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他们的时间就像外表一样,停止在很久之前。
他知道,即便外表如何地维持不变,有些事情终是随着年岁轮转变了调。
就好比……潜藏在脑海一隅,几乎要遗忘的过去……。
父
与
子
。
虞夏瞠大眼瞪着眼前的一大一小。
原本想说今天修的课不怎麽重要;何况老教授也只会唠唠叨叨说着家务事尔尔,睡个大头觉之後,下午到拳击馆还是武术馆练练身手可能是个更完美的选择。
这麽想的他按掉闹钟,回笼觉睡没多久,早上八点恼人清幽的敲门声以规律的节奏持续不停。
虞夏黑着脸,想着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胆敢在这种时间找上门,迅速打开门的当下准备破口大骂。
然後,他看见那位据说是他嫂嫂的年轻女子,冲着他绽放出一抹美丽笑靥。
虞夏的脑子线路瞬间有短暂的传输不良。
「早安,阿夏。」女子轻轻柔柔的嗓音有如天籁,弯弯的嘴角与眼角都带着一种清丽气质,相信不少男生看见这样的笑容绝对会成打成打跳出来献殷勤,不过这对虞家兄弟可不管用。
再看见她怀中襁褓里熟睡的婴孩,虞夏不知道为什麽脑中警铃开始大肆作响。
「夏,抱歉。」另一道声音从一旁窜出来,眼前出现的男子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脸上线条比他还柔和许多,兄长虞佟此刻正略带歉意地看着他。
视线再移到对方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婴儿用品,从纸尿布、奶粉奶瓶、一个装小孩衣服的可爱小包包……再到眼前这一家三口的大阵仗,虞夏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你们想干嘛?」
眼神登时变得锐利如临大敌,紧紧盯着眼前的年轻夫妻,虞夏不知道现在当着他们的面甩上门还来不来得及。
虞佟看着自家兄弟瞬间绷紧的神色,有些抱歉地道:「夏,虞因可不可以麻烦你照顾一天?我们最晚六点就来接他。」
「……。」虞夏一愣,随即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蛤!?」
襁褓中的婴孩传来了些许骚动,小手在空中抓握了几下後又归於平静。
「阿夏,拜托你。」女子眨着水灵大眼瞅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语。「今天是七夕,我们也想带小因一起出去的……但是……。」
挑起眉,虞夏大概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虽然他本身完全没在注意日历上注明什麽节日或什麽假日,也没有欢乐庆祝的打算,但是看着可以说是尚在「新婚期」的两人,虞夏知道除了他以外似乎也没人能托付……毕竟女方的家人在她怀孕之後就几乎没有联络了,更遑论为他们照顾这个小鬼头。
想来想去冤大头似乎只有他非当不可。
「算了。」再怎样这个长得像猴子的小家伙终究是自己侄子,虞夏认命地叹了口气。
「把他给我。」
虽然很想抬出「公寓禁止养狗养猫养大型宠物」的规定,但是侄子显然不在这些条件之列,他等等再去跟房东说一声就好。
就这样,在孩子的父母亲温声叮咛一些育婴事项之後,虞夏目送着兄嫂的背影出了自家房门,然後准备度过他临时保母的一天。
虞夏始料未及的是,接下来从早上八点到傍晚六点的十个小时,他差点没宰掉与他共处一室的侄子顺便杀了自己……。
※※※
虞夏当然不会像有些没长脑的天真青少年一样,自认为照顾婴儿就像玩扮家家酒一样轻松。
但是,显然也没有人告诉他,婴儿一哭闹起来会是这麽该死的烦人。
「呜哇啊啊──哇啊啊──!」
很有活力的哭声伴随着蹬来蹬去的脚丫子,皱起的一张娃娃脸眼泪堪称汹涌澎湃。
他的侄子虞因,在睡了一会儿醒来;睁开乌亮大眼发现自己身处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而且没有温柔的母亲随伺在身旁之後,以堪称绝响的哭叫声表示抗议。
虞夏在书桌前差点没被平空迸出的哭声吓得一头撞上桌面。
回头,只见床上襁褓里小小的手脚正乱踢乱蹬,几乎只在电视上听到的婴儿哭声此刻活灵活现在耳边回响。
