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过一阵後，心情其实就好很多了。
何陞亮在校医的桌上看到字条留言，这两个小时去参加了研讨会不在。医药用品全放在推车上，若有紧急事件先连络哪位老师协助，没再细看，就转到了推车前面，直盯着消毒水，内心挣扎不休。
最後，他放弃了消毒伤口。反正之前已经忍着痛用水冲洗过了，他不想再受一次罪。
忽地，一阵风从敞开的门口处涌进，激得浑身湿透的何陞亮一阵颤抖。
低咒了一声，他急忙跑去将门板给关上。
四月的天气，风仍旧带着些许凉意，可别感冒了才好。只是，湿衣服穿着让人很是难受，何陞亮索性将衣服全给脱了。然後，哆嗦的窝在床上，等着纪昇瑜拿乾净的衣服过来。
一安静下来，挨揍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疼。眼睛，好似又有水气浮现。
脑中突地闪过，他死抓着纪昇瑜的衣领大哭的情景时，心中猛然一顿别扭。
一回想起，那时的丢脸和难堪，何陞亮就不由哀嚎。扯上薄被，死摀着头，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脸上，热气直窜。
到底，为什麽要趴在纪昇瑜的肩上哭啊！他真想回去掐死那时的自已。
此时，纪昇瑜回到教室後，直接撒谎和老师说明了一下何陞亮的状况，表示要拿运动服过去换下被汗湿的制服。
接着，在经过後排座位时，他用力地狠踹了几下那几名合谋者的桌椅。动静声响，引来老师的关切，他回了老师一句「不小心撞到」的话；眼神，却是狠戾地盯了那几人一眼，口中无声地说了句：『让他们放学後，等着！』便头也不回地，又离开了教室。
脚下，疾步如飞。
深怕，那几个跷课霸凌何陞亮的人，又找到了医务室去？
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离下课还剩十分钟左右。
当一看到医务室的门被关起时，纪昇瑜整个人瞬间紧张了！冲上去转开门把才发现，没锁。顿时，被高高吊起的心，倏地归位。
环视了一圈，就见何陞亮整个人卷缩在床。
「衣服给你拿来了。」纪昇瑜一手拿着衣服递给何陞亮，另一手，一把掀开了薄被。
「阿、干！」突然地冷风灌进，何陞亮反射性地就是一字国骂出口。
无预期地撞见了全身赤裸着的何陞亮，纪昇瑜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眼前，何陞亮那漂亮的脸上，哭过的双眼依旧红肿；然，在圆溜的瞳眸扫瞪过来时，却晶亮地让人隐隐心悸。
泛红的脸颊，不知是因为恼怒？还是害羞？
没被紫外线摧残过的白皙肌肤，根本就不像同年纪的男生所能拥有。近距离，清晰可见皮肤因为冷意而浮起的层层鸡皮疙瘩，卷缩着身躯，正瑟瑟轻颤。
腰腹处的黑青，腿部处的红痕、肑膝处的伤口，一种被人凌虐过的反差美感，让纪昇瑜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停滞。
直到，感觉手中的薄被被何陞亮拉扯时，才恢复流动。
「你干麻全身脱光！」纪昇瑜将衣服直接砸到何陞亮身上。隐约地，他明白了那群人霸凌的原因。
「难道要我继续穿着湿衣服，然後感冒吗？」对於纪昇瑜地指责，何陞亮觉得莫名奇妙。
「那也不用全部脱光啊！」撇开眼，纪昇瑜暗暗地深呼吸了几下，平抚着跳动过快的心脏。
「你介意什麽？我又不是女生。」何陞亮将运动服套上身後，就跳下了床。走了几步，觉得没了内裤的束缚是很舒服没错，但却感觉有些别扭。
「你擦过药了没？」纪昇瑜带着一股子的心虚，转移话题。他想到刚才瞥见的伤口，明显没有上过药。
「……」何陞亮没吭声。一回头，看着纪昇瑜拿着消毒水和碘酒靠近，整个人就是一抖，「你别过来！」
「你是想让伤口化脓吗？」听见这话，纪昇瑜额际的青筋忽地一跳。不知怎地，心中的怒气忽窜而出。声音，都变冷了几度。
何陞亮苦着一张脸，轻啧了声。但也知道纪昇瑜说的是没错，只好乖乖起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卷起了袖管和裤管，「你快点！」
「坐好吧，你。」纪昇瑜粗鲁地扯过何陞亮的手臂，利用身体的重量稍稍压制，避免他乱动。
「嘶……」冰凉的消毒水一触到伤口，瞬间刺痛，让何陞亮立马就倒抽了一口气。「你轻一点！」
「你别乱动！」纪昇瑜回头吼了一句。
「欸，我之前问你、嘶──」讲没几个字，又是一阵刺痛袭来，话语顿时中断。直到忍过这阵疼，才又继续开口：「你转来时，不是也被阿超那群人堵过吗？嘶、痛啊……」
「我把他们全揍了一顿。」知道何陞亮想问什麽，纪昇瑜直接先把答案说了出来。
「呼……」吐了一口气，何陞亮继续问：「你打架很强吗？」
「还好。」纪昇瑜示意何陞亮伸出另一只手。
「你说，阿超他们是不是因为在你这边讨不到好，所以今天才转过来堵我？」见纪昇瑜一副轻松回应的模样，不知怎地，一股气就卡在心中，消不去。言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牵怒。
「你这什麽神逻辑？」睨眼看了何陞亮一眼，纪昇瑜都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啊──」何陞亮发出了长吼。他也知道刚才那番话扯淡，但就是心气不顺啊。「可恶！你的眼神还真让人讨厌！」
「那就别看。」不甩何陞亮突然变得激动的情绪。纪昇瑜蹲下身，开始帮他的脚上伤口上药。
沉默没几秒，何陞亮又低喃了起来，「他们这学期开始，对我的态度全都变了。」
声音很轻，隐隐地带着几分脆弱。
叹了口气，纪昇瑜将药品放回原位後，才回来对他说：「他们那是忌妒。」
眨了眨眼，何陞亮有些不明白，「忌妒什麽？」
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何陞亮，张着大眼，眼中写满着疑问时，纪昇瑜却笑了。
「你都没意识到吗？」轻挑地抬起了何陞亮的下颚，说：「你这张脸。」
扭头甩开了纪昇瑜的手，问：「这和我的脸有什麽关系？」
「因为，你长了一张比女生还漂亮的脸，所以她们忌妒。」被打败，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吗。
「那也是女生们在忌妒，这和今天的事情，以及男生们的态度有什麽关系？」何陞亮疑惑，停顿了一下，又道：「总不至於男生们也忌妒吧！」
「难说。」纪昇瑜丢了个模拟两可的答案给他。
「可是，不是还有几个女生们对我不错，看到我们就笑啊！」何陞亮有些不服气听到的理由。
「你也说重点是『我们』了。还有，你确定真的想知道真相？」对於何陞亮的迟钝，纪昇瑜在和他相处了几个月後，都不抱期望了。
何陞亮还想着要说什麽，然下课的钟声，却适时响时，打断了他脑中正在组织的言语。
「先回教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