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新房,小玉儿对着一派喜气洋洋却没有丝毫喜悦、温度,空荡荡的房,发脾气乱扔东西;她扔掉妆奁里的簪饰珠翠,扔了胭脂盒,扔了唇脂,扔了手钏珠链,一并撕去铜镜上所贴着的那成双的纸雕鸳鸯。
纸雕鸳鸯被撕成两半,彷佛预言了她与多尔衮此生此世,只能是无缘怨偶。最後,她视线落在妆台上舒妃所赐如珠的相思豆上,倍觉异常剌激,便将那盒豆子往墙旮旯儿里一砸,霎时盒里如珠红豆「答答答」地蹦跳出盒外,散了一地,流窜似地往床底、桌底与椅子底下滚去,颗颗皆似她心上泣血的血珠一般。
扔掷物事的同时,匡当声响可吓坏了守於屋内一隅的几名奴婢。
她们边捡她所抛扔的物事,她便扔得愈多、扔得愈凶,如一阵骤至的狂风暴雨,舖天盖地卷来,一迳摧残以後只余一地凄残落花。最後,所有婢女皆被她给吓跑赶走了,只余她自己哭花了一张脸,凄楚惨兮地站立於落花深处;铜镜之前。
她厉眼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多尔衮,我曾低声下气地向你低头示好,你不吃我着人所做的点心、不陪我过生辰,这种低声下气示好的事儿,我绝不做第三次。如果你多尔衮摆明了不让我好过,那麽我博尔济吉特‧凤于也绝不会令你称心如意。」
心如被烙铁炮烙了一大块,焦了、黑了,形成一片妒嫉的烙花,疼到几乎就要死去。原来女子妒嫉竟是这麽厉害令人激灵苦痛的一支烙铁,剧烈的疼痛噬心啃骨,令她不住地哀号连连。
她双手捧起木制镂空纹饰妆奁,狠狠地往铜镜方向一砸,那镜面虽弥坚未裂,却凹陷了一个角儿,再不似从前那般簇新,平整光滑。
◆◇◆◇◆
寥落的小路上,小雪梅花白,一辆孤孑的马车缓缓地驰过,似惊扰了静谧夜里睡着了的冬虫与鸟儿,亦一并惊慌了云朵背後原欲歇憩的一弯月牙儿。月儿有情,无私地泻流一地丝绸般的月华,倾注入水的同时,如施了法术,使得一面池水尽为一双有情人儿掀动波光,灿亮起来。
林深如墨,影儿幽幽,马车於林里的一棵歪着腰杆儿的树底下骤停,他偕她一同下车,齐立於幽柔多情的池畔。
冬林里的夜风,似鬼魅般呼呼地拂来,在沉璧脸庞挑衅似地划过一道无形痕迹,亦如鬼祟地呢喃着山中魑魅惊悚恐怖的故事一般。沉璧有些害怕,便更紧偎於多尔衮胸口,好似谛听着他的心跳声,方能安她一颗心一样。
「沉璧,不怕不怕,有我在你身边呢。」说罢,他将手里所拿着的天灯亮在她眼前。「咱们来放天灯吧。」
「嗯。」
於是他与她齐蹲於草地上,将纸糊的天灯摊开。
他事前已备妥墨汁倒进小瓷瓶子里,又携了支毛笔,拿出来以後蘸满墨便递与她。「咱们将心愿写上,然後将天灯点燃,一块儿将它放至天上去。」
她接过笔,默默地以汉字写下「大金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几个字。写完以後,又於另一只天灯上写了「与多尔衮两情长久」。
之後,换他於天灯上写字,他便提笔也以汉字写下「战战凯旋」,又於另一只天灯写下「与沉璧朝朝暮暮」。
她边看他所写的字,边笑道:「多尔衮,你写了汉字。」
「汉字我识得不多,可既然跟你在一块儿了,也不能老停留在从前的程度,所以我便开始用功勤念汉书罗。」
「那你可知道,」她手一指,「我在这上头写了些什麽字?」
他低声喃喃地念道:「大金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他看了另一只天灯,复又念道:「愿与多尔衮两情长久……」
她乐得拍手,「真棒,果真是用心念了书的呢!」沉吟了会儿,她复又问道:「可知天灯起於何时,因何故而起?」
他笑着摇头。
这会儿她将心思专注於天灯上,倒忘了要害怕。她微笑道:「相传天灯乃源自於三国时期。彼时诸葛孔明被司马懿困於平阳,他神机妙算,算准了那夜的风向以後,便着人以纸糊成灯笼状,然後於内部系上纸片点燃,将这纸糊灯笼给放至天上去,藉以求救。後世便将诸葛孔明用以求救脱困的这种纸灯笼,当作是一种祈福求平安的象徵物,甚至还衍生成为放天灯的祈愿仪式。」
「原来一个小小天灯,竟也有这样的传奇。」
「是呀,很特别吧。」
写完天灯的祈求心愿以後,他将其内部所系的纸片点燃,和她一同将之放进夜空里去。放完了一个,又再重覆相同动作,将第二个一并也放了上去。
她偎於他身旁,双双齐看向缓缓升腾远去的天灯,似带着他俩的心愿,托明月、倚星辰、寄清风,传递与遥远苍穹里的一尊尊天神知晓。
凌空飞升而起的天灯,於墨色夜空中形成微微的两个小亮点,如两只会说话的美丽小眼睛,眨巴眨巴地朝他俩眨个不停。
之後他们相偕进入马车,一路倚月谈情,时光如箭飞逝,不久便回到了汗宫。
◆◇◆◇◆
玉儿正在书案上写字,沉璧於一旁替她磨墨,许是昨夜与多尔衮放完天灯才回来,时间过於晚了,翌日又得一早起床,休眠时间太短,愈发使得她精神不济。
磨墨真是件枯燥乏味的细活儿,得重覆着相同动作,又得小心翼翼辅以耐心,这会儿沉璧的眼皮子可愈发重了起来,几乎就要睁不开。
她磨墨的动作显然迟顿了,一会儿动、一会儿慢、一下子又停顿下来,玉儿心细,自然是发觉了她的心神不聚。
岂料一个不小心,沉璧竟不意将墨汁溅出,污洒了玉儿手下原本雪洁一般的渲纸。玉儿正临摩王义之的帖,写好的字上头不意开出令人惊喜的墨花儿来。
玉儿忍俊不住噗哧一笑,说道:「别磨了沉璧,你下去歇息着吧。」
沉璧这会儿才整个人吓得清醒了,赶紧福了一回道:「主子息怒,是沉璧不好,污损了主子的墨宝,还请主子责罚。」
「责什麽罚?字污损了,再写就有啦。」
「对不起,主子。」
玉儿看她一眼,笑问道:「昨儿可是见着了多尔衮,两人促膝长谈了是吧?」
被玉儿这麽一问,沉璧回想起昨夜两情缱绻,不禁涨红了脸,原本苹果红般的小脸蛋愈发红了,平添少女一番犹惹怜爱的羞怯之情。
玉儿眼尖心细,见沉璧如此娇羞小女人情状,再思及先前她於大凌河救灾时失足落水,多尔衮卸下她全身湿透衣物为她暖身子的事情,心下不免多了层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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