楚瑜看着我，他的眼睛很漂亮，像一面镜子一样反射出我的影子，可是镜子有个缺点，就是总反射出别人身影，你却永远不知道镜子在想什麽。
「滢滢，你为什麽这麽说？」
我眼角余光一瞥，顺势把手从他的颈项滑到胸前，玩弄他的衣领。
「你告诉过我，楚家的夫人没这麽好当，既然是我强求来的，那麽我就没有资格怪罪你，因此你生气也是多余的。」
「既然是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但我知道是你，我会站在你这边。」有我楚老太太一句话，谁敢说你不是楚瑜？我是你的妻子，没有道理认错人。
楚瑜唇角微微扯动，以为他要微笑，最後却逸出一声叹息。
「滢滢。」不大不小的威严呼唤从丹桂树後传来，我抬眼看去，原来是凤仙太后，罕见的有些怒容，能走得比我们快，显然是抄了宫内的密道，把刚刚我们的对话听了进去。
「楚大人，不会介意让哀家跟滢滢谈谈吧？」凤仙太后虽然在笑，但我看得出她笑意不到眼底。
楚瑜抱着我的手一紧，我拍拍他，要他放我下来，黑眸转向我，无声的询问。
「没问题，凤仙太后人很好。」再三保证，楚瑜才放下我站在原地，让我一个人走向凤仙太后。
「太后陛下。」我弯一弯腰，有礼福身，心思却被这棵丹桂树吸引，金枝丹桂开的真早，现在这个季节就有丹桂飘香满树，明年楚府也来种一些，好让春桃她们都拿桂花熏衣，肯定香气袭人。
「滢滢，你为什麽这麽做？」太后沉沉说着，语气全然没了平时的轻松。
「什麽怎麽做？」嗄？最上面那片叶子竟然变成金黄色，看起来真漂亮。
凤仙太后受不住我神游的样子，伸手捉住我的肩膀就是一阵摇晃，刚刚拿头撞地板本来就有些晕呼呼，还好是被楚瑜抱着走，现在被太后一晃，更是七荤八素，但还是勉强站着。
「你别又魂游九天。」
好好，既然太后坚持，我这老太太也只好遵命。
「他是我丈夫，我自然会维护到底。」我慢吞吞说着，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楚。
「就算他再怎麽像，你也不能被迷惑，他不是楚瑜……」
「他就是楚瑜。」我毫不犹豫，打断凤仙太后的话，现在想起这个举动我老太太都有点不可思议，当时怎麽就不怕被凤仙太后拉出去砍脑袋，这麽明目张胆的顶撞她。
大概是为了楚瑜，我什麽都愿意做。
「六年前的事情，你没有忘记吧？」太后的语气很沉，我觉得脑中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手脚冰冷，从以前留下的老毛病，就是没有好转。
「我没有忘，我一分一毫都记在心里面。」
「那既然如此你为何……」
「因为他是楚瑜。」我很坚持，没有转圜余地，戏台上常常说，眼中透出死也不屈服的光芒，我不知道自己眼中有没有这种光芒，我只知道如果谁要怀疑他的身分，就先踩在我的屍体上过去。
「如果今天是先王回来，太后陛下你遇到这种情形，所有人都不相信那是先王，只有你相信的时候你会怎麽做？」我抬起眼皮，一字一句说着，凤仙太后的身子僵住，显然先王是她的软肋。
末了她冷笑一声。
「先王可不懂死而复活这种事情。」
「楚瑜没有死，所以也不是死而复活，他只是遵守我们的约定回来了。」
『滢滢，只要我没有死，不管任何形式，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他是这样跟我说的，所以谁也不能怀疑这个「楚瑜」。
凤仙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要去吗？」
「去哪？」我觉得头越来越晕，连自己的话听起来都有点模糊。
「北苍国。」
「如果楚瑜要去，那我也会去。」无论如何都会去。
「滢滢，如果你一去不回呢？」
一去不回？像当年楚瑜一样吗？想到这里，我忽然绽出一抹笑，看见凤仙太后的表情瞠目结舌，我很久没这麽笑了，以前我第一次这麽笑是在楚瑜面前，唇角淡勾，恍然有点像是喝醉酒，眼眸半阖，楚瑜的表情也有点吃惊，我想大概是我笑得很丑才会这样。
但有时候人就不由自主想这麽笑。
生同寝，死同穴。跟楚瑜的话，我是到哪都好。
「那就是我心中最大的愿望。」
「你的儿子呢？」凤仙太后继续往下问，我晃晃脑袋，觉得有一丝清明钻进来，楚明、楚军、楚海、楚殷、楚风、楚翊的面孔好像花朵绽开，一个个出现在我心中。
最後出现的，却是楚瑜的脸。我深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这口气有点哽咽，第一次赤裸裸把心事都坦露在别人面前。
「我一直都遵守着跟楚瑜的约定，这回该轮到他遵守约定。」
如果把六个儿子跟一个楚瑜来比，我心中真正的答案会是什麽，自己也说不清。
「那这块令牌给你，艾先这孩子说一是一，总要维持大荣国的威严，你们不能偷渡出城，持有这块我的令牌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
入手的令牌是乌木做的，照理说很轻，拿在手上却沉甸甸的让心中备感压力，令牌就像凤仙太后的分身，见令如见人，我顺势收进怀里。
「谢谢太后。」我低头行礼，却觉得那阵晕眩再支持不住，看见草地离我越来越近时，我老太太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唉！果然还是要磕三个头，偷懒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