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過去與未來的換日線(原名《羽憶》) — (30)6-5

开学当日,天祈发生车祸而必须暂时休学的事,果然成了全班同学最震惊的话题,不少人提议全班一起折纸鹤,或是到医院探望天祈。

不过,另一项同样成为话题、讨论程度甚至高於天祈的,是这学期班上来了一位转学生。

那是如风一般的出场──

在早自习前闹哄哄的时刻,如忽然旋起的一阵风,静默无声,却吸走了教室里大半的声响。

兀然推开门的男生,完全不在意班上同学侧目的眼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完全无法衔接大喇喇这个形容词的出场步入了教室。

事後虽然知道男生是转学生,但目中无人的态度,大半同学们称为「骄傲」,不过少数的女同学却评之为「冷酷」。

「大家好,我叫沈浩。」

上课时分,站在讲台上的男生朝底下微微一笑。

那道淡漠的声音却彷佛有穿透力似的,好听的嗓音如流水般溢向了四面八方,唤醒了在场不少女同学的沉寂已久少女心。

不敢相信在这只有「幼稚」与「白目」可以分类的同年纪男生群里,竟然还存在了这麽一个梦幻的种类──白马王子。

男生的身子修长,眉目间充满英气,双眸彷佛幽深水潭,深不见底。

光点轻落。

那头黑玉般柔顺的发丝晕出一圈淡淡的光辉,而与黑发相得衬的白净肌肤,无暇到连女生都会忍不住忌妒。

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冷傲气息,犹如欧洲的王室贵族般优雅,举手投足都给人不凡的气度。

只差还没开始长高、肩膀不够宽厚这些必须经历生长期才得以凸显的优点外,沈浩在同年纪里绝对是稀有动物,面对濒临绝种的危机。

然而,不太搭理人的冷淡态度,还是令人不禁咋舌。

不是说表现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相反的,任何人找他说话他都会略为回应,并且露出一脸善意的微笑。

而让人止步的地方,就是那张始终保持微笑的脸,一开始感觉很亲切,但若往下聊,就会因那张笑脸的完美保持程度而感到心悸。倘若再继续聊了五分钟,就会感受到无形中散发的冰冷,明明脸上还保有完美的微笑,但眼神却已在询问:「你说完了吗?」这句逼近「你说完就给我滚」带有命令意味的问句。

「那家伙看了就令人讨厌,谁跟他说话,都像碰到了冰块,而且还是有造型、会刺人的冰块!」

「我看你八成是忌妒。」

「谁忌妒他啊,我觉得自己也长得也蛮帅的啊。」男生一手抱着新课书,一手在下巴下比了个数字七,随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自恋。」同样抱着一叠新课本的男生,递上了白眼。

「干,我已经够谦虚了好不好?要是天祈他一定是说『我比他还帅好不好』!」

「哈哈有道理!不过我还真想念那个天兵的,少了他班上真是安静到有点可怕。」

步上往三楼的楼梯,两个男生有说有笑,直到听见背後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才不禁同时回首一望。

「就你一个人搬?」彦丞抬着一箱书,跟上前方语娟的脚步,皱眉一问,「那八婆咧,组长不是说女生要两个人一起搬?」

望见她露出一抹难耐的笑意,以及那双顺时黯淡的目光,彦丞立刻惊觉自己问错话了。

他赶忙手一伸,就将语娟那叠书一半以上都拿走,放到自己抱着的箱子上头。

感受到手中瞬间减轻的重量,语娟一惊:「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而前方正看着他们的两个男生,也很适时的调侃一笑:「哇!真体贴耶!」

听见那两人嘻皮笑脸的声音,彦丞向他们展露一脸笑容:「正好,你们就各再拿走一半语娟手上的书吧!」

「你知不知道我手上的书多重啊!再多我就看不到前面了啦!」

「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啊,忍心让女生端重物?」彦丞斥道。

「欸,要是看不到路摔下楼梯怎办?我们又不是你拿的是箱子,既然你想逞英雄就全都自己拿啊!」

「没关系,你们不用再帮我拿了。」语娟微笑说,「我自己搬就可以了。」说完,语娟便将彦丞刚才从她这端走的书拿了回来。

「我帮你拿回教室就好了。」彦丞还来不及说完,语娟已低下头立刻穿过前方的男生,一个人端着课本快步走上楼。

直到确定彦丞不会跟上来,快到达教室时,语娟才放慢了步伐。

她急促的喘了喘几口气,但一抬眼,紫琳和一个女同学一同搬书的侧影就兀然撞入了眼底,她不知道她们在说什麽,但却清楚看见了紫琳脸上那一脸灿烂笑意。

转一个弯,换了方向,她们俩就搬着书转进了教室。

呈直线状的她们,其中一个背对她,另一个人则正好与她相对而望。

那一瞬,紫琳的脸上依旧保有笑容,她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的随意,只在语娟身上停留不到一秒便迅速移开了。

抱着厚厚一叠的新课本,望着紫琳的身影没入门後,语娟则是缓缓移动着自己沉重的步伐……

『如果不是你的关系,我想她应该会是我们这一挂的吧。』

就算紫琳的身边没有她,她的开朗大方也能让她很快就交到新的朋友。

无论是年纪多小的孩子、还是比她年长的长辈,哪怕只是偶然遇见的陌生大人,她都可以很快的和那些人熟识起来,这不单单只是大方就能做到的,而是她拥有的家庭背景让她比这个年级的同学都懂得要多,所以任谁与她聊天都会觉得很有话题。

