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狐心劫 》 — 《肆》詛咒紫眸。

夜色渐渐垄罩整座翠延山,艳霞染红整遍天,照射在小狐身上,映衬着那乾枯的血迹更显怵目惊心。

小狐拖着无力的四肢,吃力的穿越过一片片竹林,响起了阵阵沙沙婆娑声。

她脑袋昏胀迟钝,身上的血迹虽已乾枯,但风吹过仍传来些微血腥,胸口烫热,彷似火燎火燎地烧,她难耐的发出几声咽呜,将仅剩的气力催动吸取木灵之力,却没有减缓体内的不适。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这段路极是漫长遥远,终於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极小却极深的洞窟,周围百花异草,看似杳无人烟。

她喝了几口洞外灵水汇集出的小水滩,方才觉那原本透支的气力有回复一些,但仍是觉得举步艰难,彷佛下一秒便难以支撑倒地。

走进了深不见底的洞窟,洞内灵气充裕,小狐顿感一阵凉意扑面而来,让她火烧似的温度降了下来,她往自己熟悉的位置走去,想像以往一般自己卷曲着疗伤,却意外的看见动内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或许是注意力全数集中在它处,也或许是洞内灵力之故,身上的伤竟没那麽痛了。

「狐姨……」她有些心虚,脚步不着痕迹的往更暗处移,藉此掩饰身上的伤。

那女子约二十上下,容貌冰冷,风姿绰约,脸上带着几丝苛刻,她双手环胸,一副已等一段时间的模样。

「偷跑去哪了?」这声音毫无温度,竟如老妪般苍老。

狐族擅於改朔容颜藉此迷惑世人以吸取精气,虽翠延山之狐无这样的修道,但天性还是极爱美,若是依外表判断他们的年数是极为不准的,须由声音方能得知,当然,若有所修为的妖狐想要改变嗓音是轻而易举之事。

「狐姨,我是去外头摘些果子果腹罢了,不知您来了多久?」小狐垂眸看着地上笑着,不动声色的变化出一颗颗如掌心般大小的青涩果子。

「闭上眼!」狐姨不忘要小狐闭上那双紫眸,眯起眼,冷哼一声,走过去由上往下看着小狐,小狐闭着眼睛仍觉浑身被她看得冰凉,突然一个激灵,她被狐姨整只提起来,抽气声响起,身上的伤口痛得她差点痛呼出声,硬是咬牙忍住。

果子散落於地,转眼化为几颗小石子,狐姨见了冷笑数声,「雕虫小技!你当我傻了不成?」接着,她察觉到手上的湿漉,藉着外头微弱的红光,手心几片红渍。

「还受伤了?」她意外的挑眉,将她提到微光之处,小狐身上的血迹顿时清晰可见,狐姨眼底却不见担忧心疼,只是将她丢回洞内,「说,去哪了?」

小狐趴在地上喘息,说不出话,刚刚落地的撞击之处使得她又吐了几口血,只觉痛苦不堪。

迷迷糊糊中,她只听见狐姨厉声问着她去哪了,她真的声音乾哑没有办法出声,又听见她骂了几声妖怪,受诅咒等等的字眼,直到远处传来几声小妖狐的叫声,狐姨才姗姗离去。

洞内回到以往的安静,小狐这才放心的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

天际泛白透亮,无数道灿光照射进洞内,外头依然不变的竹声沙沙。

小狐是被外头的吵闹声吵醒的,她恍若未闻,睁开眼睛望着洞外刺眼阳光,浑身像被天雷劈打过般的疼痛不堪,但昨儿的胸口郁郁却好些了,不再让她难以呼吸,想必她昨儿吸取得木灵之力还是有效的,她洞内的灵气也是足够,才能一夜睡醒便内伤缓和,她瘫软着狐身还不想动,只要动了全身便停不住的酸痛涌上四肢百骸。

「妖怪!出来!」嚣嚷声传进洞内,清晰回响着。

妖怪之词,是对狐妖的污辱,狐妖虽为妖族,却自诩为仙,与低等妖怪不同。妖怪无灵识,是天地间的邪气经过千百年孕育出的,仅是一个没有容身之处、人人诛之的存在,而自从她有了这双眼,族人都这麽喊她。

