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好了。」萧景御把两盘热腾腾的餐点端到吧台上,随即拎起抹布回去收拾流理台,「纪皓钧,去拿餐具出来,如果是新的记得先洗一下。」
「好。」
终於得到移动许可,纪皓钧没有先仔细瞧瞧萧景御端过来的是什麽东西,而是快步走去拿出一副新的餐具,再凑到正收拾着桌面的萧景御身边,清洗的同时还不忘朝他瞄个几眼。在学校的时候几乎没能看到萧景御认真做事时的表情,毕竟他平时都在睡觉,方才又命令自己待在原地不准动,好不容易等到现在这个机会,他当然要多看几下。
多看个几下,然後再被注意到他视线的萧景御蹙着眉抬头瞪了一眼。
「……你干嘛?」在下厨时的温度稍稍偏高,让萧景御的额头上有些许薄汗,「洗东西就洗东西,干嘛看我?」
「没看过你认真的表情,所以想看看。」
而纪皓钧也是说得直接,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他已经逐渐能够分辨出萧景御拧眉的表情下是否有其他层面的意思了,也许对其他人来说那只有十足恐吓的意味,但是对纪皓钧来说,那就跟自己不常有情绪起伏的意思一样,只是萧景御的习惯而已。
这种时候他普遍不会真的生气,就是会稍微动点粗。
「看你大头。」萧景御白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就伸出还沾着洗碗精泡沫的手往纪皓钧的脸戳去,硬是把他的方向给戳了回去,「给我认真把餐具洗乾净!」
看吧,不是真的生气,但稍微会动点粗。纪皓钧不在乎脸上的小泡沫,乖乖地应了声,「好。」
厨房里的流理台很大,水龙头也有两个,两个人分开作业是完全没有问题。纪皓钧安分地搓着餐具,偶尔偷偷飘个视线过去,跟平时老是没睡醒的模样不同,萧景御专注於动作上的侧颜多了几分严肃,被汗濡湿的黑发贴在耳畔旁,看起来英俊了好几倍。纪皓钧的视线常常都是露骨又直接的,除非真的太烦人,不然已经习惯这件事的萧景御通常制止过一次就不会再理他,只是很仔细地用海绵刷洗着用过的厨具。
不过这样的习惯正是给了纪皓钧变本加厉的机会,直到萧景御把桌面跟厨具都清洗完毕後,纪皓钧还在心不在焉地搓着餐具,而那不过是一双筷子。发现这个情况的萧景御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最後就是摇了摇头,抽出被搁在旁的另一双筷子再用清水冲一冲,稍稍甩乾後便返身走回吧台。
萧景御抬头望向落地窗,时间不早了,外头的雨势不晓得有没有减缓一些。
「我去拿衣服,你先吃,别跟过来啊。」
萧景御把筷子按在桌上,搁下了这话後便头也没回地往浴室走去,他设定的时间没有很长,下个厨正好让时间结束,虽然烘乾的时间不是太久,可也许因为衣服量很少的关系,摸起来也是乾了大部分。萧景御利索地把衣服替换下来,想想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比较习惯,幸好衣服上的汗臭味不是很重。
换完後他将纪皓钧借他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再用水洗了把脸後才离开了浴室,结果没才打开走没几步,就听到自厨房那头传来了纪皓钧呼唤他的声音。
「景御,这是什麽?」第一句才刚说完,第二句就接着,「你用刚刚那点东西做了这个吗?」
「你也知道冰箱东西很少?」萧景御反过来吐槽他,悠悠地走了过去,「你该庆幸在冰箱的角落塞着面条。」
萧景御做的是十分简单的炒意面,是在他看遍了柜子後又回去仔细翻找冰箱才找到的面条。而除了原本的那些少量蔬菜以外,在柜子里也有发现罐头跟酱汁,只要把那些所剩不多的黄瓜跟萝卜切的细一些,蛋也一口气用了三颗,看起来份量就多很多,最後挑出几个合适的罐头出来使用,便勉强凑合出一顿晚餐。
虽然没有肉可以加有点可惜就是了。
「姊姊当初买了什麽我也不知道,能直接吃的我都吃掉了。」纪皓钧凑在盘子旁嗅嗅,「你加了什麽东西?」
