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这天,霍学礼特别"乔"了班表,将晚班移到了早班,下了班後还能顺便到幼儿园接我再一同回家,只为了想陪我跟霍母吃上这一年难得几次的团圆饭。
可从一早我的手机就没接通过,传了讯息也始终没有回音,他坐立难安的好不容易等到了下班才匆忙的骑着车赶去幼儿园。
幼儿园的门口竟也难得不是我站岗在目送着孩子们离开,而是换成了园长。
他将机车停在一旁,匆匆越过马路,试图从园长那里得到答案。
园长一瞧见霍学礼,便即刻露出了微笑,毕竟连园长都误认了霍学礼就是我交往多年的男友。
这误会还真是不浅呀!
「嗨!学礼。」
「园长,双双呢?为什麽今天是你站岗?」
「双双今天请假啊?你不知道吗?」
霍学礼满脸吃惊:
「请假?请什麽假?我打她电话一整天都没接,我以为她又忘了带手机。」
「她早上有气无力的打来说她不太舒服,我也没有多问,她就…」
园长话都还没说完,霍学礼便立刻调了头,越过马路跨上了机车朝我家公寓快速驶去。
他立刻赶到了我家,在停车时巧遇了正下班回家的康妹。
「你来找双双?」
「她在家不是吗?快点上去帮我开门。」他拉着康妹的手,快步的跨步上了楼。
康苡侬被他使力拉扯的连脚步都没踏稳,差点跌个一个狗吃屎:
「喂喂喂!双双这时间应该还没回到家吧?你找她这麽急怎麽不去幼儿园找?」
「连你都不知道她请假没去上班?」
「请假?为什麽请假?我出门时她房门关着,我以为她已经去上班了呀!」
「园长说她早上有气无力的打去请假,总之你快开门啦!」
他跺急着脚步,催促着还在想先将事情问个清楚,动作慢吞吞的康妹,她手被霍学礼声声急唤的连钥匙都对不准孔。
霍学礼一整颗心都担心的快从嘴里跳出,他伸出手抢来康苡侬的钥匙,三两下就稳稳的将门给打开,马上直捣黄龙的朝我的房间破门而入。
「武双双!」
我趴在床沿,整张脸及嘴唇都苍白得吓人。
「双双怎麽了?」
霍学礼蹲在我身旁,轻轻的摇着我的肩,见我微睁开了眼後没几秒便又昏了过去。他赶进迅速的抽了一件外套给我披上,将我背上了背,准备送我去医院。
「我要去吗?」康妹站在门口抖着手,一动也不敢动。
她虽然是知道我的月事总是不正常,而时常来总是痛得卧床不起,可看见我如同一张白纸的脸色还是吓得花容失色。
「不用,没关系!我等等会打给你。」
一路上,霍学礼在计程车上都试图唤醒我,可我已经流了一整日的血,体力尽失,连睁开眼的力气都已趋近於零。
女人啊!
只能说"好朋友"这玩意儿真是害得我好苦。
我依稀记得我无力地倒在霍学礼的怀里,冰冷的双手曲在他的掌心间取暖,对於这一刻我是有意识的。
被霍学礼这样焦急的送去医院这几年间已经不下多次,也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倚靠在他的怀里。
可这怀抱仅属於"朋友之间"。
他将我送到了医院,如同往常的陪同我在医院里的急诊室慢慢地吊了一瓶点滴,我这个月事的毛病,是从他认识我时就一直存在的。
只是学生时期反倒没这麽严重,随着年纪增长是越来越严重。
近几年,趴在床边爬不上床的次数已经双手数不出来了。
霍学礼趴在床榻边,等候着那瓶需要三个小时才能滴完的营养注入我虚弱的身体里。三个多小时过去,护士轻轻将针孔从我手腕里拔出,让霍学礼搀扶着我下床,一步一步的迈出了急诊室。
已入夜的医院外围,寒风刺骨,而他匆忙间只随手取了一件挂在椅子上的单薄小外套,却忘了现在外头的温度已趋近於十二度。
锋面来袭,全台气温骤降,让我此刻已经极为虚弱的身体,不停的哆嗦颤抖着。
他将身上那件黑色厚重的风衣外套拉开,一把将我揽进怀里,让自己的体温能传导到我身上,一百六十五公分的我,还算个标准个头,他宽大的风衣还足够容得下一个我。
只是,我反而被他突如其来贴近的举动给吓得有些晕眩,他将我紧紧的搂着,就如半梦半醒时前往医院的路上一样。
这个拥抱,该以什麽身分存在?