「出来!赔我个儿子来!」外头的叫嚣更大,吵杂之声显示外头人数众多,小狐疲惫的闭上眼。

「这是怎麽了怎麽回事儿啊?」狐姨听闻声响,从另一头的洞窟走出,比起小狐的石洞,狐姨居住的好上太多,不仅宽敞明亮,外头随处可见熟透清甜的果子,不同於小狐饥饿难耐要采个果子还须走上几个时辰的路往山下去。

「将你们家那只交出来!」一位已显老态的女子身穿青色布衣,胀红着醶,气愤难耐的说着,旁边众人皆已看好戏的眼神望着他们。

今日清晨一大早的,天都还未亮透,这林家大妈便气呼呼的嚷着要来这里讨个说法,众人虽一头雾水,还是跟着林家大妈一起过来了,这妖怪闯甚麽事出来了?不就一直待在洞窟不是吗?

「是说小狐吗?」她惊讶,看着林家大妈憔悴的模样,情绪气愤中带着悲伤,心里警铃大响,随即联想到她昨儿偷跑出去应是闯了祸了,只能强笑着:「甚麽我家的?林大妈不就知道我是不得已才看顾她的吗?否则难不成让她出去危害其他族人?林大妈莫再说她是我家的,我刘兰只有两个孩子。」

当初要不是狐神承诺会让他们家这辈子衣食无缺,还会自己准备个洞窟给这小狐住,她只要负责看顾她别让她跑出去危害其他人便好,她想着这也简单,还能让她这两个孩子过上好日子,便那般答应了,岂知这会儿却出事了。

「这是在推事儿吗?她昨儿就是跑去危害族人了!还危害到我家孩子!」想到如今还躺着起不来的自家孩子,林大妈忍不住悲从中来,「昨儿她偷跑到祭神台,我儿子看到她那双诡眼,如今可是不醒人事了!」说着哎哟几声的哭嚎,旁边的族人听闻也惊吓了,昨天她居然跑去祭神台?!

「难怪了!难怪神仙不出现!原来是她在作祟!」一人开口,其他人也接着说话了。

「就不知狐神怎麽不把她直接烧了算啦!」

「哎呀烧不了啊,那时火在她身上烧不着半片毛发,没一会儿那烈火就像被她吸进体内似的!」

「天啊这般吓人!」

「可不是?谁敢动她啊!」

听着旁边窃窃私语,林大妈怒火中烧,想到自家孩子她宁愿冒着会被诅咒的风险来到这里,怎样也要让那只怪物消失!

「冷静些,大夥儿冷静些!」狐姨惊骇於昨天小狐竟是跑去祭神台了,油然生出一股不愿再管她的浓厚念头,她会被她害死的,族人这般忌讳她,这下出事了她难免推托不了,还有那双眼──林大妈她家儿子居然真被这双眼一看便到现在不醒人事?

这是第一次,虽说狐神说她眼睛受诅咒,看到之人会死,但由於一直将她关在洞内,时间久了没人会再惧怕,毕竟谁会惧怕一个关在洞内不见天日的小妖怪?

但,这林大妈一说,她才开始恐惧,这紫眼真会诅咒?命可比钱重要,她不想再跟这小妖怪有瓜葛了!

狐姨转身,仅是丢下一句再不关我的事了,她就在里面要赔命的尽管去便逃之夭夭,无论怎麽喊她头也不回了。

剩下的人愣了一会儿,原本还想要狐姨进去将小狐的眼睛蒙上,如今她跑了,他们要怎麽处理?谁也不愿被她那双眼睛看到啊!

不知过了多久,林大妈咬牙走进洞内,众人不敢置信的惊呼,眨眼的功夫间,只见林大妈手上提着一只雪白狐毛上有乾枯血迹的狐狸,她眼睛闭着,彷佛呈现昏迷,众人皆是松口气。

林大妈将蒙眼布绑住她得眼睛,这会儿众人可是一点也不忌惮她了!一只小狐罢了,妖眼被覆,那只是一只再平常不过的狐妖。

小狐累得不想睁开眼,外头的族人却逼得她不得不睁开,只觉有人在她眼上绑些甚麽,她睁开眼睛是一片黑,几丝阳光透过黑映射进来,隐约可见前有几个黑影摇晃。

「真早啊。」她嘴角轻弯,似乎对众人的的敌意已是习惯。

林大妈倏地将她丢在地上,泥土染上那狐毛与血迹交混,原本一身的雪白如今肮脏不堪。

小狐吃了痛,苦笑的想着怎麽大家这般爱提起她又将她丢在地上,他们不知道这样很痛吗?喔,他们知道,只是他们不在乎,她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除之而後快的妖怪,巴不得她消失。

