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亭是一座亭台,位於「寒若池」。寒若池是柳家各自院落中小水池的源头与柳家的蓄水池,里头豢养的锦鲤与红色文鱼皆能畅游於大小水池,垂柳沿着池边植,倒映着树影的池面偶能看见锦锂与文鱼的身影,鱼儿反倒像是悠游於树丛间的鸟儿。
水榭尽头便是谨亭,谨亭身後是另一片小树林,错落有致的植着桃树、李树、杏树,马房即隐於树林边缘,有时可以看到马儿於树间穿梭。
柳舒洵走至水榭中段时,便见谨亭里的柳舒清。他要柳园原地等候,独自走向谨亭。
一股淡淡的香气自置於亭子矮几上的香炉袅袅而升,与桃李果实的香气结合,几旁置着煮酒,几上散放几壼酒与酒杯,还有一把琴。柳舒清正单手支颔,拨弄琴弦,断续的琴音有一声没一声的流泄,竟也能组成一曲幽悠隐带铮然的乐曲,谨亭外的方寸之地有道身影正听音舞剑。
「二哥。」那舞剑的身影便是难得见面的柳舒澈。
喝到满脸通红的柳舒清瞥眼来人,见是柳舒洵又蔫着身继续虐待古琴的行为。
柳舒洵也不理柳舒清,走过谨亭,靠近柳舒澈,靠近才发现柳舒澈手执的不是剑,而是把没有护手的长刀,刀直而窄长,单侧开刃,厚脊,柄首为椭圆的环形状。
虽是刀,却比剑更轻灵婉巧,还保留万钧的威势,尤其柳舒澈动作潇洒快意,十分赏心悦目,即便与柳舒清醉得差不多,大汗淋漓,还是比柳舒清多了几分气概万千的豪迈。
琴音辄然而止,柳舒澈亦同时收刀,仰首乾尽壼中酒,哈的一声,抹去嘴边的酒渍,带着五分醉意望向小弟,眉眼间染着自嘲,口气略为僵硬的问:「怎麽来了?」
「听下人说您在,小弟多日未见您,甚是想念。您何时回来的?」柳舒洵与柳舒澈一同走回亭子於柳舒清两旁身侧落座。
「昨天接获调令,今日起便不需至羽林军,回家待调。一回来便见大堂哥在此独酌。」柳舒澈身上犹带尘土,想必是自回来後还未踏入居处一步,便同柳舒清在此对饮。
柳舒清兀自拨弄琴弦,重起一曲,像是醉得彻底。
调离羽林军?难不成二哥与赵王之间起龃龉?然而,即便早知他俩情事,柳舒洵也不致没眼色到戳破柳舒澈那看似平静实则薄弱的伪装,只将视线落在二哥手中那把奇异的刀。
柳舒澈收刀入鞘,见小弟好奇的目光,遂道:「环首刀*。」
柳舒洵一脸疑惑,柳舒澈也不多做解释,继续喝他的酒。
「大堂哥真是好兴致,一人独酌多孤单,怎麽不上澄楼去找些陪伴?」柳舒洵料想是什麽军中机密,不敢多问,几句话便将柳舒清心头的不痛快引出来。
柳舒清恨恨瞪他一眼,「只怕你巴不得我踏出柳家好让我永不回来吧?」
「柳家大门又不是我开的,您想出去我拦不住,想回来还道我能关门不让您进来吗?」柳舒洵字字绵里藏针,戳得柳舒清只能磨牙。
「谁不知道你老想咒我死!」柳舒清为柳舒澈倒酒,「子由,还是你好,我敬你!」
柳舒澈以壼代杯,难掩失意的笑道:「大堂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宁可把马追回来……子由,你不知道,媚君十一岁我便照拂她到现在,也不过才四年,她已有若出水芙蓉,我正想禀明爹将她赎身娶过门……结果你的好弟弟,把我关在府里不说,连柳强也被赶走……我明明是大堂哥啊……」柳舒清愈说愈颓丧。
「这媚君姑娘小弟听过,」柳舒澈边为柳舒清倒酒,边帮小弟缓颊,「听说她进上官府没两天便待上少府的床禢,你又带柳强去闹,加之少府夫人省亲返家,上官家鸡飞狗跳了几天,便决定让上官成收媚君姑娘为妾,也算是不拂楚王的脸面。」柳舒澈看眼弟弟,「我还道阿衡怎麽好兴致往上官家塞人,原来是跟你有关系。」
塞人这事可大可小,尤其楚王也牵涉其中。不知情者会想是否楚王也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这番动作足以挑动各皇子与诸侯王敏感的心智,遑论皇帝?
不过刘康只怕儿子们不争。
而知情者便会明白以楚王与柳家的关系,往上官府塞人不是招揽而是放火。这事虽然没有闹到京兆尹得开堂,也花了柳家兄弟不少金钱与人脉疏通,上官磾却暗地硬是教柳舒洵见天公使的事让皇上再次上心,概是想着横竖搅不动楚王,也得让柳家鸡犬不宁。
舒洵实在太冲动。刘衡实在太宠爱,明知此举酿祸还是干了。
*环首刀:汉武帝时期才研发出的刀,便於骑兵近身劈砍作战,特点是以钢铁合金锻成。骑兵在汉朝是稀有高级兵种。亦是横刀(唐刀)的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