我霎时想起了霍学礼从住家到医院一路上慌张的口吻,不断地与几乎快无力没意识的自己喊话,而将我背在背上震隆的脚步也令我一点一滴清楚地想起。
那几十分钟的时间,我明显的感觉到霍学礼的焦虑紧张。
「没关系,我不冷。」
我试图挣脱霍学礼的臂膀,虽然心里是如此留恋。
我知道这不是我现在该停留的地方。
「过来!都抖成这样,还说不冷。」他好像没打算让我离开他的怀。「算了!直接给你穿,还好我昨晚有看新闻,里面有多加件毛衣。」
他快速的将风衣卸下,披在我的肩上,再轻轻将领口两颗钮扣给牢牢扣上。
他近距离的气息还是让我害羞不已。
想起几年前,爸爸走时,是霍学礼一路陪在我身边,陪伴着我一个人处理着所有後事。
那日也是一个很寒冷,温度摄氏趋近於十度的冬天,我在告别式哭得几尽断肠,在等待火化的同时,感受到的是彷佛全世界都是结了双的冷清。
那冷清…是心里的。
我知道,从今以後我在这世界上是一个人了。
霍学礼默默的也是从身後将大外套附上我的肩,静静地坐在旁边,将我的头缓缓揽进颈窝,告诉我:
「刚刚在你爸爸面前,我答应他会好好照顾你,你不是一个人,别怕!有我在。」
正因这句话,在我最脆弱的不堪一击时,再度把我拉扯进了霍学礼的黑色漩涡中,一秒都没有机会再爬出去。
此刻,我的心里也是如那日一样感到冷清的,我正努力的将霍学礼从我的世界里推出去,但为何却怎麽努力都还是无动於衷呢?
「别再对我这样了,好吗?」
「嗯?」
他似乎没听得很清楚。
「不要再对我好了,可以吗?」
「又在没头没脑的说什麽?」
他依然紧紧搂着我,在急诊室外头找寻计程车的踪影。
「我现在很清醒,是很认真严肃的在告诉你。」
「奇怪,这时候还这麽早,怎麽会一台计程车都没有?看来我们要走到东侧大门了。」
「霍学礼!拜托你别再对我好了,行不行!」
我吼了出声。
这回,霍学礼才正视了我那所谓没头没脑说出口的话,低头看见了我含着眼泪的双眼。
「武双双,你…」
「你真的觉得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不理解你在说什麽?」
「对!你什麽都不理解,你最好甚麽都可以不要理解!」
我徘徊在眼眶的泪水,开始答答落下,其实我连我自己在说些甚麽都搞不清楚。
只见霍学礼睁大着眼睛,慌张的替我拭去眼泪:
「喂!你…」
「不要再这样了,拜托!我的身体不要你担心、我的眼泪不需要你来擦,在我的人生中你可以静静的守着"朋友"的本份就好了吗?」
我推开霍学礼,向後退了一大步,他指尖的温暖,我一点也不稀罕!
「我们不是朋友,不然是什麽?」
「对!就是朋友、只是朋友!所以你不要再来等我下班、送我回家、陪我吃饭,也不要管我吃饭了没!霍学礼,你住海边吗?你这样子谁敢追我,难道只有你能交女友,我就不能交男友吗?」
他傻愣着眼,看着我的崩溃,直到下一秒才忽然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你现在跟程扬在交往了,是不是?」
他想起我这种令人匪夷的态度,是从跟程扬接触後才开始的。
「不用你管!」
「不然你为什麽又突然这个样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动荡激昂的情绪试着含在嘴里:
「你想跟我好好的当朋友,就不要再管我这麽多。」
我一把甩下霍学礼盖在肩上的风衣,远远见了一台亮着空车头灯的计程车来,赶紧跑向了前招手。
霍学礼呆站在原地,杏着眼地看着我上了车後便扬长离去。
脑海一片空白的,而我的每一句指控,竟令他哑口无言、无从辩解。
只因他有着一个不得已要与我停在这里的理由。
我想,那是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能接受的理由。
而我的这一个调头,竟是我们相识十年来,最久没联系的一回。
心里的苦闷,会连带着生活上的种种大小事,包含脸上的表情。
下午踏进消防局,霍学礼的神色简直苦到了脚底,整个人彷佛被团团的乌云层给垄罩。
几个学弟见他神情不对,没人敢向前跟他寒暄两句,只是几个人围成了小圈圈,彼此交头接耳着即将来临的轩然大波。
此时,他见出勤的消防车打到回府,便起身准备将出勤回来的消防车洗个冷水澡及补满水箱备用水。
这礼拜轮到他当值日生。
霍学礼拖着如同被铅块绑上的双脚走到了外头,卷起裤管与袖子,准备开始着这乌云罩顶的一天。
程扬心知肚明着昨晚霍学礼调班绝对是因为我,前几天他有约我生日要带我去庆生可被我婉拒了。他那时就猜疑着我所谓的有约,是不是就像往年跟着霍学礼一起。
他有这样问,可被我反驳了。
生日的前一晚,我答应了与程扬的交往,这个决定我非下不可。
程扬是开心雀跃的,从他的举手投足间接表露无疑。
他说,
