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都不知道，我妈和我爸这几年每天唠叨的都是你，虽然你有寄明信片回来，可是他们没有亲眼看见你就是不安心。现在好了，你终於回来，不然我妈都要担心死了。」巫静煦听到梁羽柔的话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而梁羽柔也没有再说什麽。
她们就这样一路无话，直到到达目的地。
「妈！我们回来了！」梁羽柔打开家里大门。刚说完，身侧便有一道身影穿过。不用想，那绝对是她妈。
「静静你瘦了！我可怜的孩子，你舍得回来了？每天你梁叔和我都担心你一个人在国外好不好、有没有生病、会不会受委屈。」巫静煦看着紧紧握着她的手的林欣，心中顿时有一股暖流通过。
有人挂念的感觉真好。
「林姨，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还带了些纪念品回来呢！」巫静煦安抚地拍了拍林欣的手，拿出在回国之前买的礼品。
「真是！回来就好了干嘛浪费钱买这些，拿这些钱为自己多买一些衣服也好啊！」林欣看到巫静煦买的那些小玩意儿虽然开心，但想到巫静煦自己一个人在国外，钱方面一定有些紧，顿时又心疼起来。
「欣，别拂了静静的好意，这样唠唠叨叨的。」
巫静煦闻声转头，搜寻声音的主人。楼梯间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虽身着家常服，却并未遮掩住她记忆中的沉着、冷静和那一丝凌厉。
梁少华，纵然已经五十有一，岁月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除了头发有些泛白之外，几乎和他四十岁时的模样没有什麽分别。而林欣，头发依旧乌黑亮丽，只有细看才能发觉眼角那淡淡的细纹。
其实直到巫静煦听到梁羽柔叫她姐之前，她的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她怕她离开的这五年会让她和他们中间隔了一道墙，怕他们变得陌生，怕他们忘了自己。可当林欣在刚进门就冲来关心她的那刻，她就知道其实什麽都没有变。
他们依然是自己的家人，一切不过是她杞人忧天罢了。
「梁叔，我回来了。」巫静煦微微一笑。
「回来就好，站着做什麽？过来吃饭吧！你林姨早就准备好晚餐等你了。」梁少华虽没有像林欣那样激动地拥抱她，脸上也无多少表情，但她却可以看见他眼眸中有着淡淡的笑意。
「是。」巫静煦点点头。
从小梁少华就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纵使梁少华有些严厉，平常不怎麽笑永远都是绷着脸，但巫静煦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表面上不说，却总是默默地在背後关心你。也因为这样，巫静煦对他是敬畏的，如同一位女儿对父亲的崇拜和敬仰。
「回来就好。」梁少华从她身旁走过时再次说道，声音低沉的有些模糊。
「嗯，我回来了。」巫静煦跟着他也一起进了餐厅。
我回来了，真的回到她的第二个家。
「开饭啦！姐你坐我旁边！对了，你知道吗……」
＊
「林姨、梁叔我也该回去了。」巫静煦看了看手表，已经超过晚上十点。
「姐，要再回来喔！」梁羽柔给巫静煦一个大拥抱。
「静静，有事就打电话，别受了委屈都不说。」林欣怜爱地摸了摸巫静煦的头说道。
「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梁少华也没有多说什麽，只是拍了拍她的背，说出这句话。
「好，梁叔、林姨、羽柔再见！」巫静煦笑得灿烂，这里是她永远的家。他们都是她的家人，她再也不是如同在国外一般，孤独一人，无家可回。
巫静煦走出梁家之後，开着车四处晃，不知道现在的她该做什麽。
不想回到一个人的公寓，纵使小小的空间已经被她打理得有个家的样子，可终究是一个人。
还是有些寂寞。
巫静煦将车停在路旁。开门下车，背倚靠在车门上。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巫静煦，你够义气。要不是我今天突然发现你的车，你是不是就这样算了？」好友沐初梦清冷中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发现我？你在哪？」巫静煦抓住她刚刚话中的最後一个点。发现她？这意思是她现在离她不远？
