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间,大家陆陆续续勾肩搭背,心情愉悦谈笑着回家,放下上学沈重的压力,终於能好好休息,我叹了一口气,多麽不想回到那个家,甚至不能称为家,而是一个供我居住的地方,用十分缓慢的速度收拾书包,凝凝则是百般无聊在旁边滑手机。
「微微,我今天要跟江率一起放学喔,不能跟你一起了。」她见我收拾得差不多,忽然开口说道。
「这样啊!那没关系,你快点去吧,他一定等得很不耐烦。」江率非常讨厌等人,而凝凝是那种容易分心忘记跟他人有约又慢吞吞的人,我相信江率现在绝对是比面瘫还要臭的脸。
「我今天要跟他去吃冰,你知道吧,就是学校对面新开的。」我顿了一下从抽屉拿课本的手,微微抬头,见凝凝一副思春样,嘴巴小声念着什麽,感觉坠入自我幻想的粉红泡泡中。
「好像蛮受欢迎的,那家店。」
「对呀,我们下次也一起去吃。」凝凝勾起我的手,肉麻地蹭我的脸颊。
「行了啦,快去找你的青梅竹马。」我摆摆手,催促她去赴江率的约,免得下次他来找我算帐。
见到凝凝逐渐走远的身影,最後剩下一个小点,刚刚撑起的嘴角弧度无力垂下,拉起书包拉链,即使心中再怎麽不想面对,该来的还是会来。
回家的路途上,我背着沉重的後背包,手上提餐袋,皮鞋「叩叩」作响,小时候最向往的是与妈妈大手牵小手,紧紧依偎走路回家的场景,简单平凡的幸福,同学的妈妈似乎贴着她耳旁说些悄悄话,然後她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刺眼到让我不敢直视,却无法压下注视的渴望。
而我始终是一个人。
不久後,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我眼前,我仓促跑向前,不顾旁人眼色打开车门,「妈妈......」一股失落感瞬间袭击我心,妈妈还是没来,昨日的苦苦哀求,妈妈淡淡一笑的承诺,没有实现,一再的期待,一再的落空,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依然傻傻相信。
「小姐,您好。」门口的警卫用毕恭毕敬的态度问好。
我收回心思,轻轻点一下头,维持着母亲一直尽力要求的淑女形象。但是当我走进栅栏里,望见鸟语花香、百花齐放的庭院,我的心微微地揪了一下,拉开内门,手指忍不住颤抖,我顺一顺自己的呼吸,尽量面色如常打开门。
该来的总是会来。
「小微,你回来啦。」一道柔弱悦耳的女声传来。
眼前的妇人肤色若雪,白皙透亮,五官端正标致,身材也保养得宜,更引人注目的是优雅大方的气度,那眼瞳里的情绪,无一不是关怀与爱,可惜都是假的,这就是我的母亲------徐缘忆。
「今天怎麽比较晚?害妈妈好担心。」妈妈很认真地从上到下瞧着我的身子,好像极为担心有一丝不妥之处。
她瞅完我的身体,就撇下一句话,「快点上楼打扮,今天有重要的事情。」没有等到我的答覆,头也不回离开。
大慨是去准备今天宴会的事情罢,无碍,反正这些年来,母亲都是这麽对我的,我习惯了。
一开始会为母亲的态度寒心,或者偶尔在她愿意对我说几句话,稍微装模作样看我两眼的时候,我可以期望,盼着她会听见我内心的愿望,长大後才晓得,母亲对我,从来就没有情,从来不曾将我看做是她的女儿,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今天的宴会,是母亲每星期都会举办,邀请上流社会的人士一同闲话家常,交流感情,不过这种事向来没有我的份,就是叫我好好读书,今天居然破天荒让我参加,感觉有什麽阴谋。
即使觉得有点奇怪,怀疑母亲在打什麽主意,我还是乖乖地上楼梳妆打扮,穿上母亲为我准备的Dagmar水绿色长礼服,纱质下摆营造出飘渺迷蒙的形象,看似柔弱得快晕倒,真不知道母亲是什麽心思。凝视镜中人影,这副毫无瑕疵的躯壳似乎不属於我,恍然间,心里有股冲动想撕裂虚伪的面具,展翅翱翔。
「小姐,时间到了,夫人在二楼等您。」
「好的,沈姨,我这就下去。」
轻拍两下我的双颊,脸色白得吓人以及殷红的唇瓣,嗯,正好符合母亲替我塑造的形象。
「花楚微,加油!今天熬过那些烦人的应酬就好了。」我对自己加油打气。
ღ
「小微,今天你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记得好好表现。」母亲一边扶我下楼一边提醒我。
「你很少穿高跟鞋还不习惯,等一下要注意脚步,别跌倒了。」她温柔叮咛着,差一点就会沦陷在她所建立的好妈妈形象,只是,我知道她是怕我丢了她的脸面,什麽关心?别傻了,做好她替你塑造的乖巧女儿就行了。
「缘忆姊!」ㄧ道略显高亢兴奋的呼喊硬生生地中断母亲的殷殷教诲,我顿时松一口气,而母亲的眉头几乎在不可见,在一刹那间,皱了。
然後快速消退,她带着春风般舒适凉爽的笑靥,转头喊着:「小爱,好久不见了!」
「缘忆姊,怎麽在我出国这段期间变得更年轻?风韵犹存啊!」
「哪有?小爱才是,你这次去了哪里?快讲给我听听。」
两个女人巧笑焉然,亲密谈天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会错认他们俩为最好的闺蜜呢,事实上,母亲与唐爱瑶唐女士,是永远的死敌,虽然我不清楚母亲为何与唐女士,也就是陆氏企业大夫人结下此生难解的仇恨,但我可以确定,她们两人是表面平静无波,底下暗潮汹涌。
「这是小微吗?哇,真漂亮,我记得小时候你眼睛小小的,脸蛋鼓鼓涨涨,超级可爱呢!现在,嗯,那个,有句话叫什麽?啊,『女大十八变』,鼻子好挺五官好精致。」唐女士看似赞美的话语,句句藏有玄机,句句皆为讽刺,旁敲侧击关於我是否动过手术。
「谢谢唐阿姨。」我没有叫她社交场合上惯用的「陆夫人」,而是她原本清寒的出身姓氏唐。果然瞧见她美丽到脸庞有一丝崩解,唐女士的出身在社交场所是非常敏感的,不过ㄧ般情况大家不太会点名,因为她有一个强大的夫家。
「这个,我还要带小女去向其他人打招呼呢,失陪了。」母亲匆匆结束我们之间的谈话,拉起我的手腕将我带离。
「你啊,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千万别出差错,记得吗?」母亲将我拉离唐女士後再度提醒,真是奇怪了!母亲今天特别关心我,莫非那个人有什麽大来头吧?
我踩着不太习惯的高跟鞋,有点举步维艰,母亲的脚步有点快,好像深怕错过什麽,我气喘吁吁地在後方边追赶,边尽力维持形象,好不容易母亲终於停下,站定脚步。
我稍微整理刚刚变乱的头发,走到母亲身旁,修长挺拔的背影,感觉很年轻却有着强大的气场。
转身,我呆愣住。
是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