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Stalker☆Club — 名單一 望遠鏡少女-2

一年前。

少女无力的看着父母亲签下了离婚协议书。

过程非常平淡,没有过激烈的争吵,也没有过争取扶养权与赡养费的协议,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自然得像是人生理应经历过的路程。

「你想跟爸爸走还是跟妈妈在一起?」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少女无法回答。

她喜欢爸爸,但也同样地喜欢妈妈。她无法选择任何一个人,所以她决定让父母来替她做出这个选择。

於是,父母亲决定将她交给母亲扶养,为了不让她的生活掀起太大的波澜,也没有特地更换她的姓氏。

会做出这个决定,除了母亲较为适任以外,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两人的分离多半得归咎在父亲的身上。

因为对於在世界各地追逐星星的他来说,总是期盼他回家的妻儿只是累赘。而少女的母亲也无法继续承受那份寂寞。

对这对夫妻而言,那是无可奈何却又万分理所当然的分离,但对他们的孩子来说却不是。

如果这是一个烂到骨子里的家庭就算了。

如果离婚的理由是因为父母其中一人外遇就算了。

如果他们再也不爱彼此就算了。

这样至少少女还找得到发泄情感的方向。

但她没有办法接受,父母亲只为了不能长久相聚这种理由而离婚。

她知道,母亲还是爱着父亲,也没有结交新欢。那麽,不管离不离婚,她们不都会过着跟从前相同的生活吗?那又为什麽一定要选择分离呢?

自己明明才刚开开心心的迎接父亲回家,却马上被父母亲告知两人即将离婚的事实。

她原本是那麽样的期待能够跟久违的父亲见面的,但倘若父亲回家代表着的将会是分开,那还不如不要见面呢。

还不如不要见面。

听到这件事後,少女的心就像被开了个大洞一样。

对於双亲的决定,她不仅没有生气,也没有恳求父母不要分开,只是安静的放弃了争取的权利,沉默地看着父母签下离婚协议书。

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去。

父亲将整栋房子当作赡养费的一部分,送给了前妻跟女儿,将原本的房间打包清理乾净後,便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家。

离开前,他将少女小时候一直很喜欢的望远镜送给了她。

少女从前曾经受到父亲影响而爱上观星,还一直吵着想要父亲放在房间里的那台望远镜,父亲也承诺过等她长大,会将那座所费不赀的望远镜赠送给她。

但是长大後,少女早已不再热衷於星空,但父亲却始终记得女儿有这麽一个心愿。真不知道该说是他的心中一直都有着女儿,还是该说他实在离开女儿太久,久到连女儿现在对天文已经没有兴趣了都不知道。

一开始,对少女而言,那架望远镜就是痛苦的象徵,是自己的父亲不再属於这个家的证明。

从父母离婚开始,就连看到夜空都会使她感到痛苦,更不可能会想使用这台望远镜来观星。但少女却又不舍得将记录着过往美好时光的它束之高阁,只能无奈的将它搁置在房间里。

她原本想要无视它,继续过着自己实际上跟从前也没有任何改变的生活,却怎样也做不到。

毕竟在她那满溢着少女气息的房间中,那台专业望远镜简直显眼得令人无法忽视。每当她打开房门,视线就会不自觉地聚焦在它上面,完全无法无视它的存在。最後在她用可爱的花布将整台望远镜给盖住後,视觉才终於得以舒缓,但心中却始终有着这麽一个疙瘩。

她知道它在那里,一直都在,并没有因为跟房间的气氛融为一体就消失。但她一直试着忍耐。试着告诉自己,不能老是沉浸在父母离异的悲剧气氛中,毕竟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能够任性的年龄了。

一直到她的友人在完全不知道她的父母离婚的情况下,到她家开考前读书会,并且注意到她房间里多出了这麽一个不知名的物体时,少女的情绪才终於溃堤。

她完全没想过光是看到朋友掀开那块花布,让她再次看到那台望远镜,就会使她受到如此大的冲击。

她突然好想念自己的父亲,好怀念当她还小,父亲也还在国内时,他们一家人的生活。

她虽然其实对天文学并不是那麽有兴趣,但她喜欢坐着父亲开的车到山上观星,也喜欢听父亲对她述说着星座故事时的声音。

星星很美。

想起那一晚的夜空,她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把朋友吓得半死,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麽事,最後才在她的泣诉中得知了友人的父母离异的事实。