「你这狐崽妖怪!快将我孩子的诅咒解了!否则我赔上我这条命也要你消失!」头上传来尖锐的喊叫,小狐抬头望去,却只望见一团黑,但听她声音小狐猜是村北卖糊渣儿的大妈,只听他们都喊林大妈。

「甚麽诅咒?我听不懂。」她茫然的摇头,她哪会解甚麽诅咒?她只是一只一直存活在洞内的小狐罢了。

林大妈气到胸口起伏不定,旁人见了也跳出来指着小狐大骂,「不知廉耻的东西!还装傻了?你以为还有谁护着你吗?你那狐姨早就丢下你跑啦!快速速解开诅咒!」

那勉强被她视为亲人的狐姨就这样丢下她?她如坠冰窟,以为虽然狐姨不喜她,但每天都会来探望她,至少不像这些族人此时欲将她消除殆尽,原来,是一样的啊,狐姨只是不动手,却对她的生死不在乎。

不就早该知道吗?她或许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清楚明白,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让自己在这里存活能有一些说服自己的理由。

「我真不懂你们在说甚麽。」小狐稚嫩的声音冷了下来,原本有的一点慌张此时已荡然无存。

「你!你昨儿看了我家孩子一眼,我家孩子到现在还未清醒!你要想赖掉我可跪破头也要狐神作主了!」

小狐这才想起昨天那小狐妖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凄喊大叫着自己要死了……原来她的眼睛真会杀人?跟她对视到的都会死?难怪狐姨给她甚麽吃穿都在洞外往里丢,她的心犹如被一把刀子刺入,全身血液僵凝。

原来她真是这麽可怖的存在,狐身隐隐发抖,真有一股冲动想将这对眼珠子挖下来。

「对不住,我真不知道甚麽诅咒,你们也知道我由小到大便都在这里生活,甚麽解开诅咒我真不懂。」小狐麻木的说着,语气竟听着竟是平稳澹然,像是失去生命。

林大妈和其他族人傻了一会儿,林大妈像是无法接受得大哭,搥胸顿足的倒在地上捶打,族人纷纷阻止安慰她,七嘴八舌的。

不知过了多久,林大妈渐渐停歇了,她张着一双红肿却恨意翻天的眼眸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狐,眼神令人毛骨悚然,声音疲惫沙哑。「不要怪我,你害死我儿,我要你一命抵一命!到时我再向狐神请罪!」

小狐累得再也不想动,只是煦风吹来竟觉如此刺骨,彷佛要在她身上吹出无数窟窿,旁人没有阻止林大妈,他们甚至觉得早该这麽做,这妖怪留着是危害到他们的。

林大妈提起小狐没有挣扎的身子,走到洞窟旁一处深渊悬崖,那一望无祭的黑暗透着未知的恐怖,下头幽暗之处吹上来阵阵阴风,让人忍不住打了寒颤,这崖底不知道有多深呢,这下去要不死也半条命,看着看着众人突然有点退缩,想着是否太过残忍,但林大妈像着了魔,想到自家孩子有可能就这样死了,便无法抑制自己,愤恨狠狠将她的理智覆灭。

「林大妈,还是我们想些别的法子──」有人开口要劝下,林大妈却一个狠心向上一抛,小狐脆弱的狐身在空中划出姨到弧线,众人忍不住的惊喊,只见那狐影被强风吹的往旁边倒下,接着迅速的往崖底摔落下去。

一阵的沉默不知持续多久,有人欢呼、有叹息、有默然,却没有伤心,只是有些回不了神,一个生命就这样在他们面前消失,但现实是残酷的,对自己有害之物除去,大夥儿心里不约而同的松口气。

林大妈虚脱般的跌坐在地上,僵着身子望着深不见底的崖底,直到那抹白点消失的再也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身後突然传来族人的呼喊,她彷佛听到她家孩子在唤她。

「娘……」

林大妈错愕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孩子,他除了脸上有些红点外,除了虚弱点外,竟是无昨夜那气若游丝的模样。

