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特傳》絆 — 回三

啊,我现在是换地方的意思吗?这里比较像是刑房,古代杀人放火於无风声的小黑房中,等等,当然此小黑非比小黑。总之我人在小黑房中,而终於有人对於我身体是如何构成的事感到好奇了,照理来讲我不是跟楼轶琛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大哥哥大姊姊,就是直接进到我笨弟弟体内。

呜,我身体被硬挤到一个小角落,而原先被指甲覆盖的地方都凉飕飕的。轻咳一声,那人似乎僵直一阵子,才继续处理我的事。他把我丢到装满水的桶子中。

「瞿侍吗?」

「嗯。」他应了声,声音乾涩又沙哑。「大人要你好好感受一下。」顿了顿他又说,「这里死不了人,结束後放你回去。」

我微勾起唇角,「我是故意的。瞿侍。」

「......我知道,我从来也不清楚你和大人他们在玩甚麽把戏。」他的声音几乎要比大气精灵还轻,「明明感情是更纯粹的。」

稍稍活动筋骨,我松开綑绑我的绳子。然後提高水温。身上的伤其实没有很严重,只是看起来恐怖罢了。眼睛适应黑暗後,我依稀能分辨出瞿侍的表情。他比我还要纯粹呢。这些事明明很简单的,我却必须绕了好几圈。

胸口闷痛。我还是伸出手、摸了摸瞿侍微凉的头发,「你喜欢罗祁茵吧?那就继续下去,你已经失去回头的机会了,瞿侍。我很笨所以我只会和他们玩,有时候甚至是他们把我放在掌心,而我却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是,瞿侍,我没事的喔,他们不会对我下重手的。」拉了拉瞿侍的脸颊,意外的他没反抗,像是没有知觉。「我......身为钥匙有身为钥匙的责任,而且这样大家才能幸福。」

好想泡温泉啊,热水浴还不够啦。

翻了身,见瞿侍心情好像没转好,我戳了他脸颊,「你很好,瞿侍。」

「你有没有发现,当你不想面对时,都以褚冥漾一开始接触守世界的反应来回应所有。」瞿侍淡淡的说,他微微撇头、斜视着我,但没有避开我的手指,「褚子洺,你的温柔会害了你自己的。」

我好像笑了。

「瞿侍,因为我太笨了,所以只想到这种方法。」将衣服弄乾,我走出水桶。在夜色垄罩之下,一步步离开这小黑房。啊我想念属於我甜食宝山,大概没几天就能吃完了......要不要跟镜董事还有韦天多要一点?思及此,我嘘了声,「瞿侍,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一步一步,我踏着沉稳的脚步,想像瞿侍的表情会不会和那时候平地的表情一模一样;我把属於平地的公主,献给安地尔了,为了让安地尔这老鼠和小强杂交出来的物种心甘情愿帮我一个忙,啊当然他喜欢最後来个大翻盘,不过我已经有心理准备,所以我没有太惨......只是被平地稍稍诅咒了下,毕竟公主本人是愿意的。他也没有太过火。

平地的脸满是菜色,又不能对我怎样,不然公主会生气。所以他看我就像在看吞下去不是、吐出来也不是的榴槤,虽然甜甜的有点好吃,但是实在是太臭所以不太想吞下。

「瞿侍,是谁说可以放他走的?」罗祁茵在身後阴阴冷笑,「我就想试试......褚子洺你会不会逃走,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决定性的一幕呢。」

我耸肩,「罗祁茵,你觉得我会乖乖──」

红色的光在眼前炸裂。

明明世界一开始是一无所有,有人却希冀着世界的希望及光明。明明世界充满着血光,却有人不相信在他祥和入睡时有生命在消逝。

我只避掉一半的水刃,讽刺的是那是我刚刚洗过的水所形成的。勾起有些乾涩的唇角,我听着罗祁茵说话。他说,「褚冥漾,喔不、是褚子洺。你觉得这就够了吗。你觉得这就够了吗?哈!不要忘了是谁害、是谁害的!」

有时候我会想。

究竟妖师做了甚麽,让白色种族讨厌,黑色种族也讨厌。妖师就像生活在灰色地带,没有活动空间、没有进退空间,只能偶尔、偶尔四处望一望、笑一笑,继续过着自己似乎见不得人的小生活。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何。

「呐,罗祁茵。你知道我的身体、为甚麽会返老还童吗?很简单喔,你应该也知道的。」我笑了笑、望了望,在看不到罗祁茵表情的黑暗小屋中,我假装愉快的转了圈。「你果然知道呢。没错,是他喔。是他听到了我的愿望,所以我也听到了他的愿望。」