在我心里依然让他看见了满满霍学礼的身影,他无法忽视霍学礼确实存在於我们之间。可他会尽可能当他是我的哥哥、我的朋友,希望我也能努力的让他身影消失在我与他之间。
虽然与霍学礼情同兄弟,又有着革命情谊,但牵扯到感情,无论如何都是要划清乾净的,就算我很明白的表态了我心里一时无法抹去霍学礼。
可他认为,这个抹除的动作,不该单单是我的事,更是他这个"现任男友"该一起努力的事。
霍学礼唤了两个替代役的学弟来一同协助清洗,他蹲在地上将水管从水龙头接引到了车体,程扬趁学弟在另一侧忙着手边事时的空档,走到了他身旁。
他见到程扬,不疑有他的说:
「欸,程扬,你来的正好,帮我抬着吧!我今天没什麽力。」
程扬先是顺着他的请求,逮了机会的试探:
「双双昨天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我整日消失得无影无踪,幼儿园没去、手机不通、家里没人应门,这都让他无法不怀疑这些都与霍学礼无关。
才刚交往的第二天就上演了找不到人的戏码,这要他怎麽不在意霍学礼的存在。
霍学礼先是呆愣了一下,毫无想法的就顺口承认了程扬的猜测。
「是啊,想说什麽?」
「你没有要解释什麽吗?」
「我不知道我要解释什麽,我昨天的确是跟双双一起,但……」
「对不起学礼,我可以请你以後离双双远一点吗?」
程扬沉声严肃的说。
他脸上扬着从不属於他的表情,这让霍学礼无法像从前嬉闹的与他谈笑,他凝视着程扬的略带攻击性的双眼,看得出他非常介意他的身份。
「你干嘛这麽严肃?我跟双双是朋友,你就算是跟她交往了也不能要我们断绝关系吧?」
「不用断绝关系,我只是要你离开她的视线。」
要他离开我的视线,他想程扬是疯了吧!
「我觉得你的要求有点可笑。」
「可笑吗?我知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会把你视为双双的哥哥一样,可是我现在发现,你或许当她是朋友,可她根本始终就不当你只是朋友!」
他脸上的凝重神情,一刻都未曾改变。
「你在胡扯什麽?她……」
「难道不是吗?你少再装傻了,霍学礼。」
「程扬,我当初有制止过你接近武双双,我就是知道你要是跟她交往了一定会介意我的存在,但我跟她是十年、从高中一直到现在的朋友,这是你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程扬竖起眉眼,心中那桶醋已狠狠被他打翻:
「假朋友真暧昧就是你对女人一贯的手法吗?你对她的这种占有慾是朋友之间应该出现的吗?」
「你在说什麽东西!」
霍学起曲起眉,黑眸眯起,眼里似乎并出了熊熊火焰。
「前面十年我的确无法改变事实,但十年後的今天,我要改变这个事实。」
「改变?我看你是有毛病了吧!」
「你如果真当双双是朋友,就请你划清朋友的界线,你的接近让我看了很不舒服,我是以双双男友的身份在告诉你这些,而不是你的同事!」
他依然面不改色的说着。
「OK!你如果现在是她的男友,我会尽可能与她保持该有的距离,这是应该的。但!离开她的视线,这未免太超过了吧?」
「超过吗?我一点都不觉得。」
「你并不了解双双,有很多事情都不是你能处理的过来的,你明知道我跟她就只是朋友,为什麽要讲这些话好像我对双双心怀不轨?」
「你是对双双心怀不轨!你不要再欺骗你自己了,在你身边所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对双双就是喜欢却死不承认。」
他们俩人的争执越来越激烈,陆陆续续引起了周遭同事的观望。
霍学礼怒视着与他一般高的程扬,鼻孔发出来的热气彷佛窜在彼此脸上:
「你再说一次!谁对双双心怀不轨?我看心怀不轨的是你吧,是想占有什麽?得不到双双所有的心就在那栽赃嫁祸!」
「我说你,霍学礼对武双双心怀不轨!你霍学礼明明喜欢武双双却死不承认!」程扬的怒吼,让霍学礼再也忍不住想挥拳的冲动,而挥击了出去,重重的打在程扬的右脸,使他跌坐在地。
程扬不甘示弱的立刻撑了起身,也向前挥了一记拳头在霍学礼的脸颊上,嘴角缓缓渗出了血渍。
而本来在周围屏息观望的同事们,见状发现无法再坐视不管,纷纷冲了出来分批架住了两人。
经过严苛专业训练过的他们,除了正在气头上,那力气与力道何止是几个人能拉扯得住的,他们各自使命挣脱了旁人,再度冲向前打了起来。
程扬的块头比霍学礼宽厚了一些,他先是占了上风,坐在霍学礼身上使劲的挥舞着拳头。
好像只要扯到关於我的事,始终是霍学礼最大的罩门。而这种怒气,只是块头上的差距怎可能叫他举白旗投降,他低吼了一声,将局势逆转,一个旋身将程扬甩到了身下,换他主导了拳头使力挥击。
「不要打了!」
「快来拉住学长!」
「分开他们,快!」
周围的人不停喊着,试图制止已经杀红了眼在对打的两个人。
可显然,这个制止是无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