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回国一个多月,并没有影响到原先的生活作息太多。早上依旧和晔希同行上学、晚上依旧到晔希家搭伙、睡前也照惯例,隔着两房窗户和晔希拌嘴,吵着吵着困意上来,一句「不跟你说了啦」,然後各自晚安。
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到永远,谁知道,那个永远竟会遏止在「现在」。
妈妈说:「我们要搬家了,等你这个学期结束就搬。」
搬、家──?
我眨巴了下眼睛,还未消化完这两个字,就听身後有人问道:「要搬去哪?」
回头,只见晔希站在楼梯口,一脸惊愕。
「你小子怎麽挑这个时间来?」妈扶额,叹道:「算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听吧。」
晔希也没推辞,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沉着脸追问:「阿姨你们为什麽要搬家?要搬去哪?」
「搬去台北。你们也知道,这几年我一直想办法申请调回台湾,好不容易国内有缺了,当然不能放过。」她目光转向我,语调放柔,「虽然不能留在这里,但至少可以跟我女儿一起生活。」
与妈妈生活在一起,这是我累积了多少年的期盼?每年生日都会寄予在烛火的第三个愿望,为何如今实现了,却不是全然的喜悦?
大脑彷佛生生地分裂成两半,一半兴奋地说:「太好了,终於可以和妈妈在一起!」,一半则质问着:「为什麽一定要搬家?那我的朋友怎麽办?爷爷、叔叔还有阿姨怎麽办?晔希怎麽办?」
见我怔忡,妈妈了然於心,「本来我也想过,是不是等差不多要搬了再告诉你们,可是这样毕竟对你们不公平,好像是发现了还有十分钟的定时炸弹,我却不说,不给你们逃生机会一样。」
她摊手,不负责任的说:「所以啦,我人很好的,先告诉你们了。要适应、要约定、要私奔都趁现在啊!」
「……」
「好啦,现在我要去很远很远──非常远的便利商店买棒棒糖,你们小俩口慢慢聊吧。」
是有什麽有这麽刻意?
好好的愁绪都给搅的乱七八糟了。
我转头,认真地对晔希道:「我打赌她一定就躲在楼梯间偷听。」
他缩进沙发,一脸无所谓,「偷听什麽?我们的私奔计画?」
「那什麽?」我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卷书,似乎从进来就一直握在手上。
「哦,数学课本啦,阿彻的。你不是嫌我都不能教你吗?就去借了他国一的课本……别看他那样,他功课还不错。」
段考在即,这几天我临时抱佛脚,缠着晔希问问题。谁知问十题里面他有九题不会,还嘴硬:「这题这麽难,不会考啦。」没想到竟还放在心上,特地去找这课本来。
我诚挚地道了谢,他「唔」了一声,淡淡道:「没什麽。在原校成绩不好看,对你转学也很不利吧。」
嗯?怎麽说出这种话?
侧眼看过去,视线却找不到交会,晔希直盯着课本,彷佛那些算式都会跳舞似的。
「……欸,如果真的搬家的话,我们怎麽办?」我拉他衣袖。
「什麽怎麽办?」
「我是说,搬家转学後,我们就要一个人上学放学、便当带不一样菜色、回家再也没有人提醒我手机要记得充电、睡前也没有人会弹很吵的吉他……而且,我还没学会骑车,以後没人载我了怎麽办?对了,还有飞机,那些纸飞机怎麽办?如果真搬家的话,以後我……」
一顿,把「没有你的日子」这种诡异又扭捏的话吞回肚子,改口道:「以後,就没有人给你骂笨蛋、没有人帮你跑腿买东西、没有人让你唠唠叨叨管东管西──啧啧,没有我你怎麽办啊?一定会很空虚寂寞的!」
「鬼才会空虚寂寞,你少往脸上贴金。」
他没好气,把课本一丢,迳自下楼。
「你说对了!」我急急出声,「你说对了,我会空虚寂寞!」见晔希回首的脸上带有疑惑,我脸一红,「你、你不是老说我白的像鬼……所以我会空虚寂寞。」
他一愣,随即喷笑,「你在说什麽啊,冷笑话?」
……真差劲,为什麽他还笑的出来?他态度怎麽可以这麽随便?
我咬着唇,「臭晔希,我会想你、一定会想你,你不会吗?」
「我不会。」他很跩的插着口袋,「既然是你决定要离开,凭什麽要求我想你?」
羞愤跟悲伤涌上心头,我试图做垂死挣扎:「那你可不可以至少表现出一点不舍,叫我不要走?」
「就算我开口留你,你也还是会走的不是吗?」他轻笑,「笨蛋小诗,你这要求也太任性了吧。」
我低着头,耳听晔希渐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离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