「你家没有沙茶,所以我用的是酱油跟其他东西。」萧景御倒也有耐心地回答他,但随即就抬了抬下颚要他坐好,「好了,别问东问西的,赶快吃吧,吃完我就要回家了。」
闻言,纪皓钧眼眸稍稍一抬,「……吃完你就要回家了?」
「对。」拉出椅子,萧景御坐在纪皓钧的对面。
「那我吃久一点,你就会比较晚才回家?」
「……谁说要等你吃完的?」萧景御好笑地扬眉,「是我吃完就要回家。」
「……」一顿,纪皓钧把自己面前的盘子推了过去,「那这盘也给你,你吃多一点。」
「我才不要。」萧景御用筷子卷起了一口面,「但如果你不吃的话也没差,我可以打包回去给别人吃。」
「……给别人吃?」
「是啊。」萧景御抬眸,眼神略为得意,「反正我记得你是说你没吃晚餐的习惯,我正好可以给别人——」
「不行。」纪皓钧打断了他的话,伸手就又把盘子挪了回来,「我吃。」
虽然纪皓钧的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语气也十分平静,但萧景御就是有种将了他一军的感觉,彷佛能够看见纪皓钧那被隐藏起来的懊恼神情,这让萧景御勾起嘴角哼笑了两声,接着便安静地吃起晚餐,没再继续逗他。
两人吃饭的过程中十分安静,对萧景御来说这没什麽,只是每次看见那在自己面前话总是特别多的纪皓钧能一声不吭的吃着东西也是稀奇。虽然纪皓钧待人冷漠毫无友善可言,顶着一张美艳的脸却什麽表情都没有,对於生活知识也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简直像只初生之犊。
可实际上从很多细微的地方都能看见他曾受过的教育,摆放有条有序的鞋,吃饭时的姿势及细嚼慢咽的模样——那种任何人都能办到,却不是任何人都想做的琐碎的自我要求,在纪皓钧身上都完美的呈现了出来。他是不晓得是不是有其他人来整理这个家,但至少纪皓钧自己使用过的东西,都是排放整齐,很有规矩的。
起初他以为纪皓钧是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对於日常生活没什麽知识基本上什麽都不会的少爷,只是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那刻板印象里的那麽糟糕,虽然时常会有些奇奇怪怪,让他哭笑不得的问题跟举动就是了。
萧景御吃东西的速度很快,没两三下就把盘子里的面条都吞下肚,他边在心里想着想着,一手就撑着下颚,这回换他两只眼眸毫不客气地瞅着眼前还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的人,有点难以解这个人到底是怎麽样才能把一盘简陋到不行的炒面吃得像是高级义大利面。一边吐槽着,萧景御注意到纪皓钧盘起的头发大部分都是湿的,不晓得他在刚短短的时间里怎麽打理自己,如果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结果感冒的话,萧景御可真的不会理人。
想想,还是再叮咛他一次,「纪皓钧,你等等真的要仔细洗个热水澡喔?你在外面淋很久的雨吧?」
「从放学後十分钟开始。」纪皓钧记得时间,所以回答得很快,「一个小时多,很久吗?」
「……你觉得有人会穿着衣服冲冷水澡冲一个小时以上吗?」萧景御撑着脸颊,忍住眼白翻到天上去的冲动,「我记得我走之前看到很多人想借伞给你吧?为什麽不随便拿一把?」
「为什麽要拿他们的东西?」纪皓钧停下了动作,抬眸望着萧景御的同时把问题扔了回来,「对於那些有目的的人,为什麽我要给他们接近我的机会?」
「……」
此话一出,萧景御倒是有些被堵住了嘴,但这并不是因为他能完全理解纪皓钧说这话的理由,而是这麽犀利的话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虽然他一点都不讶异普遍对人冷漠的纪皓钧会这麽说。
「有这麽糟糕啊?」萧景御不认为纪皓钧的反问是在挑衅他,就又把问题丢了回去,「不过就是随便拿把伞而已?」
