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半个月，课表大致定了。这个星期六，他们几个人上了王秀明家聚会。王秀明仍处於康复期，基本上要到来年年中才算康复，此後还要经过至少五年观察，期间再无复发，才算是完全康复。王秀明的妈妈，媚姨，是一个外表柔顺内里刚烈的女子，很有主见，不肯定一年之後会否让王秀明报大学，所以他纵使考过ALevel，下年能否上大学亦是未知之数。
戴志一上到去，林春和陈秋还未过来，李旭却早已在王秀明房内。戴志迳自坐上王秀明的床，跟旁边的李旭说:「哇!大佬(注一)，我已算早到，还是早不过你。你该不会昨晚就在这里留宿吧?唉，想不到这年头的人真开放，就连李旭这种傻子也光明正大到王秀明房里过夜了……」
李旭气恼地说:「你在发什麽神经!虽然、虽然昨晚我确实在这里过了一晚……」
「哦哦哦!!!!!!」戴志高呼如狼叫，李旭不住托眼镜，脸红得近乎出烟，这时王秀明戴着一顶军绿色的侦探帽进来，给戴志拿来一杯清水和几包零食，没好气地说:「你别乱说，你以为我们是你啊?你在想什麽?我们昨晚不断打机而已，後来我十二点就要睡了，李旭还在打机，打到凌晨两三点才睡。」
「没错，你以为我是你!我不搞这套的。」李旭渐渐平伏过来，打开一包薯片就吃，口齿不清地说:「我还要沟女(注二)的……只是身边都没什麽高质素的女生。」
「你也不见得是个高质素的男生，将就一下吧。而且你不是答应过王秀明，在他交女友之前绝不会交女友吗?我看你至少还得吃一年斋，以这家伙现在的情况，又怎可能出外沟女?」戴志故意唬李旭，谁知他也不痛不痒地说:「其实有没有女友也没关系。奇怪，明明以前很想交个小鸟依人的可爱女友，但现在又觉得可有可无，也罢，时机成熟时，我生命中那朵可人的小白花就会在我面前出现了，如果这朵小白花有一副魔鬼身材更好，34C、24……」
王秀明听了，没说什麽，脸上有淡淡的笑容，清如蓝天。他的头发已长出来，但只有一寸长，所以仍习惯戴帽。身材确是比当初清减，也不算过瘦，皮肤本来就白，跟之前无大分别，那杏形的眼睛倒是有种雅气，如同夏雨洗涤过後的湖泊，早已脱了当初校园王子的锋芒。
戴志跟李旭抢食，王秀明还不能吃零食和外面的食物，只能吃家里的清茶淡饭，戒口戒得很清。没多久，林春与陈秋也联袂而来，两人也无大改变。戴志原以为林春这类书獃子会穿得很土，却也算顺眼，与陈秋一样穿着衬衣牛仔裤，只是款色较清，都是净色的，听说是陈秋带他去买的。
「哗，秋秋你发姣吗?竟然穿深红色的衬衣……不过你皮肤白，穿什麽也好看。」戴志说，陈秋乾脆盘腿坐在地板，一手枕着大腿，托着头说:「不光是我一人喜欢穿红色。你该不会认不出这衣服是谁的衣服，」陈秋揪住衬衣下摆，揉了揉那薄薄的布料，说:「这是陈心穿旧了的衣服，我挺喜欢这颜色就拿来穿了。」
戴志勾起一抹笑容，转而跟林春说:「秋秋一上了大学，不是去买新衣服，却去穿别人的旧货，你什麽时候被林春那种悭家(注三)本性感染了?说起来，书kai子倒是变帅了。怎样，有行情吗?你长得没秋秋漂亮，不过有书卷气又斯文，应该吸引不少丰满迷人的大姐姐吧?」
陈秋斜睨林春一眼，呷了口清茶，说:「他若是有色胆，我也没所谓。」
王秀明在旁听着，笑得乐不可支:「哎也，陈秋，你真要好好看管我们书kai子。别看林春像个木头，偏偏就是有人喜欢这类，例如……啊，现在都秋天了，外面总有很多落『叶』。」
李旭再迟钝也多少知道他们的事，也跟王秀明一唱一和:「就是嘛。在这种落『叶』满阶的季节，害我忽然有点想吃『芝』士呢。」
陈秋的眼神顿时凌厉如雄狮，一张漂亮的脸散发出杀气，林春半无奈半焦急地说:「这麽久不见，一见就要陷我於不义，我入大学以来也没跟她碰面。说起来……」林春瞄了李旭一眼，徐徐说:「『陈』秋刚才饮『水』的时候太不小心，水滴到『红』色的衣服上了。」
陈水红——先前对李旭表白的女生。王秀明也知道这件事，还没说什麽，倒是李旭急忙说:「火头怎麽烧到我这里来!我後来又没跟她一起。总之在王秀明交女友之前，我不会交女友的，放心。」
大家听了他的话，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以同情的眼光看向王秀明，後者则是苦笑。