「请你往你的正前方五公尺处看。」巫静煦依言抬头，果真有一位戴着圆框眼镜的短发萌妹子。
「好久不见。」巫静煦挂断电话，朝着沐初梦挥了挥手。
「没良心的东西。」纵使沐初梦嘴里不饶人，却依然向巫静煦走来，给她一个拥抱。
巫静煦失笑，也回她一个拥抱。
「这麽晚怎麽不回家睡觉？」
「下来买吃的。」果然，沐初梦手上提着一包盐酥鸡。
「你还是一样爱吃。」记得以前，沐初梦都有晚上吃宵夜的习惯。她若晚上不吃点东西的话，她就会睡不着觉。
「辛苦了……对不起……」沐初梦沉默几分钟後，就突然蹦出这麽一句话。
沐初梦小巫静煦三岁，身高就算有一米六二也只到巫静煦胸口，此时的沐初梦正将头埋在巫静煦怀中。她一直都知道她一个人在国外很辛苦、很孤单，可是身为好友的她却无法陪伴她，这让她一直很心疼。
「不关你的事，为何要道歉？」巫静煦揉揉沐初梦的头。
突如其来的道歉，若是别人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但如果这个人是巫静煦就另当别论了。她了解沐初梦，她知道她在向她道歉，为没有在她身边道歉。沐初梦是这麽一个好的朋友，你有难处她绝不会袖手旁观，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陪你一起渡过难关。
「梦梦，谢谢你。」巫静煦拍着沐初梦的背，轻声说道。
「母亲！不要！」清晨五点，天色微亮，巫静煦从梦中惊醒。
全身冒着虚汗，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额头前的碎发因汗水而变得黏腻。
睁开眼的刹那，巫静煦便知道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她缓缓地坐起身来，空气中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颤。伸手将棉被拢了拢，望着床边的时钟不发一语。直到六点的闹钟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巫静煦才起身走进浴室。
热水自莲蓬洒下，驱散了身上的寒冷，使冰冷的手脚慢慢回温。沐浴乳的香味充满整个浴室，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巫静煦将身子擦乾，看着镜中的自己。湿漉漉的发丝还滴着水珠，苍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双眼下是浓浓的乌青，看起来脆弱的彷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如枯萎的花瓣般随风飘落。
是因为看到了熟悉的人和事物，所以又从原本无梦的夜中再次看见那些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吗？
蒸气散去，巫静煦只感觉到冷。
＊
今日周末，巫静煦从花店买了一束桔梗花去往山上的墓地。
五年未归，她有些记不清母亲的坟在何处。花了一些时间找到後，眼前就是这麽一片景象。杂乱的野草遮住了墓碑，满地枯叶随着冷风飞舞，有些荒凉、有些冷清、有些孤寂，巫静煦不禁红了眼眶，放下花束整理起杂草。
「母亲……女儿来晚了……」巫静煦抚上碑上的刻纹轻声说道。
「这是您最爱的花，记得每次只要您见到这花总是特别开心。」巫静煦将桔梗花放在清理好的墓上。
回忆起儿时，母亲常常一手抱着她另一手把玩着手上的桔梗，笑着说起她和父亲恋爱时的种种。脸上的表情是那麽真切，眼里带着浓浓的笑，嘴角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如嫩葱般的手会一次又一次抚摸着她的长发，周围总是散发着幸福的氛围。
可现在回首，一切是那麽可笑。
桔梗的花语有永恒的爱和绝望的爱之意，而他父亲亦将这两种含义都表达了个透彻。
曾经答应爱她一生的那个男人，如今人在何处？在她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为何他却无情地离开？说好的永远难道都是谎言？她的父亲让她看清楚，爱情是那麽脆弱，如此不堪一击，曾经的山盟海誓都是浮云。