萧景御没注意到自己跟纪皓钧开始了接球般的对话,也没注意到这回是由他自己开启了话题,本来一直被他嫌烦的事情,现在却意外地没什麽感觉。
「嗯,但是有一就有二。」纪皓钧十分乐意回答萧景御的问题,「拒绝他们可以省下很多麻烦。」
「就算只是拿把伞?」
「就算只是拿把伞。」
闻言,萧景御扬起眉,「就只有这个原因?」
「……他们太吵了,我不喜欢。」
不难想像当时的状况有多激烈,毕竟纪皓钧可是被人潮包围住,每个人都你一句我一句的话,那麽太吵了才是占了最大的原因吧?萧景御无奈地叹道,「所以你就在外面淋了这麽久的雨啊?既然如此,你怎麽不一开始就直接回家就好了?还搞到自己迷路。」
「他们追着我跑……」纪皓钧说到这里一顿,眉宇间有着若有似无的懊恼,「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住在哪里,所以下意识就往你家的方向跑去,但是我又不想让他们追着我到你家,所以等到把人甩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你是笨蛋吧?」萧景御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连撑着脸颊的手都放了下来,「有人会因为这种事情搞到自己迷路吗?」
「比如说,我。」纪皓钧眨了眨眼,「罗井之前说过你不希望别人知道你住哪里。」
这话听起来是很贴心,但萧景御的第一个反应却只有苦笑。他确实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家在哪里,除了老师以外,罗井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家住址的人,只不过这唯一的一个好朋友,倒是很乾脆的就把地址双手贡献给了眼前这个才来没多久的转学生。
只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也没有能够给他当初那种一口气梗在喉咙震惊到控制不住表情的事情,他快要完全习惯纪皓钧这个人总是给他莫名其妙的惊喜了。
「对,不要让别人知道。」萧景御重复了一次这句话,接着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迷路的话怎麽不找人帮忙?看是要搭计程车或是随便问个路人——你也可以打电话给罗井啊,那家伙很热情的喔?绝对会帮你的忙。」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不能搭计程车。」纪皓钧稍稍歛下眼眸,但很快地就直视着萧景御,「那个时候路上没什麽人,天色又很暗,我有试着问路,可是那几个人都没有停下来理我,反而走得更快了。」
「啊……」
长应了声,萧景御理解似地点点头,说的也是呢,回想起他遇到纪皓钧蹲在路边时的模样,那一头长发好好整理的时候是大加分,可是淋的湿答答又披头散发的,在那麽黑的天色下吓到人的机率应该是挺高的。撇开这件事,没想到在搭计程车的想法上他们两个人的结论是一样的,不晓得其中的原因是不是也一样就是了。
「然後呢?」萧景御微微歪过头,「怎麽没打电话跟其他人求救?」
问是这麽问,不过从纪皓钧转学後就几乎都只缠着他,他厚脸皮一点觉得纪皓钧的手机里有的同学号码只有自己跟罗井的应该不为过吧?虽然萧景御自己也是回到家就把手机丢在客厅,整理好之後又匆匆忙忙地把伞送去给萧梨,途中根本没什麽心思去注意手机有没有响就是了。
人在外头几乎都让雨声占领了耳朵,要注意到铃声也很难——
「我後来有打给你,但是你没接,我又打给罗井,可是罗井说他没办法抽空,叫我打给你……」纪皓钧语气平稳,听得出来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你今天走的很快,我想你应该是在忙,就没一直打。」
「……」
萧景御一愣,立刻拿起一旁的手机一看——竟然还真的有打电话给他,而且还是三通!