「妖师,是被期望存在的聆听者。」我笑着说,却不知道这话哪里可以笑着说出来。「所以,我听着。罗祁茵,我一直都有在听唷。」

「住嘴!妖言惑众!」

「是你才应该住嘴!」

我看向门口,有两个人伫立着。

多珥和韦天。

我觉得不太妙。

「哥......你为甚麽会在这里?」

罗祁茵突然勒住我脖子,「是你算计好的吗?褚子洺!」

「放心我会说真话,咳咳。」我咽下口水,「不是喔,只是韦天去七陵学院,咳咳咳,找人,咳咳,刚好遇到他而已,至於会跟来我真的,咳,不清楚为甚麽。」

「你最好说真话!褚子洺!」

「哥!」

「多珥你──」

『大哥哥......救......』

霎那间,罗祁茵松开了箝制。无暇注意他的表情和反应,我一把将坠子取出来,「罗祁茵,你这里有近路吧?」

「怎麽了?」

「啧。」我还是有点原则的。看到多珥在场,我只是快步走出黑色小屋,不想让多珥知道太多。他不怎麽受罗祁茵影响活到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可不想失误,然後面对两个抱走的罗祁茵,而瞿侍基本上偏袒两个爆走罗祁茵的可能性比较大,我的队友只有搞不清楚状况的韦天......他因此扯後腿的机率是百分之百。

坠子平静地躺在手掌心。我感受到精灵们的不安、骚动,以及空气中属於他的波动。

『遗落者,逆时之流而回。失忆者,顺空之道而去。』

『归来者,聆真之名而忆。流浪者,听虚之言而妄。』

『风起,土落。』

『水流,火灭。』

『草生,痕消。』

『血归於大地。』

『情夺於躯体。』

连通大地的感官,我从坠子取出不是主神给我的物品。我低喃着古语,树人摇曳着枝枒、蓝天渐渐转阴,我想起妖师祖地的天气、风的味道、精灵经过的感觉、走动的声音,我想起那孩子稚嫩的神情......

「带我去吧。」我阖上眼,声音很轻很轻。「不要怕。带我去吧。」

顿时,前方发出细微的撕裂声,然後,强势却温柔的气流将我卷入。等到气流稳定,我睁开眼。那名小女孩蹲在地上哭。

「大哥哥,你们都骗人。」他边哭边说,「明明说要来找小幽,小幽已经很乖很乖了,怎麽还不来找小幽呢?」

我蹲下,将女孩拥入怀。「我不是来了吗?小幽乖,告诉哥哥,到底发生甚麽事好吗?」

「和他很像的银发哥哥一直叫不醒......他是不是讨厌小幽、不想继续跟小幽玩?银发哥哥是不是、是不是跟他一样想离开小幽不回来了?呜呜呜,大哥哥,你们都骗人都骗人!」

我拍了拍他的背,女孩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周遭的波动已经没有像之前那麽明显了。「再等大哥哥一下好不好?再等大哥哥一下,大哥哥不是答应过小幽会带小幽找他吗?再一下下,大哥哥就可以实现了,那时候银发哥哥也会很健康很健康喔!」

「大哥哥你也骗人!你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吗?」他吸了吸鼻子,「这样你还能带小幽去找他吗?不会......也消失吗?」

笑了笑,我轻轻对女孩说,「小幽忘记了,没关系。小幽只要记得大哥哥答应小幽甚麽就好了。这样、大哥哥就能带小幽去找他罗!」

「......真的吗?」

「小幽你看。」我举起手,给女孩看小拇指,「你看大哥哥小拇指是不是被蛇缠住?这是大哥哥答应小幽、而且绝对会实现的证明喔!所以小幽,相信大哥哥吧!」

「好吧,那银发哥哥怎麽办?」

「他在哪?带大哥哥去看他好不好?」

「在更里面。」女孩轻轻推开我,然後牵起我的手,「大哥哥快点,银发哥哥撑不久。」

当我站了起来,女孩就迫不及待变成追着白兔子的爱丽丝,急急忙忙拉着我通过一个个他自己架设的结界及关卡,他轻盈的跃过一个个障碍,我被他拉的深深感到自己老了,如果是我跑在前面绝对无法跑的和女孩一样快。

最後,女孩慢了下来,他推开一扇木门,木门之後是像小花园的地方。这里......有点像白园的风格。我叹口气,顺着女孩指的地方,果不其然看到某位冰与炎之殿下昏倒在喷水池旁。他趴伏在石阶上,女孩放开我的手,似乎惧怕着接近虚弱的冰与炎之殿下。

