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虫子有个不雅不俗的名字──「寒虫」,并不是小虫出身於冰寒之地或是需要在低温之下才能生存,由於虫子吸血前的躯体莹白如寒冰,故有此名。
每位绯族人至少都会拥有一只寒虫,这是他们寻找自己双生人不可或缺的助力。寒虫以饲主鲜血为粮,牠们敏锐的嗅觉以及感应能力能带领饲主找到与其对应的双生人。
当然,光在这上面就能看出富贵人家与贫贱百姓命运的差异──即便寒虫能指出双生人所在方位,一开始也只能显示出个大概,更有可能指出的是错误的方向,只有当饲主与双生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寒虫的判断才会越趋准确。
而有钱人可以买到品种较好的寒虫,帮助他们更加准确而快速地找到双生人。虽说真正见到面後鹿死谁手尚且难说,但他们占了先机做足准备,赢面自然大了许多。弱肉强食,古今皆同。
梧桐艳并不是出身在什麽富贵家庭,因此她的寒虫「小雪」也只是从市集上买来的。但她相信她第一眼就看上这只虫子,定是和牠有缘,小雪会帮她的。
她收回了投向窗外的视线,将其他杂物重新放回匣子,只留下那把匕首和银票。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决定开始打包行李,早些收拾好也早些上路。
她起身将木匣物归原处,拉开下一层抽屉,翻出了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大方布。
她将方布抖开铺在桌上,随後从柜子里拿出几套常穿的衣物叠上去,又将匕首和银票藏在衣服之中。
收拾好包袱後,她回身准备关上抽屉,眼角余光却突然瞥到抽屉深处的一抹艳红。
梧桐艳盯着那抹红,甫刚武装起来的心像是风乾的面线扔进滚水中,渐渐柔软,舒展开来。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件艳红衣裳,良久,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将衣裳拿了出来,起身将衣服展开。
那是一件舞衣,更确切一点来说,是她娘留给她的舞衣。
每位绯族女子无论舞艺精湛与否,一生一定要学会一支舞蹈。那支舞并不难,却意义深远。母亲们会将这支舞蹈教授给自己的女儿,而女儿们将来再传给她们的女儿,一代一代循环不息。
这支舞叫作「琼瑶」,是一支示爱之舞。绯族女子大多性情含蓄内敛,然而跳这支舞时却是她们一生中最为奔放直接的时刻。只有她们心中认定的夫君人选才有机会见到这支「琼瑶舞」,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她们献上如美玉一般贵重的心意,望心上人珍之重之。
梧桐艳自然也从她娘亲那里传承了这支舞,只不过直到如今她一直没有机会跳,往後的日子,她也不晓得还有没有再跳这支舞的可能。
她想了想,换上了这件艳红舞裙。
轻薄的布料勾勒出她美好的线条,窄肩藕臂,在血一般艳红的衣裳下愈发衬得肤白赛雪。腰身收拢,每寸布料都恰到好处地贴合着她的肌肤,纤腰盈盈不堪一握。
腰际缀着一串串金黄色的小铃铛,每个旋身、每次轻摆腰肢,那一颗颗铃铛便会发出莺啼般清脆的声响。裙摆由艳红、桃红、粉红三色布料渐层拼成,犹如一朵巨大的千瓣睡莲,行走间轻纱时而飘起时而垂落,彷佛花朵绽放芳华逸丽。
墨黑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背後并未绾起,只在耳边缀上几朵小巧玲珑的珠花;脸上粉黛未施,只抿了口胭脂让略显苍白的唇色红润些。
这样艳俗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非但没有将她自身的风采压下半分,反而显得理所当然,只因──她的容貌本就比这衣上的红,更加艳丽夺目。
梧桐艳望着铜镜中倒映着的自己,美目中流转着沉静的幽光。她的容颜就如同她的名──艳,并不是青楼里那些窑姐儿般的俗艳,而是从眼角眉梢到骨子里都隐隐流露着一股华美的艳色。
这张脸摆在皇宫,理应是贵妃娘娘的命;若是到了花楼,头牌当之无愧。这样美得张扬高调的一张脸孔,天底下还有一人拥有。
那便是她的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