看那时间正巧是在他送伞的时候,看来应该是他还在外头的时候打的,然而雨声实在太大,他没注意到也没有听到铃声,结果等到他到了萧梨的工作场所後纪皓钧又放弃继续打电话,所以他才会就这麽错过这三通电话。想到这里萧景御就觉得有些心虚,他刚刚还那麽义正严词的教训纪皓钧,结果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对方的求救电话。
「抱歉,我那时候人在外面,没听到。」萧景御有些尴尬地把手机收回口袋,他不是故意不接的,这也不是他的错,但不知道为什麽就有股对纪皓钧不好意思的感觉,让他姑且还是道了声歉。
至於罗井就不说了,如果他没事的话铁定会飞来帮纪皓钧的忙,可既然他说自己抽不出空,那麽有八成的可能是跟今天搭讪的同学待在一起,正好他平常就非常希望萧景御跟纪皓钧关系良好,自然会趁这个机会叫纪皓钧跟萧景御求救。
只是他大概没想过,纪皓钧会这麽刚好求救失败吧。
「不用道歉,没关系的。」纪皓钧望着萧景御,「因为景御过不久後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哦?你救了我。」
「……什麽救了你,你说的太夸张了吧。」萧景御有些别扭,感到心虚就算了,现在还反过来被人安慰,这种感觉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我说的是实话,我以为自己只能在外面等到雨停。」纪皓钧顿了会儿,「但是你却在大雨中来到我面前,好像听见了我在叫你一样。」
纪皓钧语气是一如往常的平稳,而话语中的直接跟认真让人无法当作是客套的玩笑话,纪皓钧是不会说谎的,萧景御也知道这是他一贯的说话方式。他应该要习惯纪皓钧的这种模式,事实上他也快要习惯了,可是每次听到这种毫不掩饰,甚至对他来说可以称得上是肉麻的话语时,萧景御还是会难掩别扭。
「别说了,多诡异。」抿唇,萧景御瞪了他一眼好掩饰自己的别扭,「那只是巧合而已,你想太多了。」
「想太多也无所谓,反正我遇到了你,还吃了亲手煮的晚餐,很开心。」说着,纪皓钧的眼神游移了一会儿,不晓得看向哪里的他说话的速度突然间缓了下来,「……要不是把你拉着,我根本不想回来。」
话说得很慢,说的小声,就像是含在嘴里似的呢喃,可这彷佛自言自语的话语,萧景御却听得一清二楚,且在同时他想到的,是今天纪皓钧莫名其妙坚持要他一起上楼的举动。纪皓钧这人很任性,他也确实有那个本钱去任性,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会这麽固执地跟萧景御唱反调是很罕见的。
因为很罕见,再加上雨伞开花的意外因素,所以他才会改变念头,顺着纪皓钧的意陪他一起上楼,然後看见这个他觉得一点生活感都没有的家,还有好像跟自己家里一点都不熟的纪皓钧。那种感觉很奇妙,但是每个人背後都会有自己的故事,从纪皓钧一些少见的反应来看,也许在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什麽让他不愉快的回忆也说不定。然後今天,正好就满足了什麽条件,让他想起了那些回忆。
「……」萧景御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一边端着自己的盘子站起身,「你不回自己家的话又要去哪里啊?笨蛋。」
他大多时候都不会主动过问他人隐私的事情,所以这次他也就想到这里,打断自己没有根据的猜测,搁下了这麽句不负责任的话就想中断话题。这种时候他就有些後悔自己还在楼下的时候就逼问纪皓钧理由,本来他只以为会得到一些无聊透顶的理由,可是现在看下来,会让他这麽反常的缘由好像也不会那麽简单。
萧景御没打算这麽肤浅的去过问他人的过去,既然现在话题是他可以控制的,那还是赶快中断的好。
看着端起盘子走像洗手槽的萧景御,纪皓钧忍不住站起身,「诶、景御,你不吃了吗?」
「吃什麽?」萧景御回眸望了他一眼,随即打开水龙头冲刷着碗盘,「我吃饱了。」
「……冰箱有布丁可以当饭後甜点的。」
「哈哈,你自己吃吧。」萧景御俐落地洗净了碗盘,一想到冰箱里成堆的布丁,他忍不住乾笑了声,「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洗澡再说,头发都还是湿的吧。」
「我知道。」纪皓钧看着萧景御的背影,筷子都还握在手上,「你要走了吗?」
「差不多了吧?」萧景御应了声,把洗净的碗盘放好後他擦拭着双手转过身,「衣服乾了,饭也吃了,加上现在时间不早,我要早点回去,反正看这个样子雨应该整晚都不会停,再等下去也不会比较——你干嘛站起来看我?炒面很难吃吗?」
「炒面?」纪皓钧顿了一秒,随即把盘子朝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怎麽可能难吃,很好吃,比我姊姊用的还好吃。」
「啊,是吗?那真是谢谢了。」萧景御敷衍的笑笑,「这话可不能被你姊听到啊。」
他是故意这麽问的,那些炒面可是他试吃过後觉得没问题才敢端出来,如果做成了勉强才能下咽的口味,他的自尊可是会让他把整盘带回家不浪费食物地解决,不会给别人吃到半口。虽然纪皓钧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但那张嘴应该不是特别的叼,要不然他有好一阵子天天都吃食堂的面包,光是看着萧景御就觉得腻,最後还是看不下去的他跟罗井让纪皓钧去吃点别的食物。
听纪皓钧提起的姊姊应该是挺注重食物的人,没想到就只强迫他早餐要吃好,中餐跟晚餐倒是直接放生啊?
