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码打完之後都要下结束标签,记得id跟class的层级不一样,在定义的时候要考量…」
季宥君说着,视线对着萤幕,好像并不是在跟电脑教室里头那几十个同学授课那般。她不是没有在台前讲话的机会,案子提报每次都像是小型演出那般在会议室里上演。
收人钱的,自然能忍受那些客户业主诸多挑剔批判。
学生却不一样。
季宥君可以接受他们找碴式的问问题,但他们就是闷不吭声,甚至到切还萤幕开始做网页切版、写coding时,整间教室都还处在一片祥和的氛围里头,她根本搞不清楚这些家伙到底是不懂还是不想做。
「搞不好这些大学生都聪明绝顶…」她喃喃自语地站起身环顾教室,想来或许根本是自己教的太过简单,学生都不屑去学的缘故。
然後她看见一个同学在一个mouseover的切换按钮上纠结了快五分多钟、始终没搞清楚URL的正确下法,她微叹了口气,蹙起好看的眉眼踅回教室最前端的教学电脑前。
早知道毕展时候不要欠系主任这个人情,贪图那便宜的展览空间,现在每周三都得被绑死在这间教室里头,教导这些死人样学生。
「来,我切一下萤幕,大家听我这里。」
这一门课是网页!不是媒体课!
季宥君隐忍住嘶吼出声的冲动,很想叫底下那些同学把笔电盖上或至少关掉Flash的视窗好好看自己这里。但仔细想想,五、六年前那个自己也同他们一样,每一天都有隔天那门课的功课压力,一周要使用四种软体,上课时间不是紧绷便是想睡,除此之外那就是在过度紧张後的,茫然地放空。
等到他们走到自己这一步的时候,就会知道曾经的自己并不是最痛苦压力最大的,有时候不过欠缺一个做事的方法来厘清所有混乱茫然的庸碌罢了。
「我觉得我可能讲太快了,大家吸收地不是很好。」
季宥君说着。
「我们换一个方法好了,上周叫大家回家做了网页模板的设计了…」说着低头掂了掂手上那随身碟,彷佛几MB都秤得出重,并思忖起里头会有多少个档案,「我想先拿几个同学的网页来做给大家看。」
然後这一翻可不得了。
「同学的封面做的很精美,不过有没有注意到少了『面包屑』?」
看到几个同学还有点捧场的对自己露出困惑的神情,稍微提起精神讲解。
「啊,更正,大型复杂的网页像是公司行号那种的,才会用到『面包屑』这种索引按钮,但这个同学的这一个『关於我』的页面之後不能回到首页,对使用者来讲并不方便。」显然也不适合拿来示范。
有同学点头同意,有点心慰。
然後她打开了另一位同学的资料夹,「这位同学…把所有页面都分开做成各自一个档案,没有什麽不行,但若是未来进入团体作业时会不太方便。」说着点开了『关於我』的页面,老实讲,做得真的蛮素雅好看的。
「『潮水来回拍打,风扬起沙…』」一种职业病的驱使,季宥君换上戏剧化的腔调念起学生网页上的撰文。
下头学生掀起一股躁动,其中有嘻笑声,也有原作者唉嚎的声音「不要念啊…」
把那肉麻兮兮的「关於我」的档案关上,季宥君开了下一个同学的网页,猜想自己该不会找一个晚上,还找不着适合自己示范的档案。
就这样念他们的文字消谴一个晚上、任时间耗尽,搞不好这些孩子们也不会真的在意。
「这位同学,嗯,很完整,这个首页我们命名它index比较妥、比较专业,未来东西在团队作业的时候比较容易让人理解…」
看起来这位同学的网页是截至目前最完整的一个。
「我们就拿这位同学的网页来示范罗!作者是…?」
女孩被人推了一下,清醒时落在桌面上的姿态有点狼狈,季宥君没有忘记,她从上课开始不到十分钟便下巴顶在保温瓶上、撑着安祥地睡了。
一种报复心态的躯使,季宥君开了女孩的「关於我」页面念了起来。
「『十八岁,多好的年龄⋯』」
「『⋯许多作家、诗人都歌颂十八岁,这是一个做梦的年龄,我也有满脑子可怜的梦,我说「可怜」,是因为这些梦真简单,却永远不能实现⋯』」
啦啦杂杂一大篇,文字蛮简明易懂,没有什麽微风细草、没有风花雪月,但不得不说,语句里透出一股浪漫的意味。
这是个浪漫的女孩吗?