接着,少女就被亲友以「这麽重要的事情为什麽都不跟我说一声」为由斥责了一顿。

虽然被骂了,但她很高兴。

因为她一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大可以不用忍耐。

那个晚上,在送走最後也没读到多少书的朋友後,她的心境已和半天前完全不同。

一股雨後天青的爽朗感包覆着她。

虽然实际上她还是相当的沮丧、痛苦,更应该说她到现在才终於明白父母离婚这件事使她受到了多大的打击,但光只是「跟朋友诉苦」,就已经让她感到轻松了许多,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如释重负」是什麽样的感觉。

就算假装没有这件事情,发生过的事情依旧不会消失,那还不如接受它,要不然自己肯定一辈子都无法重新出发。

为了整理心情,她决定要使用那台望远镜。

但是……由於她从小到大从未自己使用过望远镜,永远都是父亲调整好望远镜的焦距与位置後叫她去看,所以她并不知道天文级望远镜该怎麽操作。而追逐着梦想与理想,始终相信女儿也跟自己一样喜欢观星的父亲也没有料到女儿竟然完全不会使用望远镜,自然也没有替她留下任何说明书或教学。最後,她只好靠着网路的资料自己试着摸索每个部位的作用。

这里可以转吗?转了之後镜头应该不会掉下来吧?

……像这样搞了半天,她终於大致理解了望远镜的结构,并且打开窗户,准备开始实测。

由於她不想因为焦距不准,迷失在太空中什麽都看不到又气得半死,所以她并没有妄然将镜头朝着天空,而是随意的将镜头朝着窗外的某个方向一架,脚踏实地的想着「在看星星前,先搞清楚哪里能够调整焦距哪里可以调整倍率吧?」。

但这意外稳重的个性,却大大的改变了她的命运。

确认望远镜架好後,她看向镜头,缓缓调整起倍率。看着眼前原本模糊不清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楚,她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扬。

却没想到在她的视野变得清晰的瞬间,出现在望远镜画面内的,却是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影。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得更准确一点,那个人是倒在自家客厅地板上而不是地上,但吓得花容失色的少女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只是慌张的放开望远镜,不知所措的挥舞起手脚。

「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死人了吗死人了吗死人了吗啊哇哇哇哇该怎麽办。」

她不安的摩挲着双臂,紧张的在房间里打了几转後,终於想起这时应该报个警,颤抖的将手伸向放在一旁的手机,但还没碰到手机,她的手却又紧张的缩了回来。

「不行,报警的话要怎麽跟他们说明啊……说我在家里看望远镜看到的吗……」

深怕自己被卷进刑案的少女焦虑的抱着头,又在房里转了好几圈,才下定决心再次走向望远镜。

「不、不要那麽着急,先、先确认一下。」她拍了拍胸脯,试着安定自己的心神,然後再次望向镜头的那端,看着那倒在地上……更正,是趴倒在自家公寓客厅的人影。

少女吞了吞口水,仔细的透过望远镜观察起那个人的四周。

首先,没有血,周边看来也没有打斗痕迹,或许可以排除是被外力杀害?但也有可能是被毒害或是心脏病发或是中风吧?但若是这种状态,她可真的看不出来……

就在她微调着望远镜,观察那人客厅四周的状况时,她的视线却突然被某样东西给吸引住了。

在那人倒下的地方往後一点点,是个用数张桌子合并起来的电脑桌,电脑桌上有着两个萤幕,以及一个乍看像是萤幕,实际上却是用来画图的绘图萤幕。

而那个绘图萤幕上的画面,感觉竟是如此似曾相识。

无比在意的少女再次调整了望远镜,对准萤幕看去,然後……

「这该不会是……蓝色世纪的图吧……?」确认了自己所猜想的事实。

蓝色世纪是近期某款大受欢迎的手机游戏。少女也在朋友的推荐下跟着玩了几个月,由於画面精美可爱,游戏方式简单却不容易腻,更新的速度也很快,所以她很快的就为此着迷,也会关注游戏情报,所以她能够一眼就看出萤幕上那张画到一半的图,正是游戏官方前几天刚发布过线稿资料的图。

她再次吞了吞口水。

这太明显了。

这个倒在地上的人,八成就是蓝色世纪的官方画家了吧?她既为了这个发现感到兴奋,又不得不为这个事实感到悲伤。

如果这个人只是个不认识的人,她现在或许只会感到担忧害怕跟慌乱,而不会感到悲伤难过。但是,她就是因为喜欢蓝色世纪的图才会开始玩这个游戏,如果图不再是这位画家画的,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办法继续热衷下去。