「……她才不会听到。」大概发现自己的举动有点唐突,纪皓钧又缓缓坐了回去,「外面的雨这麽大,你可以住下的。」
「不要,我不习惯待在别人家太久,更别说是过夜了。」萧景御果断拒绝的同时也慢条斯理地走到纪皓钧身边,「刚刚那把伞放去哪里了?我看一下状况,应该还有救。」
纪皓钧抬头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不能再待一下下?」
「是可以,」萧景御顿了一秒,这个角度感觉还不错,他扬眉往下注视着他,「但是我不要。」
「……景御好难说话。」
「谁跟你好难说话?你才卢咧。」
这还是纪皓钧第一次开口说出类似抱怨的话语,但是他的语气跟表情都没什麽变,比起抱怨更像是陈述事实,好像萧景御这个人很难相处一样——不对,他确实给人一种既不好相处又恐怖的感觉,可实际上任性的人几乎都是纪皓钧,他明明比自己还要难搞上几百倍。
「刚就说过吃完晚餐我就要走了吧?」萧景御哭笑不得,只是无奈地睨了他一眼,「别讨价还价喔。」
大概是知道这回萧景御百分之两百不会退让,纪皓钧抿抿唇後又一次站起身,「我知道了。雨伞挂在外面,我去拿,等我一下。」
「喔,我去门口等你。」
应了声,纪皓钧便乖乖地往长廊走去,萧景御是不晓得他家的阳台在哪里,至少客厅那一大片落地窗之外有的只是一览无遗的城市夜景,料想阳台应该是在别处,感觉这麽大的空间要塞个阳台也不是什麽难事。萧景御没打算去深究纪皓钧家里的构造,他把方才借给纪皓钧後却忘了拿去烘乾的外套用个塑胶袋装起来,确认自己的物品都没忘了带走後便照原路走回玄关,反正鞋子都湿透了,他袜子就不穿了,一并扔进塑胶袋里。
「啊,得想一下怎麽走回家才行……」
萧景御喃喃自语着,虽然纪皓钧家跟他家是同个方向的平行状态,可是萧景御根本不怎麽来这里,毕竟这边住宅区的价位太高,一些商店在他家附近开的还比较多,压根没有来这闲晃的理由。他想着想着就悠悠地舒了口气,这种时候他真庆幸自己不是个路痴,要在大雨中找路的确是有些困难,但应该不至於让他回不了家。
如果他也跟纪皓钧一样迷路的话就太好笑了,就算没有人知道,他也绝对会丢脸到想一头往墙壁撞。
「景御,伞在这里。」纪皓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接着他的人就出现在萧景御的视线范围内,还拿着刚刚在狂风中可怜兮兮开花的雨伞,「外面的雨还是很大,你不拿别的伞吗?」
闻言,萧景御接过伞後扬眉揶揄,「连伞都没拿过的纪同学,你家原来是有伞的?」
「有。」纪皓钧答得快,只是顿了会又改口道,「……应该有,我不知道收在哪里而已。」
「……你真该跟你家熟悉一点。」
萧景御摇着头哈哈笑了两声,他详细检视了一下雨伞的状况,还好并不是开那种无可救药的花,只要反折回去就能恢复原样,就是对罗井有点抱歉,让他这把专门拿去搭讪人用的小花伞受了那麽粗残的暴风攻击。萧景御小心翼翼地把伞用好,确认打开也是一切正常後才收起伞,下阶梯去套上鞋。
「不过没事,伞没坏,我用它就可以了。」湿答答的鞋穿起来有点难受,萧景御赶紧退道门边,「你们这边出去需要什麽东西吗?密码或是感应器之类的?」
「出去不用,进来才要。」纪皓钧边说边往前走,一脚就踏进鞋子里,「我跟你一起——」
「不用,你给我待在这里。」萧景御倏地抬手阻止他穿鞋子的动作,微蹙起的眉头衬着上瞪的眼神代表不容拒绝,「你不会忘了我刚叫你干什麽了吧?看是要赶快洗个澡还是把饭吃完,去把你自己的事情用好,我自己下楼就行了。」
