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高悬,辉芒刺得柳舒洵双目剧痛,无法直视。
一阵风吹来,拂过衣摆,将香囊的香味捎起,鼻息间尽是带有刘衡气息的香气。
阿衡。
阿衡。
假使他能再有用些多好。
如果复生的是大哥二哥任一人多好。
他们一定能够做得比他好,能够力挽狂澜,拯救柳家於水火。
为什麽是他?为什麽是他!
击筑声与鼓瑟声传来,击筑者将曲调弹奏得太快,好好一首〈蒹葭〉便不着调。柳舒洵听见柳舒潾的叹息以及卫氏教导训示的声音。
那击筑者定是现年十三的小妹柳舒灩。她向来最没耐性学这些乐器。
身後书房的门忽然打开,柳世则摀着耳朵冲出书房,往隔壁院落去,柳舒洵听到柳舒灩哇啦哇啦辩解的声音,另一道击筑声响起,料是父亲受不了柳舒灩亲自示范。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柳舒洵跟着柳世则的击筑声轻声吟唱。
合上眼,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刘衡的面容,教他苦涩的扬起嘴角,嘲笑自己中毒太深无药可医。再听父母与姊妹们的交谈声,和着柳舒潾与爹亲的合奏,不由笑容满面,继而迷茫又无助地紧握香囊,躲在雄桑之下,缩成一团,疲累地将头埋在交抱的手臂中。
直至夜半,柳世则没再回书房,仆役们将廊灯捻熄,只剩月娘、夜风与柳舒洵相伴。
倒是柳园因久未见柳舒洵回房找了出来,在庭院中找着人。
「公子?」柳园抬高手中的行镫。
柳舒洵抬头看他,眼神清明无半分倦怠。
柳园没好气,「您大半夜不回房在此处当蚕吗?夜深露重,您大病初癒,可别又病倒了。」说着,见柳舒洵起身,便将行镫放於凭栏,一抖披於臂上的袍服为他穿上。
「长进了啊!知道夜深露重,还不忘带件袍服出来。」柳舒洵调笑,一边收妥棋谱。
「小的为您随侍那麽久,您何时见过小的心思如此细腻过?」柳园毫不客气的赏了主子两个超大白眼。
柳舒洵一愣,若有所思地扬起嘴角,下唇却难以自遏的发颤。
果不其然,柳园这个明明是他的却老是像别人的随侍说:「若非殿下有交代,我怎会记得?」
柳舒洵又好气又好笑的抡拳往柳园头上揉过去,将他的头往下压,同时抹去眼底快速凝聚的湿气,「你到底收了刘衡多少好处!」
柳园摸摸头,嘟嘟嚷嚷道:「你是我主子,他也是啊……」他自顾自地往前走,没注意到柳舒洵乍听此言缓下的脚步,「你们两个都是我主子,说的话我当然都听,从小到大都这样的嘛……」柳园终於发现柳舒洵没有跟上,停步转身,发现柳舒洵整个人隐没於黑暗之中,「公子?」
柳舒洵嗓音嘶哑,好似因伤感无法成言,但轻挑的语气又不像那回事,「你可知何种关系的主人才会共用奴仆?」
「夫妻罗!」
柳舒洵上前走至行镫映照的范围,笑容满面,伸指戳他额头,「你也道是夫妻。」语结,不再就此事纠缠,大步流星往前走,「机灵点跟上。」
柳园摇头晃脑缓步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