「银发哥哥......还好吗?」

我好笑又无奈的望着躲到木屋之後的小幽,「小幽,我还没看怎麽知道呢?」

「那大哥哥快看、看完之後记得和小幽说喔!」

「好。」

我以翻鱼的动作将冰与炎之殿下翻面翻了几次,忍不住一手托腮、一手戳着殿下的脸,「呐,冰与炎之殿下,你不想回去却不适合在这久待,你想怎麽办呢?还是把你扔到你家学弟和洛安那里好了,在他们那边你会生龙活虎的,虽然我不期待你会感谢我的随手功德啦......看起来你和小幽相处的满好,所以你才会被排斥。至於我为甚麽没排斥反应呢?」我开始就地画大型传送阵,「因为我是你们口中的钥匙啊,无论他们再不喜欢我和小幽亲近,但是,他们始终需要一个被小幽接受的钥匙呀。那麽殿下,我要把你送到你学弟和洛安那罗!」

长吁一气,回头向小幽大声喊,「小幽,他没事的喔!」

「真的吗?」小幽从木屋旁露出一个头,他稍稍笑了下,却马上回复成苦瓜脸。「那银发哥哥是不是不能留在这了?小幽是不是又要一个人了?」

将冰与炎之殿下移到传送阵中央,待到他完全被大型传送阵带走後,我对小幽苦笑。

「小幽,你是不是很想要有人陪?」

「......大哥哥是不是又要走了?」小幽嘟着嘴,缓缓走到我身旁,「都没有人陪小幽玩,小幽不是坏孩子啊,怎麽没人和小幽玩。」

没等我回覆,小幽突然灿烂笑了,「哈哈哈!大哥哥被我骗到了吧?放心,我会一直在这等你们的。快走吧!就算你是我认定的钥匙,也不适宜待太久。」

看着小幽,我默默的歛下眉。

「小幽,如果不是我带他来,你也要笑着喔。」我拍拍小幽的头,「因为那不代表甚麽,不过,那时候的你、一定可以走出这里了。小幽,我希望你从这里走出去。」

他静静地望着我。然後他的手搭在我肩上,「大哥哥,你也要走出这里喔!」

我站了起来。

和当时的我一样,一个人从最深处往外走。

虽然不会迷路,但是我却感到旁徨。我很自然地想起女孩小名为小幽,也想起我和他曾有的相处模式,我还知道小幽和我仍然缺失着一块被我自行剥掉的碎片,但小幽为甚麽对我说我也要走出这里呢?他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有多少事是幌子,就有多少事有不为人知的真相。

不知不觉,我走到妖师祖地外侧。回头看着被浓雾环绕的妖师祖地,上次被我移除的恶意因为小幽的缘故,又到了当初的三分之一。身後守望的树人及精灵在窃窃私语,他们有察觉到方才发生之事,无论是恶意还是关於我只身一人从祖地走出来,所以正在互通有无,顺便把消息传出去。我并未阻止,只是沿着脚所传上的大地震动让我有些犹疑,最後仍是原地放下一黄一紫的水晶。

「有人来了就说能用。」我对着精灵和树人说,「他们会需要的。」

『您又要离开了?』

我对着和我对话的大气精灵笑了笑,「这次要去的更远一点。」

『只有您一人吗?』

「是啊。」我顿了顿,「放心,我不会有任何事的。只是,会去的比较远比较久而已。」

『愿主神佑您旅途平安。』

大气精灵突然屏息。

啊。

我循着痛觉回头。

罗祁茵手中握着一根长木棍,戳穿了我......的身体。

「我说过了,褚子洺,依附他人产生价值就要有自觉不去阻挡其他生命的路。」他脸上有的是扭曲的笑容,「你,挡路了。」

再来是、银铃的笑声。

重柳族的娃娃脸长老止住笑意,并从我前身将木棍向後推出去,再来止血。「妖师,看来你已经对自己下了言灵。」

「我不反对。」

「箧私刚开始回到重柳族还不懂呢。」娃娃脸长老感慨的说,他搀扶着我,「接下来,是你要实现之前答应的事了。」

娃娃脸长老瞥了眼罗祁茵,就将我慢慢移走。他说,「我不觉得妖师有挡到谁。您可能要再想想了。那,我和他先走了。」

***

黎沚那时妥妥的在中间。

他难得收起玩意十足的笑容,和洛安借用了力量,把玩着手中的小球。黎沚一字一字清晰地问着楼轶琛,『学妹,你是甚麽时候把血之祭咒解封的呢?』

『那一天,当......公会指出我是技师、所有人都想把我逼进绝路的那一天,我只有解封这条路可以走。』楼轶琛自嘲的冷笑,『至於我这好搭档,妖师褚冥漾,哪里都不在。谁也不知道他在哪。』

