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恶魔巡司宛如雕像般挡住我的去路。
他只给我背影。『漾漾,你是不是有其他的原因?单是一个恼人技师,不可能让你连妖师本家都不回。』他的声音很冷,冷到我以为连他自己都为此颤抖。『然和辛西亚都很担心你,漾漾,他们能走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请不要再多增加他们的负担。』
我低着头,眼神有些发散。当时我的视力不怎麽好,长期盯着同个地方、同个东西会使我眼睛疲惫而睁不太开。眨了几下眼,我喔了声,『你觉得是怎样就是怎样,另外,我不会使用阴影的,这样然他应该轻松不少吧?』
『......你这是甚麽意思?』
『意思是,阴影甚麽的已经与我无关。』我揉了揉眼睛,终於受不了眼睛的痛痒而点眼药水。『反正,我是个与本家没有实质性往来的妖师了。』
『褚──』
『妖师,还是只要在白色种族快灭绝时再来插手,比较好。不是吗?老姊。』笑了笑,我说不出当时我的心里是甚麽滋味。『啊不,是紫袍恶魔巡司。』
『漾漾!』
白陵然随着移动阵出现在褚冥玥的面前。他和我面对面,『漾漾,如果想喝绿豆汤,随时欢迎你回来妖师本家。』他的笑容温暖,一直一直都没有变过。『漾漾,我相信你。』
那是个短而且深刻的咒语。
会让人瞬间鼻酸,并且放下戒备的语言。虽然对当时的我只是一瞬息的事,但是他就如双面刃般狠狠插在我的心中。他让我无论做甚麽事,都有淡淡的悲伤以及亏欠。也让我更加无法放心的长出根来。我想我是一个比其他物种还要奇妙的生物,明明觉得得到了救赎,因为然相信我,但却在下一刻更感到举步维艰。
从满载回忆的梦中慢慢清醒,我睁开双眼,却发现视线模糊。
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在我额头上,我为了移开他的手才发现我整张脸似乎都湿了。
「洺?」柳的声音很低很低,「噩梦?」
我摇头,「并不是。」我调整好坐姿,拿张卫生纸把脸擦乾。「单纯只是生理性的反应罢了。」
余光扫到他不置可否的挑眉,对於既厌恶我又不愿舍弃我因而再度把我捡起的他,我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吐槽他。因为吐槽他的所作所为,似乎就是在吐槽我自己。另外,他也不是个会让我好好嘲笑的人,他一定会对我绝地大反击,於是我和他在打仗途中内乱,还必须先安内再攘外。
简直是自行增加事务嘛,阿嬷您ㄟ金孙不会做这种事的,请不要担心您金孙提前去找你喝老人茶。
「褚大人。」黥犹豫了下,才继续说。「七陵学院的韦天找您。」
「哦,这麽快耶。」我起身对柳笑了下,「柳,去请他进来。」
柳愣了愣,「我?」
「还呆愣在这干嘛?说是你就是你!」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工作被抢了,黥难得情绪暴躁的把柳赶到门口,将韦天请了进来。
忽然,本在位子上坐着的他搭着我的肩,「交给你了。」
再来,他就不知去向了。
啧,私以为他比扇董事还难搞。至少扇董事知道收拾残局,他却不会。
「贵安,紫萍学院的钥匙。」他顿了顿,「不,既是紫萍学院创办人之一又身兼钥匙的褚子洺,很高兴我乘着主神及精灵的祝福,终於与您相会了。」
我偏头,以不知道他在说啥的表情与他对视,「抱歉,我不知道我是创办人,另外对於您说的钥匙也不清楚,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会。」韦天平静的回答,彷佛这本是常识般的态度。「为了能让然的表弟回来,你这真正的钥匙是不可或缺的。」
「另外,冰牙族及焰之谷过不久也会来见您,因为,他们的少主也被困在同个地方。」
我拉了拉淓,「呐,淓,不是洛安跟着我弟吗?」
「理论上是的,如果你和韦天的认知都是正确的,我只能理解是冰与炎之殿下和褚冥漾及洛安在两个空间之中。」这时候淓异常可靠,情报梳理及取得淓每次都做的比黥出色许多。「所以这麽说的话,小洺你真是蓝颜祸水。」
