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菜刀撞击砧板的清亮声响从厨房的小窗细细碎碎地传出,循着声音望进去,窗前茶褐色的木头砧板上躺着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在月光的照映下白润滑腻。
然而比豆腐更加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却是少女切豆腐的手势。只见少女右手握着厚重的菜刀,左手食指微曲抵在刀背,扣着刀柄的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虎口及指尖因为常年握刀生了薄茧,但修剪过的指甲却是圆润饱满,带着淡淡的粉红色。
少女眼神专注如入化境,手中的菜刀移动得奇快无比。纤细的手腕悬在半空中,还没看见她是怎麽动的,刀下半个手掌大的豆腐却早已被切上数百刀。
她小心翼翼地用浸过水的刀背从砧板上铲起整块豆腐,放入一旁装了水的小盆里。竹筷探入盆中轻轻地搅了搅,霎时方正的豆腐在水中散开,宛如一朵白菊盛放。每片花瓣皆细如发丝、大小均一,然而尾端却相连不断,当真是一朵绚丽的「豆腐花」。
少女拿了勺子将散开的豆腐舀起,摆入一只翠绿的小碗里。碗里原就盛了早先煮好的菊花茶,清香淡雅的菊花香气和着白糖的甜味在袅袅白烟中交织共舞,豆腐浸在金黄澄亮的茶汤,豆香弥漫的同时画面也雅致极了。
最後,她用筷子夹取一粒艳红的枸杞,小心地点缀在豆腐的中央,一碗「菊花豆腐甜汤」就这麽完成。
梧桐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望着自己甫才完成的作品,艳若桃李的眼眸中盛满雀跃与成就感。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放下筷子将盛着甜汤的碧碗摆上托盘,双手端起托盘便轻快地走出了厨房。
*
「娘,艳儿终於成功做出那道『菊花豆腐甜汤』了,拿来给娘尝尝味道。」梧桐艳站在母亲房间门前扬着嗓子说道。
房内灯火通明,房中之人应是尚未就寝,然而梧桐艳却许久都没等到回应。她心下疑惑,又重新问了一遍:「娘?您歇下了吗?艳儿做出『菊花豆腐甜汤』来给您尝尝了!」
回答她的仍旧是一片静默,一阵不安忽然间窜上心头,像有只枯爪狠狠地捏住她的心脏。她没再犹豫,猛地推开紧闭的房门。
「啪当──」
手中托盘滑落,汤碗掉落在地碎裂成片,里头的豆腐早已碎得一塌糊涂。豆腐与菊花的清香缓缓从狼藉之中飘升而上,伴随着夜风朝屋内更深处散开,却在与满室浓重的血腥味交遇时,混合成了一种诡异的华靡气味。
梧桐艳彷佛忽然之间忘了怎麽行走,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自己挪到她娘面前。眼前的妇人侧着脸趴倒在房中央的木桌上,面容安详没有太大的痛苦,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然而颈上一道鲜艳的红痕却仍在淌着血,将身上那件浅灰色的布裙染上了大朵大朵的暗红蔷薇。
梧桐艳浑身剧烈颤抖着,想要出声喊她娘,喉咙却怎麽样也发不出声音。她颤颤地伸出手,抚上她娘柔软的发丝,许久後缓缓俯下身子,搂住娘亲仍带有余温的躯体,用气音轻声说道:「娘,从此不必再担惊受怕了……艳儿会照顾好弟弟,您安心去找爹爹吧……」
而桌上摇曳的烛火旁,一张素色的纸签静静地躺在那里。上头落着遒劲有力的两个墨字──鬼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