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扔在原地後,萧景御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里。
分不清心脏跳动这麽快的理由究竟是因为跑着回家,还是什麽其他他所不理解的原因,总之,萧景御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该处理的东西全都处理好,让工作来调节他的呼吸,缓和那一片空白的脑袋。现在这个状态的他无法思考,他必须先让自己完完全全冷静下来才行。
嘴角隐隐作痛,伤口好像又裂开了,明明是因为乔臣才造成的伤口,萧景御现在却忽然想不起昨晚的事情,只剩下方才那鲜明的记忆,鲜明到纪皓钧的脸好像还在他面前似地,让他用力的甩了甩头。
「开什麽玩笑……」
最近的人是哪里神经不对了吗?乔臣莫名其妙的吻他,现在连纪皓钧都这样?更神经的应该是自己,因为萧景御发现他自己对於被纪皓钧偷吻了的这件事情并没有遇到乔臣时的愤怒!他是怎麽了?他生病了吗?为什麽比起生气的感觉,更多的是错愕?甚至他连拳头都没打下去?
……他会不会太纵容那个家伙了?
「够了,别想了。」用力地晃了晃脑袋,萧景御打开水龙头後狠狠地冲了自己一脸,「......来打扫家里吧。」
这个周末绝对是他有生以来度过最烂的一个。
本来他想利用星期日一整天的时间来忘记前一天发生了什麽,结果当天纪皓钧吵得他根本无法安静,只好把手机关机才能换来一时的宁静。无奈有了一个烦人的开头,接下来的时间他也没办法专心做事,人就这麽浑浑噩噩的过了假日,迎来崭新的星期一。
不,是最糟糕的星期一。
「罗井,」惯性迟到,萧景御踏进教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两节课,他坐下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伞还给罗井,「不好意思,昨天你借我的那把伞坏了,这把还你,原谅我吧。」
「嗯?小御子!早啊!」听到萧景御的声音,罗井立刻转过身的同时接过了伞,「怎麽坏了,被风吹坏了吗?……不过也没关系啊,不用特地买来还的。」
「嘛,算是吧。」既然罗井都替他想好了理由,萧景御便顺着他说,「毕竟是跟你借的,有借有还。」
萧景御就这麽跟罗井说话,丝毫不理会後头的纪皓钧,不管对方是不是正在拉他的衣摆也一样,他在今早出门的时候已经决定了,无视到底。精神细腻的罗井自然也有发现这个异状,不过他就是好奇地眨眨圆润大眼看了看萧景御,又看了看纪皓钧,一点都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打算。
「罗井,今天有什麽课?」瞥了纪皓钧一眼顺势拉掉他的手,萧景御坐了下来背对他,「有考试吗?」
「……考试是没有啦,」罗井识趣地笑了笑,一手把伞塞到抽屉里,「不过待会两节是英文,下午有自修,你要睡吗?」
「英文?」顿了一会儿,萧景御摇摇头,「那我下午再睡吧。」
英文是他唯一擅长的科目,考量到毕业之後多一项语言也许会对他求职路程顺遂些,他从小就很认真地上英文课,就算再怎麽被当作不良少年看待,他也没睡过任何一节英文课。虽然对萧景御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在罗井眼里,只觉得这样的萧景御很逗趣。
「你还真的是很喜欢英文耶。」他带笑地摇摇头,「被其他老师知道的话还不气死。」
耸了耸肩,萧景御对於罗井的调侃不以为意,当然,他也不去搭理身後那只戳着自己的手。结束了上午的最後两节课,他有些意外纪皓钧竟然在课堂开始後就乖乖地不再招惹他,不晓得是不是听见了罗井方才说自己很喜欢英文课的这句话,如果是的话,那还算是有点常识。
为了避免气氛变得奇怪,萧景御事先跟罗井说过今天中午要自己行动,善解人意的罗井自然是点点头说声好,一打钟後很乾脆地就独自往食堂离去,一个人吃饭对他来说不是什麽难事,更何况不管在哪他都能找到一起吃饭的对象。
「……」
除此之外,萧景御从进门後就时不时的感受到杨可萱的视线,看来乔臣他们被打趴的事情她多少也有耳闻了才对,不知道现在那些眼神是还想要干什麽——总之,萧景御可不想要留在教室被盯着看,收拾一下後他也准备离开教室,打算去随便买点午餐,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发掉下午的时间。
……不对,应该是无法安静下来了。察觉到身後的脚步声,萧景御透过窗户的反射就能看见是谁默默的跟在自己後头,而纪皓钧会跟着自己过来的这点他倒是一点都不讶异。至少没有罗井在场的话他自己是可以少掉一些尴尬,无奈这也代表,接下来他该面对的就是两个人的独处时间了。