可是──

她却是身边一旦一少了她,就会像失去了母亲依靠的孩子,成了孤单一人。

「语娟,你写卡片了吗?」

见班长拿着大大一张卡片站在自己面前,坐在位子上的语娟,摇了摇头:「还没。」

对於要到医院探望天祈,全班讨论出来的结果是派班长、依玲和老师,送上全班一起写的卡片和用班费买的礼物,因为太多人去可能会打扰到人家。所以,今天班长一拿出卡片,一堆人就抢着写,直到现在才轮到语娟。

由於空间的关系,卡片上,每个人都只写几句话、加个签名,特别的是,刚转来的沈浩也写了,虽然他不认识天祈,但还是写下了一句话「祝早日出院」,也是里头最生疏的一句话,比起「加油!要赶快回学校喔」、「我们都在等你」、「少了你这个天兵班上真的有点无聊啊」,就像是一句仅有礼貌的制式化问候。

不过语娟也只比这句话稍有温度一点,只写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就将卡片交还给班长。

她恍然的望了望窗外。

这里是连树都无法到达的,全校最高的楼层。

『天祈现在已经没事了,如果只是一、两个人来探病,我想应该没关系。』

前天,依玲在班会上这麽说。

但却让身为听者的语娟开始探讨起这「没事」个两字的意思。

没事是没事到什麽程度呢?脱离险境?伤口癒合了?还是,已经不再昏迷了?

而这个答案,在隔天一早,有了答案。

班长刚进教室,就有几个男同学问她天祈的情况,那时候,班长只说了一句:「他蛮好的,活蹦乱跳的。」

「活蹦乱跳?听你这麽说感觉是去赏鱼似的。」一位男同学侃侃而道。

班长不以为意,只说了一句:「差不多。」就继续走到自己的位子,没再多说什麽。

那天上课,语娟原以为能从老师口中听到有关天祈的近况,没想到一整节课下来,都完全没提探病这件事。依玲的话,则是打从开学就没听她和女同学们谈论这件事,也许是女同学们怕触到依玲的地雷,所以语娟也不觉能从依玲那得到关於天祈的一点风声。

「我实在不懂那八婆为什麽不理你。」

到音乐教室的这段路上,见语娟在一群群女同学中明显孤单的身影,彦丞快步跟上,与她并肩走着,「开学已经一个礼拜了耶,她是要这样多久?她不理我我还可以理解,但她为什麽连对你都冷淡,难道是要这样到毕业?」

听着他忿忿不平的抱怨,语娟默然,她的视线落在手上抱着的课本和直笛上,没有焦点。

「彦丞。」忽然,她低唤,随後淡淡的问:「我可以问你,为什麽要叫紫琳『八婆』吗?」

闻言,彦丞愣了愣,没有回答。

「从以前到现在,只有你会这样称呼紫琳。可是我觉得紫琳非常有气质,虽然她常和女生聊天,可是她不常聊八卦,也不会说不雅字眼,更不会对谁大吼大叫或歇斯底里。虽然她有时会很激动,但那种激动只是女孩子间看到喜欢的东西的兴奋而已,我觉得非常坦率。」

「所以我不懂你会什麽会这样称呼她。」语落,语娟转头直视他,「紫琳在你眼里,是什麽样子的女生呢?」

面对她直迎的目光,他一时之间却不知怎麽回答。见他这样,语娟随即咧嘴一笑,没让尴尬的气氛有延续的机会:「其实我也没有很想知道啦,你不用特地告诉我也没关系。」

「没关系啊,我可以告诉你。」彦丞笑开,「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因为如果你真想知道,早在一年多前你就会问了才对。」

两个人正好转入右方,走上连接另一个栋楼的天桥,「你还记得你突然昏倒的那次吗?」

「……记得。」语娟的嘴角很快变得僵硬,羞愧的说,「……我那时给班上添很多麻烦。」

「简直是毫无徵兆啊!就那样昏过去了,要不是你全身发热,我们会以为你灵魂出窍了!那时还有男生说要去楼下的保健室拿担架上来耶!」

「但你直接把我抱到保健室了,对吧?」语娟接下说。

「咦,你怎麽知道?我记得我当时没说啊。」

「紫琳在事後偷偷告诉我的。」语娟的音量顿时不自觉降低了些,「只是我那时和你不熟,所以就不敢说谢谢。然後之後就忘了……」

「原来是这样啊。」彦丞点了点头,接着说,「那时候啊,跟我一起到保健室的紫琳,可说是超激动的,一路上都在警告我最好抱好你,要是你出了什麽意外,我就死定了。就连到保健室後也静不下来,一直在我耳边念什麽鬼祈祷文,你也知道我很讨厌别人一直念,所以那时就觉得很烦啊,然後脑袋就不知道为什麽闪过『八婆』两个字,甚至还不自觉念出来了……最後,就是你所见的每日情况,被她追着打啊。」他叹道,露出无奈的表情。

「可是八婆不是爱聊八卦的意思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就觉得很烦,接着想到这个词了。不过……你会这麽问,难道这是她发火的理由之一?」

「不是,我只是单纯想知道。」她淡淡一笑。

之後,两人便都没再说些什麽,只是肩并着肩走着。

二月的微风依旧带有冬日的寒意,天桥上,女生侧脸上的表情平静端庄,她的发丝微微飘动着,然而那股淡漠的气息却如此刻吹来的风,有些微冷。

女生始终专注的望着前方,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男生时而不时偷偷投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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