「淓你这是甚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小洺你很会赖帐,但别想逃过我的双眼。」
我无辜的眨了眨眼,发觉连紫萍学院三人组都不吃这套才长吁一气。「算了,这些都是我欠你们的吧?走了韦天!」
「走去哪?」韦天问,他看着我脚底下的移动阵、抱着迟疑。
「去找镜董事。」我顿了顿,「然後,再去妖师本家。」
***
镜董事在特等席内,摆着三杯茶。
他指了指沙发,「坐。褚子洺,韦天。」
「贵安,无殿三主之一的镜董事。」对他友善一笑,「不知刚刚的礼物,您满不满意?」
镜董事朝着外头看,淡淡回,「挺满意的。然後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无论你说了甚麽,最後你还是会来的,第二个、漾漾。」他无视於韦天的惊讶,继续说,「无论原世界和守世界慢慢的将一切合理化,但仍不能抹除这件事。漾漾,你从未变过,就像这次的失踪是因为那位的笨徒弟。」
「果然。」我往後倒,舒舒服服仰躺在沙发。「从他家休养回来之後冰与炎之殿下是不是就怪怪的?」
「有时候我们三位董事都拿他没辙,对於他像是无所求的早熟外表,我们无从猜测。」镜董神色冷淡,却没有伞董事疏离。他微微一笑,「我想,他的愿望被听到了。那一个、你不愿意面对的他。我想是黑山君有帮忙吧,作为亚他找到白川主经常失踪的主因的谢礼。」
我默然。
「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我也不得而知。所以,钥匙啊你愿不愿意打开那扇门呢?」
「时机尚未到来,镜董事您不是不知道。」我玩着手指,对於正面对决一定会被火星人忽视人权、然後被压倒性的打败已经无感。「既然我弟和洛安跟着,那就没问题了。」
「我这次来见您不是为了我不省心的弟弟,是为了初主。」我说,语气带着自己之前没有的坚定。「我是为了他们而回来的,不是为了我弟,也不是为了冰与炎之殿下,更不是为了那些漾漾周围的人。可能会有人认为我自私,但我花了代价而来到如今,不是为了这些。他们还不值得让我舍弃我原本的生活。」
啪。
很清脆的巴掌声。
韦天打了我一巴掌,然後说,「无论你是另个漾漾,还是然最近口中失踪很久、小时候有见过几次面的表弟,你的话都太伤然、辛西亚还有冥玥的心了!」
「他们无论是漾漾还是漾漾失踪的双胞胎哥哥,都是真诚的在关心着、在担心着!他们嘴里不说却还是会为你祈福啊!」
我嘴角轻蔑的勾起,缓缓端起桌上的茶喝。
再来,我放下茶杯。敲了敲桌子,听了听大气精灵的歌声。「韦天,甚麽都不知道的人是你。你知道为甚麽冰与炎之殿下失踪了,却没被传开的原因吗?」
「我的确不知道,但我觉得说这句话的你太狂妄了。」他眼神如利刃、无视镜董事的狠狠瞪我,「真正甚麽都不知道的,是你。」
「或许吧。不过冰与炎之殿下失踪的原因,却和你们有关喔!」我摸着挂在胸前的坠子,阖上眼。「你们去冰牙族及焰之谷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有迷路?迷路了,就到了错误的地方。到了错误的地方、打开错误的门,於是不该被知晓的记忆被打开了。」
我微微睁眼,然後揉了揉。
「呐,镜董事,初主最後一次和您见面时,是不是说不要让某个小女孩进到学院?」
『呐漾漾,他是不是讨厌我了?我不要被他讨厌。他说他会再来找我,但是......但是!他的颜色和声音都消失了!漾漾!漾漾!不要骗我不要骗我不要骗我!不要像他们一样!他们是坏人!漾漾不是坏人对不对?对不对!』
那是个每天早上醒来时都能听到的闹钟声,很特别也很难忘。
是那个攀附在学长背上的女孩。
镜董事在沉默很久後,才微笑地告诉我,「漾漾,初主只是传说吧?那位倒是有说过不要随意让小女孩进入学院唷!」
伞董事吗......。
和冰与炎之殿下像到似乎有血缘关系,但不过是错觉的行动大冰块伞董事吗?
哇啊啊啊啊!