放任这个跟屁虫走在後面,萧景御自顾自地走到食堂投币机买了午餐跟饮料,忽略周遭投射而来的视线,他特意绕了点远路,来到校园内的某一个角落。幸好过了个周末後就没下雨了,要不整天都只能待在教室里对他这个习惯溜出来待着的人来说也是满闷的。
一坐下来,萧景御就看到起先跟在他屁股後面的人绕到了他面前,跟着坐了下来。
「你在生气。」这是肯定句,纪皓钧抿了抿唇,「对不起,我跟你道歉。」
劈头就是道歉,萧景御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会儿,稍稍抬眸瞥了过去。纪皓钧正低着头,柔顺的长发垂在两侧,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是不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不过萧景御并不在意,毕竟对方现在这模样总比抬头顶着一张无辜的脸看着你还来的有诚意。
更何况眼前这个少爷根本是个笨蛋,料想他也没那个心机觉得装可怜对现在的自己是有用的。
「……」虽说如此,但萧景御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吃着自己的午餐。
见他没应声,纪皓钧不敢抬头,不晓得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就愣愣地杵在那。萧景御不慌张,慢条斯理地把面包吃完後也没有回应对方的打算,诡异的气氛就这麽维持了十分钟。十分钟其实不长,但要维持一样的姿势那麽久,倒也不是太短,迟迟等不到萧景御的回应,纪皓钧缓缓地抬起头。
「景御……」纪皓钧顿了会儿,「我下次不会再做了,对不起,你原谅我。」
他话说的小声,眼神彷佛求助一般地望着萧景御,明明表情上还是没有什麽明显的改变,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落魄的大型犬。事实上,这是纪皓钧第一次这麽真诚的希望别人能够原谅他,在他过往的生活里,大部分都不需要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跟别人道歉,在过了一个被萧景御完全忽视的周末以後,他甚至不顾一切後续麻烦打电话给姐姐,就只是问她倘若遇到对方因为自己的行为而非常生气的时候,他该怎麽办。
纪皓钧知道自己这通电话打下去之後肯定会发生什麽,不过那些都无所谓,他只希望自己有办法让萧景御气消——只不过有件事情他必须要重申,他道歉的地方在於莽撞的吻了萧景御,至於亲吻本身的动作,他并没有道歉的打算,当然,他不会把这点说出口。
「……」
不晓得是自己太容易心软还是他真的对纪皓钧太好,难得看他这麽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想到刚刚经过食堂的时候纪皓钧也没时间买午餐就跟了过来,萧景御沉沉的叹了口气,把刚买来还未拆封的牛奶放到纪皓钧的面前。
「别道歉,听了就烦。」无视了他整整快要两天的时间,萧景御瞪了他一眼,「听到的话就把牛奶喝了。」
「……」讶异於对方的举动,纪皓钧的双眸似乎睁大了些,「景御,你愿意原谅我——」
「闭嘴,不要再说星期六的事情了。」打断了他,萧景御拧着眉,「再让我听见,你就试试看我还会不会理你。」
「知道了。」立刻噤口,纪皓钧接过了牛奶後将其捧在手上,「谢谢你。」
在什麽时候该说什麽样的话,这是一直以来不需要处理人际关系的纪皓钧需要学习的,在他曾经过生活的世界里,很多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正常,可是现在不一样,既然他选择来到这个地方,他就得试着让自己融入这个社会——这并不是指说他必须笑脸迎人的配合对方,纪皓钧从没这麽做过,他也不打算这麽做,但是必要的基本礼貌,他是该开始说出口。
至少,他得在萧景御面前当个好孩子才行。
「……」萧景御是懊恼着自己的让步,叹了口气後他往後一躺不再理人,「我要睡了,不要吵我。」
「嗯。」
终於得到萧景御的原谅,纪皓钧很快地应了声,他挪了个位置,乖乖待在旁边。这举动反而让萧景御觉得有些别扭,想想,还是拿着自己的外套披在上身,顺便遮住半张脸好搏些安全感。两日雨後的晴天带了点凉意,但中午的暖阳也正好中和了这冷意,能够听见远处学生的嬉闹声,萧景御缓缓地闭上双眼,试图在这称得上和平宁静的气氛下入眠。
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时,四周异常安静,不久前他似乎有听见钟声,如果没搞错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上课时间了。再次眨了眨眼让自己醒醒神,肩膀被压得有点酸,他缓慢地撑起上身活动了下身体,披在身上的外套便滑落到腿上。
伸了个懒腰,萧景御正想站起身,眼角余光却瞥见另一个身影——是纪皓钧,他竟然还在这里?
