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湿的笔毛在砚上沾上些许的黑墨,又在白瓷的碟上抹了几下,复而在纸上皴点着石披与枝头;男人停下笔看着纸上树石墨色,然後拿起一旁青色的茶杯沾口,他又站起身子走向窗旁獃望。
一袭苍绿的衣衫再无其他,青丝随意的系着,男人脸上无波,好像什麽事、什麽人也不能入得了眼、进不了心,也不知他看着窗外什麽,亦或者等着什麽。
「林公子!」一声呼唤打破了原来的幽静,一个下人模样的男童跑来急说着:「林公子,六少爷说等等会带人来着,要林公子凖备一下!」
「我知道了。」说着这位林公子转身又回到桌案前,提起笔沾了墨又在纸上挥洒;那男童见了也没说什麽就掉头跑了。
不一会儿,几个人来了林公子这处院落,带头的人轻车熟路地跨进门槛,那人说着:「我们等等再商议这事吧!各位,这是林舒,我上回跟你们提到的庆园林公子。」说话的人一身铭黄滚赭边暗绣云纹长衫,头戴着纱帽,中间镶着暗绿的翠石,一双柳眉和明星笑眼,只需一眼便知此人是那众人捧在手心的明珠。
那男童小厮端着茶进来,摆定告退时忍不住看了林舒一眼;那眼林舒自是看在眼里。
「各位爷,小人林舒给关公子、几位爷们请安。」林舒低垂着脸福了身子面露含笑,他眼见除了那关公子其他爷都没有见过,只是各个锦衣华服,想这关家的来历那怕都是什麽王公贵胄吧。
只听一人笑道:「那庆园莫不是南风楚馆?我只道庆园温荷与连漪,可没听过林舒啊?」此人说罢一行四人皆已就座,林舒只听此人言语尖涩却也说得确实,那人一个正经的模样,浓眉大眼的说不出的一股子武夫的气味,蓝衣束腰衬着刚猛。
「王兄这就有所不知了!」那关公子笑着又说:「那温荷与连漪可都是清倌,从来都是我们去给他们捧场,没有他们出场过的事。」
那王兄身旁的爷却说:「这确实不错,但那沈雁与于梦呢?这两人可不是什麽清倌了吧!」此人语调透着风流,身着藕色丝衣挂着轻罗滚着红花,又是一双桃花眼,虽人俊却又显得浮夸。
「哦!凃兄可是这两位的座上客?确实,虽说这庆园四公子色艺双绝名满京城,可那个个脾气、性子都不小不是?」只见那凃公子点头关公子又说:「哪怕是王孙子弟都是要礼让他们三分,舒儿虽色比不上他们,但艺可不出於那四人,更何况我那关二哥喜欢。」说着那关公子笑了笑。
林舒听着只笑道:「承蒙关公子不弃,小人资质愚钝如何比得上四位公子。」
此话一出,关公子便不满的笑说:「这话倒是过了,舒儿,这又置我那关二哥的面子於何处啊?」语中带着讽刺。
「小人知错,自当自罚。」
「舒儿温柔,倒是那四公子不能比。」只听那凃公子说。
「那是,舒儿的好就是温谦的性子,柔软的身段。」他语中轻缓却有一丝鄙夷,只见关公子向林舒招手,林舒走了过去倚在关公子身上,拿起茶杯伺候,那关公子手上却一把摸在林舒的大腿上,关公子向那从进门开始一直不语的男人说:「刘兄,可是不喜兔儿爷?」
「说不上喜或不喜。」那刘公子不冷不热地说;男子一身墨黑,牙色的衬衣更是扎眼,手持着骨扇,黑沉沉的骨身嵌着银亮的螺钿,脸上虽是板着面孔却也不减英俊的眉眼,只是那薄唇似是刻薄的样儿。
「那刘公子可要试试了!」说着关公子便示意林舒。
林舒看着那刘公子的眼及脸色,心知此人性冷不亲,放下茶杯只是笑着走到他身边,靠在椅子上,轻声说:「小人给刘公子捏捏手。」说着林舒捏按着那人的手臂,只见那人并不反对,林舒心中松了一口气,自是尽心的给刘公子松松筋骨消消疲惫。
这关公子见那刘公子并无不满,心里自是欢喜不说;只是和王凃二人笑语。
「舒儿怎能偏心呢?」那凃公子突然笑着发难,又说:「也给爷几个按按?」那人桃花眼中尽是戏谑。
见状那刘公子摆了摆手也不说什麽,林舒从善如流地转向凃公子身边去,到了跟前林舒便让凃公子搂进怀里,他侧着身躯倒在那人身上,林舒闻到一阵脂粉味,那凃公子就着衣摆一手探了进去,隔着薄丝裤子摸着林舒的大腿内侧,林舒面上倒是不以为异,仍是伸手捏着凃公子的肩臂,温和地问道:「凃公子,不知道这力道可好?」
「舒儿,可真是心灵手巧啊!就是不知你还会些什麽啊?」说着,凃公子更是大胆一手摸进了他的衣襟,微温的指头倒是细腻,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腹上轻抚。