「......完蛋了。被他摆了一道。」我用力地叹气,希望有把衰运给吐出来。「啊啊,先溜走就是为了先去找伞董事吗,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整个人觉得无力呀,真是,想做甚麽事都会被很了解自己的某董事知道,於是截胡成功,只剩我这个偶尔可以让他无语吐茶的小孩,一个人在原地暗自流泪啊!
我啧了声,烦燥的理头发,「这样,我更不可能打开那扇门了,风险太大。」
「那如果之前跟着的重柳族帮你呢?」
切死?啊对耶,还有他......
但是很可惜,切死只会把人给切死,他只会帮倒忙。我摇头,「他不行,至少娃娃脸长老和光影村村长要来帮忙。不过这个组合是不可能的。而我也不愿意。这只会刺激到......然後门更加不稳定。」
「就没有其他人选了?」韦天挑眉,他看来不太相信我人力资源短缺的问题。
「最好是能拜托叶董事,不过他人很不喜欢插手这种事情。」我语气转淡,糟糕好像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真是的,主神也真是会开玩笑呀。「我看还是放弃吧。」
镜董事拿着已经消失种族出产的茶点,在我眼前晃了晃。「漾漾啊,你应该有其他人选吧?虽然有点麻烦,却不是不可能的人选?」
呜......又多了三种......呜第四种......韦天你怎麽也跟镜董事在闹啊哭!
这......这!这是甜食以及和茶匹配的茶点所堆出来的宝山啊!俗话说入宝山不得空手回,我也不想空手而回啊!这多典雅的香气!这多甜腻的质感(迷:你怎麽看出来的?)!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凡人所常爬的山,是料多实在的手工宝山啊!
「......唉也不是没有方法。只要褚冥玥能找到掌管时间及空间的娑华,一切都有可能。但,我不能和他一起去找。」我慢慢接近宝山......呜!韦天打我干嘛啊!人为食亡懂不懂!而且我和你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天生富翁种火星人不同,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知道要爱惜食物、饮水思源......我讲就是了。「娑华祂失踪很久了,传言祂不在原世界或守世界,不过娑华其实是在的。我能存在就是个最佳佐证。」
镜董事挡在宝山面前、轻轻地问,「娑华可能在哪里?」
「第一可能处,叶董事的住所。第二可能处,羽族。第三可能处,天涯海角。第四可能处,冰牙族与焰之谷。第五可能处,七陵学院。大概就这些。」
「你为甚麽知道这些?」镜董事难得把眼睛眯的狭长,「娑华祂──」
「娑华赐与你血与骨,给予你重生及希望。但如果不善用,娑华亦能赐与你绝望。」我倒在宝山上舒服的叹气,「娑华祂赐与了这世界伊甸的苹果,主神赐与了这世界转动的动力,幽凛赐与这世界纯粹的情感及灵魂。我吃了苹果,得到了动力,听到了灵魂的声音。」随手捡了类似原世界的蜜饯的脆枳,然後清脆的咬了口,「於是我闭了双眼,失去了回头的机会,丢弃了曾经。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所以我知道只是因为我该知道。」
镜董事啧了声,「竟然被漾漾说教了,感觉不是很舒服。」
「那您就承认了吧,如果您能选择,您会和韦天一起行动,只因为我们都是寂寞猎人,寻求着生命与生命之间的温存,无论是否会受伤。」我吞下嘴中的食物,突然心情大好。於是从口袋掏出手机,「我有电话,虽然不知道会不会通,韦天你可以打看看,或许对你和老姊有帮助的。」
那串数字之前,明明白白标着瞿侍。
瞿侍是服侍娑华的存在,就跟涅侍一样。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就是了,那时候会要他号码是因为我帮他在妖灵界拿回他的东西,随口提到的谢礼,真不知道会在这时派上用场。
小白说过,主神也说过,我是受到神灵眷顾的妖师。所以,我的双瞳从未暗过。
那就、赌一把吧。
「谢谢。」
然後韦天向镜董事行礼後,就匆匆忙忙地走掉。
「原本想和他一起去妖师本家的说,冥玥有可能在的呀!」真不知道他在急甚麽,应该听我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走呀!