萧景御见他盘腿坐着,後背依靠在墙上,稍稍垂下的脑袋牵动了发丝,落下的长发贴在颊边,遮去了他些许面容。眼前人这麽安静的模样萧景御也是第一次见到,仔细想想他好像从来没看过纪皓钧睡着时的模样,不过比起赞叹这张脸蛋的美艳之处,他更无奈对方的毫无戒心。
「纪皓钧。」朝他唤了声,萧景御在看见他眼帘微动後继续道,「上课了,你回去教室吧。」
「……」一叫就醒,纪皓钧很快地睁开眼睛,头还没抬起就开口应声,「你不回去?」
「问这干嘛?」答案是浅显易懂,不过萧景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瞥了他一眼,「我是叫你回去,免得阿胖看到你没在教室里就找我兴师问罪。」
「如果是方半月的话,我已经跟他说过我不回教室了。」纪皓钧倒是答的冷静,同时俐落地将头发绑了起来,「中午的时候打电话跟他说了,别担心。」
「……」闻言,萧景御一叹,「算了算了。」
他是不觉得纪皓钧会乖乖的自己回教室,却也没想到这个人每次都会这麽乾脆的直接使用少爷权力去跟班导耍那理所当然的任性。萧景御是管不着,但这让他有些无奈,次数一多的话危险的会是他自己,绝对被阿胖跟主任好好的关爱一阵子——不过上次爱校服务的额度他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应该可以清静一下。
话说回来,上次爱校服务的服务他也是被逗笑了,纪皓钧怎麽赶都赶不走,阿胖跟主任大概也没想到他会这麽黏自己,愣在原地都说不出话来,结果那次派遣的内容就很轻松,连草都不用拔,看起来是真的很怕用脏这个小少爷。
不过话说是这麽说,萧景御还是不太喜欢这种因为他的关系而赚到什麽的感觉,说到底他也不是爱贪小便宜的个性,到最後还是照着原先预定的内容去打扫,至於纪皓钧,只得让他乖乖坐在一旁别乱跑,不然萧景御可受不了主任在旁边盯哨。
既然赶不走人,萧景御也不多费唇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伸了个懒腰後便坐到纪皓钧旁边,学着他靠在墙上。其实还有点想睡,可他都把人给叫醒了,自己又回头睡过去似乎有些厚脸皮,眼看时间也来到了两点多,加上现在的天气这麽好,他索性打起精神。
「真搞不懂你。」打了个呵欠,萧景御漫不经心,「好好一个乖学生不当,非得跟着我翘课,这麽想被老师关心?」
「这样会被老师关心?」纪皓钧把问题扔了回来,「一个人待在那里没什麽意思,我只是想跟你一起行动。」
语气中的认真听得出来他不是开玩笑,就连那反扔回来的问题都很正经,不过萧景御这回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已经不觉得纪皓钧会说出多普通的理由了,这种类型的回答对他来说反而才是正常的——又或者说,现在主动跟纪皓钧搭话的自己才是有点失常的那个。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麽悠哉地聊天,就觉得说说话也无妨。
「当然会,你以前到底是过怎样的学校生活啊,难道老师们都不管你?」萧景御有些想笑,「跟我一起行动也没什麽好玩的吧。」
「我觉得好玩。」纪皓钧十分乾脆地答道,表明自己的想法後才回答上一个问题,「我以前不去学校,一直都是在家接受教育,这次是我第一次实际参与校园生活。」
「……」
居然还真的有这种事情?从小就在家受教育?虽然他猜得出来纪皓钧应该不会像一般人一样,但到了这种程度他还是挺讶异的。话说是这麽说,与世隔绝到这种地步,也难怪这个人的生活知识这麽贫乏,萧景御在讶异了数秒後更多的是恍然。