季宥君抬头望,却看见女孩清秀的脸庞挂着意味不明的狡猾的笑,顷刻间有种上当了的感受。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了,全班静悄悄的,似乎也听不出文字里头有什麽不对,比起上一个同学那肉麻兮兮的诗篇这似乎是轻描淡写许多。
但那狡猾的笑容,让季宥君实在有些放不下。
笑得这样不怀好意的,却让人无法忘怀。
课堂上不容她迟疑,於是季宥君丝毫没有松懈地打开女孩的档案,拉起辅助线,做起网页切板。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诚实来讲她的专业是广告设计而非程式语言,比起架设一个网站她更擅长发想网页上的banner广告,但这要教意兴阑姗的大学生,绰绰有余。
「那这个部分做完了,大家有比较理解吗?」
看起来学生是有精神许多,点头回应的也不在少数。她其实懒得管,反正一堂选修,期末让她能打分数就好,谁知道他们未来是不是一定做网页当专业。
「你怎麽不练习?」季宥君离开教学电脑,在成排电脑之间来回巡视,发现那女孩只瞪着电脑萤幕看,「有听不懂吗?」
「不是,老师,你帮我把网页都做完了,我已经没什麽好做的啦!」
这句话还好还是年轻女生、活泼活力的语调,否则没拿捏好,一巴掌就下去了。
「我做了那你就不用练习?」
才说完季宥君就咬住下唇,还真没控制住,这句话居然如此生硬。
她可不想跟学生——尤其是学弟妹——乱发脾气。
不过女孩似乎并不会介意,她眨了眨眼,望着自己一会儿,又露出那有点不怀好意的笑。
「老师,你喜欢那篇介绍吗?」
她开口就是轻柔好听的声调,听着几乎有些令人上瘾。
「还不错呀。」
「呵呵,那不是我写的。」
季宥君在身後捏起拳头,深吸了口气才忍住没发作。她低头看点名单,看女孩的名字。她自己从中学开始就讨厌老师这种反射的反应,因为特殊原因才去记学生,这其实是件本末倒置的事情——一个老师应该基於尊重学生的缘由去记得名字,而非这学生表现不佳才如此。
一个优秀的教育家会说:「世界上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但是现实是世界上有丑女人也有懒女人,有不会教的老师当然也有学不会的学生。季宥君承认,她就是一个不会说热血话,也没有热情说服自己半毫去这麽思考的人。
她没有必要成为什麽好老师,反正这本来就不是她的专业。
「可是,余家安,你没有必要当什麽好学生,但说不准它未来会不会是你的一部份。」
这句话就真的太硬了。
季宥君也讨厌人跟自己说教,现实,当然未必尽如人意,但到头来她希望那个能评断价值的人最终只能是自己。
老板不行、客户不行、老师也不行。
她不需要对余家安说这种话,她不行、没必要,没资格。
女孩大概也感受到这句话里头带有的严厉,视线微微飘开,那双活泼澄亮的大眼里头微微蒙上些黯淡。
余家安只是说话欠揍了点,说起来,季宥君太清楚她没有恶意。
难道脱离这世界久了,就会听不懂那些话语的意义了吗?
季宥君转过身假装忙碌让视线搭上另一个同学正在操作的萤幕上,余光看见余家安转过头,慢吞吞地开了网页面板拉起辅助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动作里头彷佛有种受了损的缺。
罪恶。
她不该对学生罪恶的。
这让季宥君几乎有种熟悉,不知怎麽的想起来在学的时候,那是一个总是在道歉的年代,一点点微小的故事都能激发对不起的字眼。
直到毕业後,这字变得不这麽由衷,真到说出口时,就像呼气能被拂去的尘,那般表面。
她回到教室最前端的教学电脑,做出环视教室的姿态。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窥伺着余家安认真对着萤幕操作的神情。
狼狈地扭开视线。
十八岁…
季宥君低头思索,一直到这一刻才发现有点蹊跷——即便是刚升上大一的学生,都很可能不是十八岁的年纪了,更何况他们已经大二。
呵呵,那不是我写的。
季宥君微微挑起眉毛,拉开椅子在电脑前坐了下来,打开余家安的网页,再次切到「关於我」的页面,复制了整段文字贴到Google上头搜寻。
「琼瑶小说全集…」
老师,你喜欢那篇介绍吗?
「可恶,可恶的死小孩。」
季宥君咒骂,抬头看见余家安正好歪着头,在电脑萤幕後头窥伺自己,那视线才碰撞就像心虚般逃开。
可恶。
季宥君发现自己没办法不去耿耿於怀。
更可恶的。
那文字,可是关於师生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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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当明显的网页後台不是我的专业呀啊哈哈哈,通常而言我会说有什麽样的问题还麻烦大家指正,不过我担心会纠正不完XDD所以就看看就罢了吧
又话说最近其实并不是很优的写文状况,不过想想反正短文不好就删掉就好了,不活动活动反而有种生灰尘的感觉(虽然应该要有点宁缺勿滥的意识才对,但就(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