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云剑身窄,以割、刺为首,坚韧轻巧,分光剑身薄,曲若游龙,招式多变化。若论剑本身,实在难以分出高下。
一百多年前,持此二剑者便有一番较量,说来,割云、分光,原是同宗,为一代剑匠白澶渊的两名弟子所铸。白澶渊仙逝之后,他毕生仅传的两名弟子即分去南北,于铸剑技艺之上开辟了不同的方向,对剑之一器的威力用法的探究各有所得。北方弟子造一窄剑,名曰割云,南方弟子造一薄剑,名曰分光。后再传弟子欲争白澶渊嫡传正统之名,好藉此立足江湖,南北两系遂约定于鼻祖欧冶子铸剑之地比试较量。南北两派各出一人,北派持割云,南派持分光,以澶渊剑法搏斗,败落一方不得再声称自己是白澶渊正统,自毁宝剑匿于江湖。
熟料,双方酣战三天三夜,未分出胜负,代表南北出战的二人已近力竭。这时,北派阵中忽飞掠出一人,轻功了得,搅入战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巧取了南派的分光剑。双方见局势陡生变化,旋即各自出动,斗做一团。那夺了分光的人却已不见踪迹。
战至两败俱伤,双方才愿和解,因北派破坏约定,便以割云剑作为赔礼赠予南派,继而两相约定从此互不相干。此事,实是当年江湖上一则笑话。可叹白澶渊铸剑巨匠,一世英名毁在了这些不成器的腌臜后人身上。
北派不仅失了割云剑,还背负背信弃义夺取分光的骂名。而因此一战,澶渊南北两派不堪重创,各自凋零,不消数十年便已绝迹。
黎明将至,已近卯时,太白未熄,最是幽暗。疏林犹如鬼影幢幢,两剑交斗,铮鸣不绝于耳。万剑山庄剑客与登峰教罡目煞目悉数停手,只看林中两人剑光缭乱,战得难解难分。
陆剑青手持割云,为避开分光之长,尽已硬招相搏。展云霄手持分光,甩、劈、挂,奇招层出不穷,剑势绵密,将陆剑青缠在其中。陆剑青不能脱身,却仍应对从容,一套澶渊剑法潇洒利落,竟是展云霄所不能及的。割云分光风格迥异,却皆是沿袭白澶渊宗旨,用上澶渊剑法最是得心应手,而展云霄剑术独树一帜,虽是精深,却不能与宝剑融会贯通,实战之中已颇显局促。
陆剑青使一招“挽云入霞”,铮地一声,弹开展云霄横挂来的一剑。分光借力反弹,直挥向陆剑青后心,倒像是一招“挂月流光”。陆剑青反手负剑挡过,只见那分光化作银蛇一般,缠上了割云,二人横里飞身,两剑互咬,似要把对方吞噬进肚。忽然二人同时出掌,展云霄使得左手剑,右掌直袭陆剑青心口。陆剑青趁势翻腕,割云剑抽回,侧身击出一掌,割云直刺分光剑格。一声尖利金鸣,展云霄被震得虎口软麻。陆剑青旋身腾起直臂挥剑,青衫云雾般沸腾,似夜枭展翅亮出利爪。割云擦着展云霄发髻掠去,陆剑青飞扑到他身前,双剑克在一起。
陆剑青唇角勾起,笑道:“当日夺了分光的人叫向问时。”
展云霄不答,冷哼一声。
陆剑青剑招不停,寸寸欺近展云霄身前,招招式式具是黏糊地甩不开,竟是和展云霄所用剑法有八分相似。忽而又道:“分光易得,问时剑法我也只会三招。”话音未落,身法转换,又用一招“光分青紫”直劈下来。割云毕竟不是分光,这一招只得了剑势,却未能打出效果,被展云霄的分光一擦即过。虽于实战无甚功用,已把展云霄震慑得瞬息间脸色变了数变。
陆剑青身随剑走,接一式“偏光蔽日”,嘲讽道:“庄主看好了!”夜幕被天光扯裂,旭日初升,天色破晓,割云剑身微侧,迎着日光舞成硕大圆环,把林中照得通亮。展云霄用分光回以“偏光蔽日”,霎时,林中众人皆被银白光芒刺入双眼,慌忙抬手闭目。
再睁眼时,身着青灰两色衣衫之人执剑分立两旁。一夜间满林枫叶尽染殷红血色,恍如寒夜萧萧秋风飒飒,将这枫林催入深秋。而林间近万人尸横就地。
陆剑青持剑向展云霄抱拳,嘴角含笑,恭敬至极。
“展庄主,承让了。”
展云霄腕子一抖便把剑收了,晨雾中,四大门派的人早已死的死逃的逃,唯剩万剑山庄二百剑客,和登峰教众人。
“今日血仇我替四大门派记下了,司宰,好自为之。”
陆剑青不以为意道:“这些人,四大门派合适来收尸?”