「既然是人生第一次的校园生活,你就更该去好好体验吧?」抬头看着碧蓝的天,萧景御语气悠悠,「参加社团啊,参加联谊啊,享受一下考试前的紧张感之类的啊——」
「我不需要社团跟联谊,我已经在做我想做的事情了。」纪皓钧望向萧景御,见他正看着天空,他便也跟着抬眸,「而且这里考试的程度……并不是太高。」
「啊?」考试的程度并不是太高?闻言,萧景御喷笑出声,「你这话给老师们听到就糟糕了啊,之後的考试会变得跟地狱一样的。」
「……是吗?」看到萧景御的反应,纪皓钧顿了一会儿,「那我不会说的。」
「什麽啊,真自大——」
萧景御随口应道,先不论纪皓钧的头脑到底聪明到什麽地步,毕竟他没看过关於纪皓钧的任何成绩,可是说真的,如果条件这麽好的一个人不只是缺乏日常生活知识,连脑袋都是空的装不了东西,那就真的连他都会觉得有点可惜了。
嘛,一技之长也很重要就是了。
「话说回来,」一个话题的结束,萧景御突然想起杨可萱的事情,「你能够做自己是很好,有的人就是欠教训才会一直那麽跩,但你自己也要小心,说出口的话很容易让你招惹一身麻烦。」
「比如说我对那个女人说的话?」纪皓钧应得快,这是他近期比较有印象的话,「那个吵死人的丑女。」
对那件事情有印象的原因很简单,一来纪皓钧很讨厌缠在他身边劈哩啪啦不停说话的人,二来是当时他跟罗井告诉萧景御这事的时候萧景御所露出的惊讶表情他可没错过。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杨可萱毁了他想送东西给萧景御的大好计画,这才是他忍不住口出恶言的最大契机。
「嘛,那也是其中之一啦。」耸了耸肩,看来纪皓钧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不过确实有些人让人生气啦,也许换成是我也忍不住,凶个一次也大快人心。对了,你的手还行吧?」
「手?」纪皓钧顿了会儿,这才意识到萧景御的问题,他抬起自己的手瞅了瞅,「不痛,早上也换过药了,听说伤口癒合的很快。」
「是喔。」瞥了他一眼,难怪今天的绷带包紮的还不错,「小心照顾啊,不然包着手多麻烦。」
「……嗯。」听话的点点头,纪皓钧眨着眼眸,「景御,你怎麽了?」
「啊?」萧景御打了个呵欠,「什麽怎麽了?我没怎样啊?」
「对我这麽温柔好奇怪。」
「……」
「你不会是生病了吧?」纪皓钧语气认真,伸手就要往萧景御的额头摸去,「发烧了吗?」
「……发你大头。」拉掉他伸过来的手,萧景御是好气又好笑,「我健康的很,不劳费心。」
意思意思瞪了他一眼,萧景御对他这次的发言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连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反而还觉得纪皓钧的话让他有点想笑。推开他的手,萧景御站起身後拍掉衣服上的灰尘,再用力地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
「这里等等会有太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纪皓钧,「我要换个地方待着了。」
闻言,虽然萧景御并没有过问他的意思,但纪皓钧毫不犹豫地跟着站起身,跟着拍了拍灰尘。本来以为萧景御还会生他的气生很久,他都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可没想到萧景御不只是原谅他,还这麽友善的跟他聊天——这麽难得的机会,纪皓钧可不会就这样放弃。
「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