「漾漾。」
「嗯?」我趴在宝山上回头......一阵强烈的晕眩剥夺了我清醒的意志。「镜......。」
「对不......」
听不到了。
当我再度清醒时,我与我十分不想面对的对象以地位不平等的方式坐在水池边,至於为甚麽我说是不平等,是因为我是被五花大绑外加加强阵法与椅子紧紧相依为命,而那个该死的对象却能学古人在水边钓鱼。
「哟,你醒了呀。」
「虽然早就猜到是这种结果,不过您希望我称呼您为甚麽呢?」我盯着他与多珥相仿的面容嘲讽地对他说,「多珥大概这辈子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了。」
他开怀一笑,「你是这麽称呼我的复制品吗?以地球语来说,他不过是我身上的一部份细胞利用多次加工出来的赝品。没有价值。但我知道在不少人眼中他挺有价值的。」他顽皮地眨眼,「至少对於复制生命这类实验,他是证明可行的完成品。」
「......监视吗?」
「嗯?我也不清楚喔?但我能告诉你我可以从他眼中,看到你和其他人的一举一动。」他指着眼睛又指着我,「你真是不乖呢,怎麽这麽想让叶㵗和他接触呢?这不是乖孩子或是本身没有价值的棋子该做的事。」
我放松,因为我知道挣扎是没有用的。
我望天,因为我知道这是独立出来的小时空。
啊,这里也不会下雨之类的啊。
「所以我才没和韦天说真话,也没有去开门。」我静下心,试图融入这里的氛围。「看不出来镜董事和您的关联颇深呢!」
「褚子洺,後悔吗?後悔被扯进来吗?」
有点意外他会问这种问题,还叫了我的真名。我念着相似的话语,「我们都是寂寞猎人,偶尔吹吹口哨,在慾望包覆下的真相被一层层剥落後,只能寻求着生命与生命之间的温存。听了这些後就不後悔了。对吧?」
「啊,瞿侍。」瞿侍站在我左方,我看向他。「有事吗?」
「请你忍一下痛。」
「会有点痛喔,褚子洺。」他的语气意外的孩子气。
──好痛。
──我的.....指甲......。
果然火星人的根源都是变态,才会繁衍出奇特物种啊啊啊啊啊!我要甜食来弥补啊!
「是吧,褚子洺,坏孩子需要一点惩罚喔?嘛,希望你不要回去後,就到处去为我宣传我的事啊,亲爱的子洺呀,你怎麽那麽可爱呢?偏偏到公会找我做交易?还自谈买卖和抵销?你先认清你自己吧!」
啊......常训练果然有差,已经不怎麽痛了。
我刚融入这边的氛围,就很可惜的发现自己的视力迅速消退中。我的视线,好模糊。
呐,叶㵗。你说,我最後会怎样呢?
不过你别怕我怎样,因为我是褚子洺,是一名妖师,绝对不会有事的。没有人权的笨蛋一直以来都有自己努力的方法,所以有人曾跟我说过我好像威化了。但要我说,这是长大的表徵。
叶㵗,你说,我长到多大了?有九十七岁了吗?
第二次送走密族长老时,他说黥还是继承人,因为黥必须在我和你身後长大,才有他当长老的意义。如果他没长大,黥永远都会是继承人。
「......罗祁茵。」
「吵死了!瞿侍!」
「你想不想见到他啊?他没有变喔!」
「闭嘴!闭嘴!闭嘴!」
『漾漾。你知道初主他被忘记了,而被说成传说。』
『那你为甚麽会知道?』
在清醒与昏迷之际,声音混砸在一起。
蓦然,那女孩在眼前,然後回头。他和叶㵗的神情完美的重叠。
『漾──』
......别走。
别让我一个人。
好痛。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也不要提到叶㵗!」
咚......。
我想我像断线的人偶,在人偶戏的最高点时跌落到黑暗的谷底......。
*寂寞猎人是宫部美幸的作品,语句上我有参考寂寞猎人的经典句来改,有兴趣可以翻一翻。
*哎那甚麽,我受不了CP的诱惑,如果看到暧昧或是真的在一起了,请不要跌破眼镜,若无眼镜可适时戴上墨镜以防跌破眼睛,至於会不会为了怕雷到各位而标出来,我想我还不确定,因为我还不确定CP。可以请主角群努力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