忍着太阳穴传来的阵阵疼痛──应该说是有种青筋快要爆裂的怒意,虞夏慢吞吞地从桌前起身,将门窗关到仅能维持通风的小口,继而打开电风扇的开关。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降低噪音外扩的可能性以免左邻右舍找上门抗议。
然後,他双手抱胸,一脸头痛的表情俯视着正哭得天昏地暗的小家伙。
「哇啊──呜哇啊啊──咯!」似乎注意到有人正在看着自己,小脸虽然仍皱得像乾瘪的橘子皮,哭声却稍事歇息。
「……。」虞夏面无表情地盯着侄子猛瞧。
理所当然,他不可能像电视上演的或是现实生活中常人对小孩子做的;扮鬼脸还是拿什麽玩具逗弄小婴儿把自己搞得像小丑一样。
小虞因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似乎对眼前酷似爸爸的五官感到好奇疑惑,但是小孩子的注意力通常不会超过五秒钟,何况眼前的「爸爸」不像以往一样对自己笑或是逗着自己玩,小虞因很快地便抖着嘴唇皱起脸,预备再来第二波的哭声攻势。
显然虞夏「叔叔」不打算给他发难的机会,奶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那大张的小嘴里。
然而,小虞因岂是那麽好打发的角色,小头颅猛烈地左右晃动甩呀甩,奶嘴掉到了小胸膛,他照样哭天抢地找爸爸找妈妈。
「呜哇啊──哇啊啊──!」
翻了翻白眼,虞夏有股冲动想要夺门而出,追回虞佟来把他们家的难搞小孩带走。
阴沉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手,虞夏捞起那个小家伙搂进怀中,以僵硬别扭的姿势轻摇。
「喂喂你干嘛──别踢、你想掉下去啊臭小子!」虞夏低吼,怒瞪着怀里不安分的小鬼。
小虞因泪痕犹挂在红通通的颊上,如今只剩抽抽噎噎的哽咽声,天知道让他停下来花了虞夏多少的时间。
抱着这小子怎麽晃怎麽怪,要虞夏轻声哄他是不可能的,愿意拿出兄嫂带来的玩具转移小虞因的注意力已经是他的极限。
要是现在有警察学校的同学看见他们鼎鼎大名的暴力王虞夏,正拿着鲜艳的玩具逗着怀里的小婴儿,相信一拖拉库的人绝对需要去找副新的眼镜戴。
不到一小时,虞夏迎来第二波的哭闹攻势。
「又怎麽了……。」感觉精神受到极大折磨,现在极度想揍人发泄一点压力的虞夏,放下书旋过身子走向床铺,再度看见虞因苦着一张脸小身子扭个不停的大哭。
「是肚子饿了吗?」蹙紧眉头,虞夏看了看桌上的时钟,距离兄嫂喂他的时间是过了一阵子,或许是饿了也说不定。
虞夏认命地捞起袋子,开始翻找着奶瓶还有带来的奶粉等用具,照着留下的嘱咐拿起热水壶开始冲泡。
试了一下温度确认不会烫着,虞夏在床沿坐下,抱起虞因後将瓶嘴递到他嘴前。
「喏,小鬼吃奶了。」
乌黑的大眼看了一下眼前的食物,这次,虞因依然不领情地别过头然後继续大声哭闹。
「……。」虞夏咬牙切齿地看着似乎跟他犯冲的侄子,拼命在心里念着要忍住,怀里的家伙只是个牙没长样样需要人照顾的初生婴儿,不是外头随时找人干架的无脑笨蛋,他不能拿那套来应付。
不然明天头条就是「未来的人民保母手刃亲生侄子,社会前景堪忧」了。
深呼吸了几次,虞夏手支着额头,用仅剩的些许理性分析。
好吧!姑且先扣除掉找父母这项,吃喝都不是、玩乐勉强不算,那麽就只剩──拉撒了。
「……。」虞夏视线从哭闹的皱脸移到脚丫子晃来晃去的小屁屁,再度有夺门而出的冲动。
兄嫂是怎麽说来着?要确认小鬼有没有拉屎可以先闻他的屁股是吧?
他宁愿现在马上冲到外面找人干架管他是一对十还是对百,绝对都不会比眼前这颗小炸弹的威力还猛!
带着英气的娃娃脸一副被判死刑的表情,屏着气息扭曲着脸抓起虞因,二话不说地凑过去。
很好,看来是刚出炉还正热腾腾呢……。
三两下地脱掉裤子拆开尿布,拿起袋子里的湿纸巾与婴儿爽身粉,不知道第几次隐忍着快要抓狂的情绪,将虞因打理乾净之後,虞夏小心翼翼地抱起屁股尚光溜溜的虞因。
「等等我找一下──」话语猛然一顿,虞夏震惊地看着怀里的虞因。
那张小脸庞此刻正眨巴着一双无辜黑溜溜的大眼,嘴巴一努一努地蠕动着。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虞夏脸抽搐着将目光往下移,只见乾净的衬衫上出现的可疑的黄渍慢慢晕染开……连带的白色的床舖也有可疑的脏污出现。
脑中似乎听见了某根钢丝断线的声音,虞夏只听见自己的嗓音以有如要震破玻璃的音量响起──「你竟然给我拉屎──!」
然後,伴随着怒吼声响起的还有婴儿咯咯咯的清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