「……」
纪皓钧像是个被教训的孩子,既然萧景御都说到了这地步,他也只好乖乖把脚收回去,放弃跟着下楼的念头。萧景御静静地瞅了他几眼,除了一开始强硬地要他上楼以外,接下来很多事情纪皓钧都跟以往一样的反应差不多,大部分都会好好的听话。
其实这种状态对萧景御来说是很奇怪的,对他人总是冷漠不在意的纪皓钧唯独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犹如在训养野兽的感觉给他一种很矛盾的心情,总是纠结。就算他再凶狠,给人的感觉再恐怖,纪皓钧也未曾把他的不友善放在眼里,说明了就是白目,偏偏这种白目却是让他无法继续逞凶斗狠的缘由之一。
他知道纪皓钧不是坏家伙,这样的烦人并不是恶意的,虽然他不想承认,可他确实无法完全狠下心来去拒绝一个试图接近自己的人,要不然他就不会跟罗井变成那麽熟捻的朋友了。话说是这麽说,有一个罗井就已经很烦人了,现在又多一个比他更像孩子的纪皓钧,还容易让自己成为被关注的焦点,所有他不想碰上的麻烦事都缠住他了,萧景御的心情真的只有哭笑不得可言,明明他就觉得自己的性格应该是个高傲冷淡的人。
不过,纪皓钧的事情烦人归烦人,但如果能够看见这既冷漠又毫无起伏的艳丽脸蛋下,也许是被隐藏起来的情绪,倒也不是件坏事——
「别一副像是我欺负你的样子行不行?」
萧景御搔了搔头,他顺手将落下的浏海梳到後头去,脸上的表情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而更确切的来说,是没辙。
「如果晚上真的不想一个人待着你就传讯息给我,就当作是你借我烘衣机的谢礼好了,我今天会陪你说话的。」
纪皓钧好似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可以说到很晚吗?」
「……」是要说到多晚啊?萧景御才刚松开的眉头又一次微微拧起,「说到我睡着为止。」
「可是我以前传讯息给你你都不回我。」
「……不是说了我今天会回你吗?」
「有声音比较好的话可以用通话吗?」
「蛤?我才不要,用讲话的累死了。」
「可是你在忙的话就没空打字回我了。」
「我要是在忙的话我也没空跟你说话啊!」
「……好吧,那如果你睡着的话我可以把你叫醒吗?」
「……」
「可以吗?」
「当然不行啊!笨蛋!少得寸进尺了!」
萧景御最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推开门的同时还回头瞪着他,「警告你,在学校就算了,要是我在家睡觉你还吵我起床,我隔天就真的跟你没完!天天都能在学校碰面的人是有多不甘寂寞啊?再见!」
忿忿地搁下了这些话,萧景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纪皓钧家,本来还觉得他一个人待在这麽空旷的家里感觉孤伶伶的看起来有些可怜,结果稍微释出友善的态度就想爬到他头上,搞的萧景御那些话才刚说出口没多久就想後悔了。
「天天都能在学校碰面……吗。」
然而,跟气鼓鼓离开的萧景御不同,纪皓钧站在门边看着萧景御消失在走廊转角的背影,表情似乎有那麽一点点的开心,嘴边就呢喃了这麽句话。
看来除了这句话以外,他八成没把萧景御的怒吼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