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大草原──这是我进入梦里所看见的景象。没有风吹拂的青草自动自发地摇摆,努力营造出普通草原的气氛。
连在梦里都要吐槽守世界的不正常真的很累,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脑残一下──
没有风就不要摆动啊!休息一下,至少在我梦里当片正常的地球草原让我过过乾瘾、滋养我那快要被火星人扭成麻花辫的心灵价值观嘛!
我是在睡觉没错吧,为什麽感觉特别疲累呢?
放弃开导摆得很开心的小草们,我放松地躺下。滚了几圈,异样的感受开始从心底渗出。
我自认为不是个敏感的人,但总觉得这个地方带给我熟悉的感觉。
梦里的草原……
想到这儿,我有种胃抽痛的不适感。
怎麽可能忘记呢!我可是在这个地方被学长又打又踹,欲哭无泪地度过大半护送旅程。白天身体累到骨头快散掉,晚上还要被据说在睡觉但一直偷窥我们行动的暴力精灵当成出气筒。而且,如果说在梦中只受学长摧残,那也就算了,反正他动手动脚也不是第一天的事。重点是──
这儿还有双面人性格阴影小朋友的梦连结啊!动不动就不分时间地点地把我拖进来,当时没有因此从飞狼身上摔下来,或是被山妖精砍成碎片,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我能活着回到学院,不排除我一生中那少到不行的普通运气已经全数在旅途中消耗殆尽。
话说回来,今天这儿真安静啊,很适合躺着发呆。倘若没有那些不好的经验,我想我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
『大葛格、大葛格,』就在我想要在梦里享受醒来就不可能存在的美好悠闲时光时,有道耳熟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你终於想起我、要来找我玩了吗?』
乌鹫!
连忙坐起身,我花了很多力气稳住全速冲刺并飞扑过来的黑发男孩,这才逃离被种进土里的命运。
『我等你好久喔!这段时间,乌鹫都有乖乖的喔!』他兴奋地搂住我的脖子,开始向我炫耀他是多麽地乖巧可爱简直是黑暗种族里的最佳优良生代表。
好啦,我知道你没有再因为孤单寂寞觉得冷就随便拖路人进来陪你玩耍,但是在你开始报告你的丰功伟业之前,可以先放开我吗?我不想要在梦里窒息。
颤巍巍地举起手,我扯了扯他那力气大到和学长有得拚的手臂,拯救自己快要被折断的脆弱脖颈。
『大葛格,我跟你说、我跟你说!』松手後立刻一把跩起我、开始拉着我奔跑的小孩边跑边大叫:『乌鹫找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喔!我带你去看!』
守世界的人都这麽自我中心吗!你好歹先问问我的意愿吧!
不过,想归想,我可不敢阻止这个蕴藏着强大力量、不是号称而是真的能够摧毁全世界的终极兵器。只是陪着他在梦里晃晃,应该没有问题……吧。
半跑半扑地离开草原,我才想起一件事──
乌鹫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已经踏上成为幻武兵器的奇幻旅程了吗?那现在拉着我的事什麽?力量的残影,还是……
要是有空出来的手,我真的很想扶额哀号。
我该不会,又被脑入侵了吧。还我隐私和睡觉的权力啊你们这些不尊重弱小的人!
在我边跑边在脑中哀悼我可怜没人理的渺小人权时,我以自身验证了各位父母一定都告诫过的注意事项。
走路要看路,走路要看路,走路要看路!因为很重要,所以得说三次。我家算是例外,就算我老母每天讲一百次而我也有乖乖看路,衰神还是会让我出事。
总而言之,因为我边跑边神游,所以华丽丽地扑倒,狗吃屎姿势满分。
负责带路的人消失前要出声提醒一下啊!无声无息地消失还让队员受重伤,这样要怎麽当个合格的导游呢?
……等等,消失?乌鹫消失了!
扶着似乎闪到的腰艰难地爬起来,放眼望去,我真的没看见那小小的身影。
好啊,强迫推销旅游行程又半途放生,下次我绝对不跟你走了……呃,大概,如果我有记住的话。
看了看四周,我试着找能够回到草原起点的原路。好歹经历过一些磨练,应该不至於连梦中的迷路都解决不了吧。
但是,事实证明:永远不要高估自己的能力。
绕了好一阵子,我依旧走不出这块似乎被战火轰炸过的灰暗区域。所到之处都是断掉的兵器、咒法遗留的痕迹和红白混合的血迹,连一根小小的草都没看见,更别说是草原了。
(在梦里都能迷路,是吧?敢让身为代导人的我没面子,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有什麽下场吧?)
经过长期训练,我连学长可能说出的恐吓威胁都已经模拟好了,处罚大概是塞一堆任务要我去处理,用生命换经验。
就在我烦恼该怎麽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梦中战地遗迹时,我听见了一些细碎的耳语。声音不大,却让我头痛欲裂。
『鬼族攻打西之丘,他们要找你,你赶快逃走……』
『我为什麽要阻止?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啊。』
『我诅咒你痛苦到最後,你的爱人、子孙都承受妖师一族的憎恨。』
是那个时候,千年前的大战……
跌跌撞撞地奔向声源,我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他们。
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凡斯你赶快设法补救、安帝尔你这个咖啡变态闪边去……乱七八糟的内容在脑中糊成一团。但我管不了那麽多,只是不停地前进。
跑着跑着,脚下无预警地出现一个小坑洞,害我再次绊倒。不同的是,上一次的出糗没人看见,这一次的蠢样却完整地映入某人眼底。
一件白色袍子闯入我那和土地在同一个水平面上的视线。抬头,我看见一张曾经在凡斯记忆里看过的脸孔──
亚那瑟恩・伊沐洛,冰牙精灵三王子,学长的老爸。
好尴尬啊,我该说些什麽呢?
比如说「嗨,学长的父亲大人,您好。撇开不断逃脱不断被抓回医疗班的恶性循环,学长他现在过得还不错。你问我是谁吗?我是褚冥漾,就是那个……呃,凡斯的不知道第几代子孙。」
不对吧!这样自爆身分自讨苦吃,岂不是让气氛更尴尬。
我还没想好该怎麽和千年前的长辈寒暄,对方已经先开口:『我们恨你,妖师。』
那是一种不同於冰和鬼气的寒冷,而是──
彻骨的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