几个男生就无聊吹水，打发了一整天。各人跟王秀明分享他们在系内的见闻，林春在文化系里依然是个十分内向的人，话也不说多句，似乎未交到什麽朋友。陈秋则是活跃份子，而且外表出众，几乎大半个系的新人也认识他，他打算上庄。
李旭上了社会学，却认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怪人。都迷动漫、AV，戴志笑说:「简单来说就是宅男团?」
李旭一本正经地托眼镜，说:「你个头就宅男!我们是动漫同好者。老实说，我下星期就会加入动漫社，也许会上动漫社的庄……或者啦。」
所谓「庄」，就是类似委员会。每一个社团、学系、学生会也有一支庄，大约由十多人组成，他们自称「庄员」，各有职位，不外乎「文书」、「财政」、「会长」等。一支庄的庄期为一年，新庄多由大一新鲜人组成，会於来年的一月上任，至十二月卸任。大约在九月至十月期间便会有「倾庄」活动，即是让有志上庄的人聚会，情投意合就能成庄，通过投票後，来年就能正式上任。
因此，一般新鲜人也会在这两个月内思考上庄的问题。林春不打算上庄，陈秋是必定会上的，李旭仍在犹豫，戴志出奇地不打算上。各人一问，他说:「我戴志伟嘛，中学时已搞得够多活动的了。你们想，我连续五年做班会主席，连续四年做田径队队长，还玩不够吗?难得上到大学，我不想再让职务……或任何人来规限自己。我只想自由自在地过这三年。」
陈秋意味深长地说:「自由……你们觉得什麽是自由?」
「嗯……像逍遥游所说的那般?至人无己，神人无攻，圣人无名，谓之逍遥，还有御六气……」
「够了书kai子，ALevel那时你还背不够吗?再说，《逍遥游》又不是我们那年的大热课文，我後来没温过那课就去考了……」王秀明又说:「自由，大概是自己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想出街就出街，想食速食就食……」他微笑不语。他不能时常出外，也不可以去人多嘈杂的地方，却从不在他们面前抱怨半句，只说:「我好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甫回到人间，觉得每一种世间的事物都好、都美，人都有点飘飘然，又何来抱怨。」
林春说:「这还算不上真正的自由。就算我们有外出、消费的自由，但始终没有选择的自由。我们的所谓选择，只不过是由一个某些人为我们划定的圈里所选。你们想像，情况就好似有某人要我们在两个女人之间选一个来做老婆，一个是满脸麻子，一个就胖如恐龙，这还算是选择吗?」
大家笑作一团，话题又由自由转向女人与恐龙。他们忘了追问戴志，他觉得什麽是自由。
离别之际，他们约好每一个月搞一次聚会，都在王秀明家。陈秋说一早起来未睡醒，赶着回独秀居补眠，林春则先去超市买食材再上陈秋家。李旭待在王秀明家吃饭，而戴志还不想回家，便跟林春去超市买菜。
一路上，戴志源源不绝说些无聊话，都是有关女人的:「跟你说，人人说C大的女生不怎麽样，我看倒不是。K大女生似交际花，I大的女生出名是漂亮的，独是C大坐落於山头野岭，搞得人人都以为C大女生像村姑。但是我那个系内就有不少漂亮女生。有一个是短裙台式风格，有一个似日本妹，身材又好，害我每次见到她都想，不知道她在床上『咩』(注四)的时候，会不会讲『也咩爹』、『也咩罗』。」
林春听惯戴志的胡言乱语，隔了半个多月没听，现在觉得更有趣，也轻笑起来，何况戴志说得比平时更七情上脸。戴志收起胡闹的样子，温和地说:「你终於笑了。由刚才开始，就觉得你心不在焉的。发生什麽事了?秋秋?你以为我真想跟你去买菜、做师奶，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回家见我妹，只是见你有点不妥，才『吊靴鬼』(注五)似的跟着你。」
注一:大佬，字面意思系指「大哥」，不过广东人只用此作一口头禅，表示惊叹或者用於抱怨，总之无大意义啦。
注二:沟女，感觉上我讲过好多次，总之就是指「把妹」。
注三:悭家，即节俭。
注四:「咩」的时候，含蓄地指做爱。
注五:吊靴鬼，意指那些死缠不休的人……大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