此时,这个人在她的心中已经不再是陌生人了,所以她在应对这件事的态度上,也跟着有所改变。

她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在家里没人知道。她听过很多在家里猝死,被发现时屍体已经烂得乱七八糟的新闻,她不希望那位画家也变成这样,毕竟那也是她曾经相当喜爱的画家。

她拍了拍脸颊,下定决心,不管会被警方如何盘查,她都要好好面对这件事情。

於是她拿起手机,再次凑近望远镜,打算确定对方所住的公寓的地址好报案时──

「咦?」

却看到那个男人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人根本没死啊。

「咦咦──」少女不禁羞愧的大叫了出来。

现在她的心情复杂得就像吃到饱涮涮锅最後的锅底那般,混杂着安心、高兴与愧疚,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失落。而她也因为敏感的发觉了自己心中这种不配称为人的想法,而变得更加羞惭,惭愧到想要立刻关上灯跳进被窝里假装自己不存在於这个世界上。

但总归欣喜的成分还是远胜过那点失落,她最後在抱头鬼吼鬼叫了几分钟後,就镇定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刚刚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但人没死就好,真的。

她抚了抚胸,并以确认後续状况为名,再次看向望远镜的那端。

那个人虽然爬起了身,却还是坐在地板上。

正在哭泣。

就像数小时前的自己一样,他正完全不顾形象的大哭着。但有谁在认定没人会看到时,哭泣还会顾忌形象呢?

可是,少女看到了。

虽说是基於是一片好意,但她还是以这台望远镜硬生生的撬开了那个人的隐私。

但此时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因为眼前的画面对她来说过於震撼,使她无暇他顾。

那个人、她喜欢的画家,是个年长的男人,年纪至少也有3开头吧。他的长相相当平凡,往好的方向形容的话,可以称为斯文,但却邋遢。有些自然卷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戴着活像十几年没换过、俗不可耐的粗框眼镜,身上穿着洗到褪色的polo衫跟运动短裤,露出了毛茸茸的手臂跟大腿,正在嚎啕大哭。看起来简直糟透了。

就算他的图画得再美,看到这种不忍卒睹的画面,一般人或多或少都会想重新评价一下自己对这个画家的看法吧。

但少女却被打动了。

除去电影、连续剧与新闻的画面,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哭泣,而且是个年纪比她大这麽多的人。

她不知道他是为了什麽而哭,但是她感觉得出来,他现在真的非常非常难过。因为没有顾虑形象,也就不会有丝毫隐瞒,他所流露出的真情撼动了少女的心,使她感觉自己似乎与他起了共鸣,因为她现在依旧悲伤。

或许是出於母性,也或许是想要填补心中的缺口,少女现在就想要飞奔到他的身边,将他搂入怀中,拍拍他的背,安慰他,鼓励他,就像刚才她的朋友对她做的一样。

她总觉得若现在不伸手去关心他,眼前这个男人一定会被他自己的泪水给淹死。

少女就是如此浪漫,跟她的房间一样过分的罗曼蒂克。

不过,她没能沉浸於这份揪心的感触中太久,才一下子,镜头那端的男人便已停止哭泣,转身从桌上抓了一叠卫生纸狼狈地擦起了眼泪,擤起了鼻涕。

将一团团的卫生纸一股脑儿的塞进电脑桌旁的垃圾桶後,他拍了拍脸颊,便坐回了电脑椅上。

这时的他,眼睛里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那股委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越挫越勇的坚毅。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还是如此不堪,双眼、鼻子与脸颊都红通通的,虚弱得像是随时都会再哭上第二场似的,但他却没有再度流下眼泪。只是乾脆的握起画笔,继续起刚才不知为何中断的工作。

此时,少女只能透过望远镜看到他的背影,但即便只是背影,也足以使她再次受到震撼。

眼前的男人拥有她所不及的坚强。虽然也会失意、也会痛苦,也会难过,但是只要哭完,他就能够马上站起来。

那是多麽坚毅的身影啊!少女不禁如此感叹。

一开始,少女看着他时,心中浮现的情感是同情,是自我投射。她把哭泣着的对方跟自己的身影重叠了。

但这时,她对男人的感情,却逐渐转化成了憧憬与目标。

胸口开始悸动。

这个人是特别的,她心想。

──我想要更了解他。

就这样,少女成为了偷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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