她忘不了到死前，母亲手里始终握着的桔梗花。
「母亲，女儿会再来看你。」巫静煦一鞠躬，毅然转身就走，不再沉浸於刚刚的思绪里。
＊
开车来到市区，经过梁羽柔打工的甜点店时，犹豫了一下便停下车朝店里走去。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只是当又一个人看海，回头才发现你不在，留下我迂回的徘徊~”打开店门，婉转动听的女声流出，声音通透，余音绕梁，让巫静煦那些烦闷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
「请问梁羽柔在吗？」巫静煦向一旁正在拖地的女员工问道。
「梁羽柔？她今天没有来喔！」女员工上下打量巫静煦，觉得她不是坏人才开口。
「是吗……」
「Noëlla。」低沉中带着温柔的声音让准备离开的巫静煦停下脚步。
转身，男子站在落地窗旁，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羽睫像是在天空飞舞的蝶，有些透明。那双美丽的桃花眼里此时尽是柔情。
巫静煦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有些恍惚。
「店长。」巫静煦旁边这位女员工的声音让巫静煦回过神，再次看向顾瑾瑜，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Pierre。」皮耶，他於法国的名字。
看到“未营业”字样时巫静煦本打算离开，可是刚好看到里头有人在打扫，於是她就想碰碰运气看梁羽柔是不是也在，没想到会遇见顾瑾瑜。
顾瑾瑜朝女员工点了点头，接着朝巫静煦直直走来，最後停在她面前。女员工识趣地离开，原本店里就只有他们三人，女员工的离开让那些扫把挥扫灰尘的声音完全消失，只留下窗外隐约听得见的杂音。
两人就这样相望，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顾瑾瑜开口。
「Machèredame,voussouhaitez,montarteaucitrongoûter？（亲爱的小姐，你愿意品嚐一下我的柠檬塔吗？）」顾瑾瑜微低着头看着巫静煦，眼里带着笑意，声音清澈如溪水，让巫静煦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Ilmefaitplaisir（这是我的荣幸。）」巫静煦双眼微微眯起，里头闪着如星星般明亮的光彩。
她随着顾瑾瑜走向吧台坐下，而顾瑾瑜从冷藏展示柜中拿出柠檬塔放在巫静煦面前。巫静煦眼尖地发现，里头就只有这麽一个甜点。心中有疑问，但是她没有问出口。
金黄色的柠檬馅上是一朵朵鲜奶油花，空气中掺合着若有似无的柠檬香。巫静煦用汤匙挖了一小口送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来，其中还融合了鲜奶油的奶香。
她微眯起眼睛，享受这美好的时刻。
忽然，一杯黑咖啡出现在眼前，巫静煦看向顾瑾瑜，而他只是用微笑当作解释。
他还记得她在吃甜点时一定要配黑咖啡，巫静煦脑中瞬间闪过这个想法。拿起咖啡啜饮一口，苦涩瞬间冲淡了口中的甜味。
「原来小梁是你妹妹。」顾瑾瑜突然的开口，一时之间让巫静煦没有反应过来。
「她每次在打工的时候，总是告诉大家她的姐姐有多麽棒，一个人生活在法国，去过哪里哪里。直到那天我要去接她传说中的姐姐时，才知道原来是你。」顾瑾瑜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坐在她对面的位子上。
「……我不知道你居然来到了这里。」巫静煦以为那次离开是永别，怎知之後会再相遇？而这层关系还是因为梁羽柔。
「我们一开始去了英国，过了一年後才又回到这来……伊人和小梁是好友，两人都在同所大学。她听小梁说了不少你的事，要是知道小梁口中的人是你，她大概会很惊讶。」顾伊人，顾瑾瑜的妹妹，性格活泼开朗。
说到顾伊人，巫静煦的眼神立刻柔和起来。
她还记得她消沉的那段日子里，是顾伊人常常拉着她到处玩，一下看电影，一下去参观故宫，帮助她淡忘那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