她又惊又喜奔过去抱住自己的孩子,眼泪滚滚而下。

「这是怎麽回事?你好了吗?不疼了吗?」林大娘紧张的摸索孩子的脸和身子,後头缓缓走来一名老者,他看着他们母子俩,苍老的声音含笑说道:「林大娘怎如此糊涂,孩子病了不照看也不来找老狐,幸亏今早老狐要去采草药时听到他的呻吟帮他医治,否则这酒疹可会愈来愈难受啊。」说罢,他奇道:「大夥儿都在这里是作甚?」

「医治?诅咒还能医治?」林大娘愣愣的看着老者。

老者蹙眉,「甚麽诅咒?仅是这小儿昨儿偷喝了祭神台前那壶祀神酒,那酒是专制给神仙的,曼陀草可加了不少,曼陀草本就有麻醉之效,神仙就爱喝,但这种还未修道之小妖狐怎可喝?当然晚上酒效发作便会心悸难喘,全身起酒疹,那都不碍事,只是会难受些,酒醒了自是好了。今早老夫已给他喂下曼陀草之解药,这会儿不好了吗?这小儿往後莫再如此贪吃。」说罢,面对林大娘一片白一片青的脸色以及众人不敢置信的模样,「大夥儿还未回答老夫,这都在这儿做甚?」他好奇道。

「方才,我信了孩子的话,以为是那小妖怪的诅咒,将她丢入崖底了。」林大娘喃喃自语。

老者惊讶,望去那幽暗悬崖,良久只能摇头叹息,「糊涂!糊涂啊!」他叹息着背着竹篓离开,医者仁心,他虽与那小妖怪无刮葛,但终究是一条生命在误会中消逝。

「未必啊!或许真是那妖怪消失了林大娘你家孩子才好的,莫多想,死了就死了呗,虽不知她那双眼是否真会杀人,但死了总比活着让我们忌讳来的好。」

不知谁说了这一段,众人从淡淡的哀愁和震惊中醒悟,想着却也是这理啊!与其留着让人害怕,倒不如一了百了,不管她那双眼是否真会诅咒,至少消失了他们不用再怕了。

时间流逝,烈阳高照,林大娘牵着自家孩子,看着众人渐渐离去,一阵风吹来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般,又望了一次阴风四起的悬崖,直到孩子的呼唤,这才缓缓道:「走吧,回家了。」

请原谅她吧,她,也仅是一个为孩子担忧的母亲……

████████████████以下为简体版███████████████████

夜色渐渐垄罩整座翠延山,艳霞染红整遍天,照射在小狐身上,映衬着那干枯的血迹更显怵目惊心。

小狐拖着无力的四肢,吃力的穿越过一片片竹林,响起了阵阵沙沙婆娑声。

她脑袋昏胀迟钝,身上的血迹虽已干枯,但风吹过仍传来些微血腥,胸口烫热,彷似火燎火燎地烧,她难耐的发出几声咽呜,将仅剩的气力催动吸取木灵之力,却没有减缓体内的不适。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这段路极是漫长遥远,终于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极小却极深的洞窟,周围百花异草,看似杳无人烟。

她喝了几口洞外灵水汇集出的小水滩,方才觉那原本透支的气力有回复一些,但仍是觉得举步艰难,仿佛下一秒便难以支撑倒地。

走进了深不见底的洞窟,洞内灵气充裕,小狐顿感一阵凉意扑面而来,让她火烧似的温度降了下来,她往自己熟悉的位置走去,想像以往一般自己卷曲着疗伤,却意外的看见动内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或许是注意力全数集中在它处,也或许是洞内灵力之故,身上的伤竟没那么痛了。

「狐姨……」她有些心虚,脚步不着痕迹的往更暗处移,借此掩饰身上的伤。

那女子约二十上下,容貌冰冷,风姿绰约,脸上带着几丝苛刻,她双手环胸,一副已等一段时间的模样。

「偷跑去哪了?」这声音毫无温度,竟如老妪般苍老。

狐族擅於改朔容颜借此迷惑世人以吸取精气,虽翠延山之狐无这样的修道,但天性还是极爱美,若是依外表判断他们的年数是极为不准的,须由声音方能得知,当然,若有所修为的妖狐想要改变嗓音是轻而易举之事。

「狐姨,我是去外头摘些果子果腹罢了,不知您来了多久?」小狐垂眸看着地上笑着,不动声色的变化出一颗颗如掌心般大小的青涩果子。

「闭上眼!」狐姨不忘要小狐闭上那双紫眸,眯起眼,冷哼一声,走过去由上往下看着小狐,小狐闭着眼睛仍觉浑身被她看得冰凉,突然一个激灵,她被狐姨整只提起来,抽气声响起,身上的伤口痛得她差点痛呼出声,硬是咬牙忍住。