『现在回头还来的及喔!』

『怎麽?回头让公会正大光明的杀了我?还顺道咒我堕入阴间最底层?』楼轶琛渐渐放声大笑,『黎老师,你怎麽还是这麽天真?被卖了还帮人数钱?你知不知道是他们让你回不到你真正的家!仙人洛安也知情!』

黎沚勾起唇角,『我也一直都知道啊。不过,有时候失忆是最好的选择。』

『是吧,漾漾?』

我从暗处走出,阳光略微刺眼。『是啊,黎沚。小楼,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到你的状况。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不喔,你看。』楼轶琛将一名蓝袍踢到我脚边,『他已经不行了唷,只要有一就会有二,况且他的状况,就算是凤凰族拚尽全力都无法将他完全救起耶。漾漾,这都是你害的喔?明明你最应该站在我身侧的,明明我和你的距离应该最近的,为甚麽你背叛我了呢?不过我很好心,只要你赶快回到我这、继续当我的搭档,一切我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哦?』

他笑了笑。很友善的。

可是我知道,我无法回头。他也是。

黎沚摇头。

很多事我无法阻止,只能任其发展。

我睁开眼,娃娃脸长老马上把拧乾的毛巾都到我脸上,「自己擦。弄好了就出来,时间已经不多了。」

啊。

吐出一口气,胡乱将脸擦过一次,我坐在床沿愣愣的回想我是怎麽被娃娃脸长老运过来的。希望不是现在待我如仇人的切死。

轻轻抚过罗祁茵伤过的胸口处,发觉连疤痕也没。大概是......重柳族对我伤口做了甚麽不可告人但可以告诉火星人的事吧?算了,现在别想这麽多。重要的,是我该当如何。

「黎沚......。」

真的有点给他担心呢。黎沚虽然每天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他却是最想好好活着的火星人。他不期望完美的结局,如同他不期待自己恢复记忆。对他来说,好好的活过一次最重要。他是个、比我还明白许多的火星人。

可是。这次黎沚势必也无法幸免。

也不知道他、洛安和赛塔......。靠着墙壁、我只阖眼几秒,便睁开眼、一人推开房门,去找娃娃脸长老了。

走出去後,重柳族族人和蜘蛛们或多或少都有在打量我。我余光瞥到娃娃脸长老的娃娃脸,就迅速规避这些有点讨厌的视线,朝着娃娃脸长老那、准备等娃娃脸长老给我卖萌......?不对,这麽想好像有点奇怪耶。

「褚子洺,是吗?」

我对娃娃脸长老点头,刚刚在和他讲话的另个重柳族长老打量我,「他就是你找来的......帮手?一个血缘稀薄的妖师!」

「不是帮手。」娃娃脸长老郑重的否决他的说法,「他是主事者。他将领导整个重柳族,去还回当年的债。欠了那孩子多年的债、欠了那个本该消逝的生命的债。」

「我不觉得这连我三分之一年龄都不到的小妖师能做甚麽。」他说,「虽然他身上不知带着甚麽,让我觉得他好像本体不在此处,我也承认他受到许多神灵的厚爱。但这不表示他能带领着整个重柳族。更何况他是个......舍弃白陵一支的妖师?哦主神啊,谁能告诉我这小妖师和你究竟在想甚麽?」

我偏头,「嘘,您太大声了,吵到刚刚睡着的小动物们和植物们罗?另外我年龄不是重点好吗,那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您究竟想不想还债?」

「想。」他顿了顿,「但你要先证明你有能力做到。」

「当然。」

然後我优雅的背离了曾经与我同站一处的火星人。

像个骄傲的狼。

像夕落。

像他。

「请跟我来吧。」我说,「理论上我是客人啦,不过还是请您跟我来。」

眼睛忽然痛了下,钝钝的、久远的。

我弟弟似乎在另一头呼唤我。

望向妖师祖地的方向,我默默为他祈祷。祈祷阿嬷在天上会听到他的声音。而我,是不可能的,从我将先天之力完整的还诸於他时,他的呼喊很大机率都不会获得我的回应。

好笑的是,比起我自己我更相信他没问题的。

「褚子洺?」

「喔抱歉,这就带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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