展云霄背身,二百剑客瞬间围拢至他身旁,只听他阴恻恻道:“不劳司宰费心了。”一行人要走。
罡目煞目纷纷从高处飞身落在陆剑青身后,魏玉年也拉着叶志庭赶来,众人得意地目送万剑山庄的人离去。
忽听一声暴喝,一个黑袍人从旁窜出,扑向陆剑青。天巧松手,纺锤飞出,击中来人头颅。那人跌落在地,原来是昆仑派的鹤舟子。
天巧笑道:“居然行此偷袭之举,不怕你们正道笑话吗?”
鹤舟子挣扎起身,表情狰狞,似乎想说些什么,来不及开口,身后刺来一剑,穿透心脏。鹤舟子瞪大双眼,登峰教的人俱在眼前,他回头濒死只想看清身后人是谁,却未撑到那时,便倒下了。身后现出刺杀鹤舟子的人,竟是他的师侄丁若水。
陆剑青看着这同门相残的一幕,颇有些兴致,玩味地打量这个弑杀师叔的年轻人。
丁若水面色铁青,发觉了陆剑青的目光后,自顾自解释道:“鹤舟子卑鄙小人,当年陷害我爹被逐出师门,我十岁上山时他已经忘了他当年的恶行。我在昆仑派,等的就是手刃仇人这一天。”
天巧问道:“你爹呢?”
“我爹武功被废,下山不多久就过世了。”
天巧还要再问,被陆剑青拦下:“你大仇得报,我们也不与你为难,走吧。”
丁若水却扑通跪地,向陆剑青抱拳道:“司宰,我在昆仑十余载,他们自称名门正派,鹤舟子这般卑劣之人不在少数,做的都是些苟且之事,我心中实在唾弃,倒不如贵教坦荡磊落。我如今手刃了师叔,也再不是昆仑派的人。司宰如不嫌弃,愿为司宰鞍前马后,追随司宰。”
陆剑青不语,回头看了看登峰教众人,身后百余人神色各异,事不关己只等看热闹。魏玉年在一旁皱着眉,等陆剑青决定。叶志庭面无表情,仿佛不知眼前发生何事一般。
“哦?既要追随我,可也得有个名头。”陆剑青口气轻佻,不似往日做派。实则是实在看不上这三姓家奴的行止。
丁若水见事有转机,立刻磕头拜倒,伏着身说:“若水年幼便失了双亲,愿认司宰做义父。”
“这可当真是认贼作父了。”天魁粗噶的声音响起。
陆剑青道:“你比我能小几岁,就这般自贱?”
丁若水听不出此话是嘲讽抑或是规劝,只不为所动,仍旧以头顶地。
陆剑青笑道:“起来吧,我便认你这个义子。”
丁若水大喜过望,连连叩首,喜道:“义父在上,受孩儿一拜。”
罡目煞目皆不住高声大笑。唯有魏玉年笑不出来,叶志庭朝陆剑青微微颔首,似是恭喜他喜得义子。
陆剑青袍袖一挥,引着众人回了云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