果子散落於地,转眼化为几颗小石子,狐姨见了冷笑数声,「雕虫小技!你当我傻了不成?」接着,她察觉到手上的湿漉,借着外头微弱的红光,手心几片红渍。

「还受伤了?」她意外的挑眉,将她提到微光之处,小狐身上的血迹顿时清晰可见,狐姨眼底却不见担忧心疼,只是将她丢回洞内,「说,去哪了?」

小狐趴在地上喘息,说不出话,刚刚落地的撞击之处使得她又吐了几口血,只觉痛苦不堪。

迷迷糊糊中,她只听见狐姨厉声问着她去哪了,她真的声音干哑没有办法出声,又听见她骂了几声妖怪,受诅咒等等的字眼,直到远处传来几声小妖狐的叫声,狐姨才姗姗离去。

洞内回到以往的安静,小狐这才放心的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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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泛白透亮,无数道灿光照射进洞内,外头依然不变的竹声沙沙。

小狐是被外头的吵闹声吵醒的,她恍若未闻,睁开眼睛望着洞外刺眼阳光,浑身像被天雷劈打过般的疼痛不堪,但昨儿的胸口郁郁却好些了,不再让她难以呼吸,想必她昨儿吸取得木灵之力还是有效的,她洞内的灵气也是足够,才能一夜睡醒便内伤缓和,她瘫软着狐身还不想动,只要动了全身便停不住的酸痛涌上四肢百骸。

「妖怪!出来!」嚣嚷声传进洞内,清晰回响着。

妖怪之词,是对狐妖的污辱,狐妖虽为妖族,却自诩为仙,与低等妖怪不同。妖怪无灵识,是天地间的邪气经过千百年孕育出的,仅是一个没有容身之处、人人诛之的存在,而自从她有了这双眼,族人都这么喊她。

「出来!赔我个儿子来!」外头的叫嚣更大,吵杂之声显示外头人数众多,小狐疲惫的闭上眼。

「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儿啊?」狐姨听闻声响,从另一头的洞窟走出,比起小狐的石洞,狐姨居住的好上太多,不仅宽敞明亮,外头随处可见熟透清甜的果子,不同于小狐饥饿难耐要采个果子还须走上几个时辰的路往山下去。

「将你们家那只交出来!」一位已显老态的女子身穿青色布衣,胀红着醶,气愤难耐的说着,旁边众人皆已看好戏的眼神望着他们。

今日清晨一大早的,天都还未亮透,这林家大妈便气呼呼的嚷着要来这里讨个说法,众人虽一头雾水,还是跟着林家大妈一起过来了,这妖怪闯甚么事出来了?不就一直待在洞窟不是吗?

「是说小狐吗?」她惊讶,看着林家大妈憔悴的模样,情绪气愤中带着悲伤,心里警铃大响,随即联想到她昨儿偷跑出去应是闯了祸了,只能强笑着:「甚么我家的?林大妈不就知道我是不得已才看顾她的吗?否则难不成让她出去危害其他族人?林大妈莫再说她是我家的,我刘兰只有两个孩子。」

当初要不是狐神承诺会让他们家这辈子衣食无缺,还会自己准备个洞窟给这小狐住,她只要负责看顾她别让她跑出去危害其他人便好,她想着这也简单,还能让她这两个孩子过上好日子,便那般答应了,岂知这会儿却出事了。

「这是在推事儿吗?她昨儿就是跑去危害族人了!还危害到我家孩子!」想到如今还躺着起不来的自家孩子,林大妈忍不住悲从中来,「昨儿她偷跑到祭神台,我儿子看到她那双诡眼,如今可是不醒人事了!」说着哎哟几声的哭嚎,旁边的族人听闻也惊吓了,昨天她居然跑去祭神台?!

「难怪了!难怪神仙不出现!原来是她在作祟!」一人开口,其他人也接着说话了。

「就不知狐神怎么不把她直接烧了算啦!」

「哎呀烧不了啊,那时火在她身上烧不着半片毛发,没一会儿那烈火就像被她吸进体内似的!」

「天啊这般吓人!」

「可不是?谁敢动她啊!」

听着旁边窃窃私语,林大妈怒火中烧,想到自家孩子她宁愿冒着会被诅咒的风险来到这里,怎样也要让那只怪物消失!