这边关公子便说:「舒儿那琴棋书画自是好的。」
林舒听着却是接话:「小人却是歌舞不善,那沈雁舞是一绝,于梦歌又是一绝,恐怕入不了凃公子的眼。」
「呵呵,我想那是,那温荷与连漪呢?」凃公子笑得荡漾,想是那沈於二人风韵之妙。
「温荷善乐,连漪善诗,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小人不敢相比。」林舒说着眼神一黯,心底滋味横生。
「是吗?可惜我凃某人就是个俗人,不知那温连二人是否看得入眼?」凃公子堪堪笑道。
「不就是个小倌麽?有钱便是?」那王公子不解的一问。
「那可不,那温连二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况且都是有人撑腰的!」关公子倒是一番惋惜地说,神色略微失望的模样。
林舒见状安慰说:「公子莫要遗憾,庆园每年皆是会有那赏花宴不是?」一语惊醒那梦中人,这关凃二人皆是一愣眼里一亮。
「唉呀!你不说我倒忘了!」凃公子激动地一说。
「这赏花宴是?」那王公子又是问。
「那赏花宴赏得不是花,这庆园办的还能赏什麽?自是人比花娇啊!」关公子打趣的笑说,又是使了个眼色给林舒。
那林舒更是知趣地从凃公子身上起身,向着王公子说:「王公子可是外地人?」他端起王公子的茶伺候,见那王公子点了头喝了茶,又说:「赏花宴就是庆园要让众位公子与之同欢的宴会,就是那温荷、连漪也都是要出席的。」说着王公子也不矫情地拉过林舒的手,坐到自己腿上,林舒知道这人从刚刚就盯着自己松垮的衣襟。
「那庆园四公子的绝色,王公子肯定是要去看上一看。」那凃公子笑说。
「那是!」王公子叹道,手上伸进林舒的衣襟,从胸腹又摸到腰际,嘴上又问:「不知这赏花宴可有些什麽节目没有?」
「有的,这赏花有三品,一品色,品的是风姿神彩,二品香,品的是舞乐留芳,三品醇,品的是美酒佳人。」林舒答道。
「品醇?」此时那刘公子忽疑,又是冷笑说:「好个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庆园主人倒是起了个好名目。」
「不不不!」这厢凃公子却是说:「那人我见过,就是个附庸风雅的商人,不懂几个诗文的!」
王公子问:「舒儿可知?」
林舒淡笑说:「许是前人兴的吧。」
「那不知三位可否赏脸,与在下同去这赏花宴?」关公子插了话儿;这凃王二人称好,那刘公子却是不置可否。
几人又是闲语一番便是离开,只是走在最後的刘公子,跨出门槛前又是一问:「那画的可是谢幼舆?」他以扇指着桌上的画中人。
「……是的,公子好眼力。」林舒让他问着有些蒙。
「长康谓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此子宜置岩壑中。」刘公子语气不明,但见他又说:「这可是绘心中所愿?」
「此乃小人自娱而已,谈不上更不敢自比。」林舒笑说。
刘公子不理又说:「可是见过那赵松雪所绘?」
「……小人确是有幸一睹其风采。」那林舒沉吟,刘公子那边也不说什麽转头走去,林舒目送那些人走後,对着门外獃愣了一会儿才转身理了理衣衫。
又回到桌案前,林舒瞧着那案头上的纸,前头一片丘壑绘着一片松树林,丘壑间一人闲坐於上,有一缕溪水川流其间,後头又是一个片远山;看着,林舒脸上竟是一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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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开这篇文章,其实最主要想写的就是〈谢幼舆图〉而已,
虽然写赵松雪(赵孟頫),但是这一篇文还是架空←没有能力写在历史上ORZ
看看就好(喂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