「冷静些,大伙儿冷静些!」狐姨惊骇於昨天小狐竟是跑去祭神台了,油然生出一股不愿再管她的浓厚念头,她会被她害死的,族人这般忌讳她,这下出事了她难免推讬不了,还有那双眼──林大妈她家儿子居然真被这双眼一看便到现在不醒人事?

这是第一次,虽说狐神说她眼睛受诅咒,看到之人会死,但由于一直将她关在洞内,时间久了没人会再惧怕,毕竟谁会惧怕一个关在洞内不见天日的小妖怪?

但,这林大妈一说,她才开始恐惧,这紫眼真会诅咒?命可比钱重要,她不想再跟这小妖怪有瓜葛了!

狐姨转身,仅是丢下一句再不关我的事了,她就在里面要赔命的尽管去便逃之夭夭,无论怎么喊她头也不回了。

剩下的人愣了一会儿,原本还想要狐姨进去将小狐的眼睛蒙上,如今她跑了,他们要怎么处理?谁也不愿被她那双眼睛看到啊!

不知过了多久,林大妈咬牙走进洞内,众人不敢置信的惊呼,眨眼的功夫间,只见林大妈手上提着一只雪白狐毛上有干枯血迹的狐狸,她眼睛闭着,仿佛呈现昏迷,众人皆是松口气。

林大妈将蒙眼布绑住她得眼睛,这会儿众人可是一点也不忌惮她了!一只小狐罢了,妖眼被覆,那只是一只再平常不过的狐妖。

小狐累得不想睁开眼,外头的族人却逼得她不得不睁开,只觉有人在她眼上绑些甚么,她睁开眼睛是一片黑,几丝阳光透过黑映射进来,隐约可见前有几个黑影摇晃。

「真早啊。」她嘴角轻弯,似乎对众人的的敌意已是习惯。

林大妈倏地将她丢在地上,泥土染上那狐毛与血迹交混,原本一身的雪白如今肮脏不堪。

小狐吃了痛,苦笑的想着怎么大家这般爱提起她又将她丢在地上,他们不知道这样很痛吗?喔,他们知道,只是他们不在乎,她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除之而后快的妖怪,巴不得她消失。

「你这狐崽妖怪!快将我孩子的诅咒解了!否则我赔上我这条命也要你消失!」头上传来尖锐的喊叫,小狐抬头望去,却只望见一团黑,但听她声音小狐猜是村北卖糊渣儿的大妈,只听他们都喊林大妈。

「甚么诅咒?我听不懂。」她茫然的摇头,她哪会解甚么诅咒?她只是一只一直存活在洞内的小狐罢了。

林大妈气到胸口起伏不定,旁人见了也跳出来指着小狐大骂,「不知廉耻的东西!还装傻了?你以为还有谁护着你吗?你那狐姨早就丢下你跑啦!快速速解开诅咒!」

那勉强被她视为亲人的狐姨就这样丢下她?她如坠冰窟,以为虽然狐姨不喜她,但每天都会来探望她,至少不像这些族人此时欲将她消除殆尽,原来,是一样的啊,狐姨只是不动手,却对她的生死不在乎。

不就早该知道吗?她或许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清楚明白,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让自己在这里存活能有一些说服自己的理由。

「我真不懂你们在说甚么。」小狐稚嫩的声音冷了下来,原本有的一点慌张此时已荡然无存。

「你!你昨儿看了我家孩子一眼,我家孩子到现在还未清醒!你要想赖掉我可跪破头也要狐神作主了!」

小狐这才想起昨天那小狐妖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凄喊大叫着自己要死了……原来她的眼睛真会杀人?跟她对视到的都会死?难怪狐姨给她甚么吃穿都在洞外往里丢,她的心犹如被一把刀子刺入,全身血液僵凝。

原来她真是这么可怖的存在,狐身隐隐发抖,真有一股冲动想将这对眼珠子挖下来。

「对不住,我真不知道甚么诅咒,你们也知道我由小到大便都在这里生活,甚么解开诅咒我真不懂。」小狐麻木的说着,语气竟听着竟是平稳澹然,像是失去生命。

林大妈和其他族人傻了一会儿,林大妈像是无法接受得大哭,搥胸顿足的倒在地上捶打,族人纷纷阻止安慰她,七嘴八舌的。

不知过了多久,林大妈渐渐停歇了,她张着一双红肿却恨意翻天的眼眸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狐,眼神令人毛骨悚然,声音疲惫沙哑。「不要怪我,你害死我儿,我要你一命抵一命!到时我再向狐神请罪!」

小狐累得再也不想动,只是煦风吹来竟觉如此刺骨,仿佛要在她身上吹出无数窟窿,旁人没有阻止林大妈,他们甚至觉得早该这么做,这妖怪留着是危害到他们的。

林大妈提起小狐没有挣扎的身子,走到洞窟旁一处深渊悬崖,那一望无祭的黑暗透着未知的恐怖,下头幽暗之处吹上来阵阵阴风,让人忍不住打了寒颤,这崖底不知道有多深呢,这下去要不死也半条命,看着看着众人突然有点退缩,想着是否太过残忍,但林大妈像着了魔,想到自家孩子有可能就这样死了,便无法抑制自己,愤恨狠狠将她的理智覆灭。

「林大妈,还是我们想些别的法子──」有人开口要劝下,林大妈却一个狠心向上一抛,小狐脆弱的狐身在空中划出姨到弧线,众人忍不住的惊喊,只见那狐影被强风吹的往旁边倒下,接着迅速的往崖底摔落下去。

一阵的沉默不知持续多久,有人欢呼、有叹息、有默然,却没有伤心,只是有些回不了神,一个生命就这样在他们面前消失,但现实是残酷的,对自己有害之物除去,大伙儿心里不约而同的松口气。

林大妈虚脱般的跌坐在地上,僵着身子望着深不见底的崖底,直到那抹白点消失的再也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族人的呼喊,她仿佛听到她家孩子在唤她。

「娘……」

林大妈错愕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孩子,他除了脸上有些红点外,除了虚弱点外,竟是无昨夜那气若游丝的模样。

她又惊又喜奔过去抱住自己的孩子,眼泪滚滚而下。

「这是怎么回事?你好了吗?不疼了吗?」林大娘紧张的摸索孩子的脸和身子,后头缓缓走来一名老者,他看着他们母子俩,苍老的声音含笑说道:「林大娘怎如此糊涂,孩子病了不照看也不来找老狐,幸亏今早老狐要去采草药时听到他的呻吟帮他医治,否则这酒疹可会愈来愈难受啊。」说罢,他奇道:「大伙儿都在这里是作甚?」

「医治?诅咒还能医治?」林大娘愣愣的看着老者。

老者蹙眉,「甚么诅咒?仅是这小儿昨儿偷喝了祭神台前那壶祀神酒,那酒是专制给神仙的,曼陀草可加了不少,曼陀草本就有麻醉之效,神仙就爱喝,但这种还未修道之小妖狐怎可喝?当然晚上酒效发作便会心悸难喘,全身起酒疹,那都不碍事,只是会难受些,酒醒了自是好了。今早老夫已给他喂下曼陀草之解药,这会儿不好了吗?这小儿往后莫再如此贪吃。」说罢,面对林大娘一片白一片青的脸色以及众人不敢置信的模样,「大伙儿还未回答老夫,这都在这儿做甚?」他好奇道。

「方才,我信了孩子的话,以为是那小妖怪的诅咒,将她丢入崖底了。」林大娘喃喃自语。

老者惊讶,望去那幽暗悬崖,良久只能摇头叹息,「糊涂!糊涂啊!」他叹息着背着竹篓离开,医者仁心,他虽与那小妖怪无刮葛,但终究是一条生命在误会中消逝。

「未必啊!或许真是那妖怪消失了林大娘你家孩子才好的,莫多想,死了就死了呗,虽不知她那双眼是否真会杀人,但死了总比活着让我们忌讳来的好。」

不知谁说了这一段,众人从淡淡的哀愁和震惊中醒悟,想着却也是这理啊!与其留着让人害怕,倒不如一了百了,不管她那双眼是否真会诅咒,至少消失了他们不用再怕了。

时间流逝,烈阳高照,林大娘牵着自家孩子,看着众人渐渐离去,一阵风吹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又望了一次阴风四起的悬崖,直到孩子的呼唤,这才缓缓道:「走吧,回家了。」

请原谅她吧,她,也仅是一个为孩子担忧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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