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野伯跟警察赶来後,总算顺利的让那群记者退去,而找碴的男记者则坚持对穆礼提告,他的杂志社还替他安排了一个律师,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实在让洪可桦很想赏他两巴掌。
「放心交给我吧。」野伯也燃起了斗志的说。
遮腾了一天,穆礼觉得最近一口气要打的官司还真不少,虽然有种很想逃跑的欲望,她努力忍住。
「新闻出来了,看来有人帮你把那段发言拍下来上传到Youtube,让那些记者们不报也不行。」走出警察局,洪可桦居然还没走,她把手机的新闻拿给木里看。
「你怎麽还在?」
「我是刚好路过看到你还在这,顺便拿新闻给你看。」洪可桦撇撇嘴的说。
「咦,那个记者诬赖我的情景也……」
「猜猜是谁上传的?」
「难道是陆可欣?」
「不是,听说是当初提供影片给陆可欣的学生,她其实偷偷跟着我们出来,把真实的过程全录了,也许,这是她对你表示的歉意吧。」
还给所有人一个真相。
一个画面有的时候被放慢还是被刻意剪接,都能营造出不同的效果。
穆礼记得她曾经看过一本《虚线的恶意》这本书,就是在说一个媒体人如何邪恶的操纵着真相,有时候明明没有任何文字或语言解说,光凭几个简单的小手脚,竟然就能让所有人彻底的误解。
她这次,可算是彻底了解那本书的情境了。
「喏,喝完这瓶再走吧。」洪可桦从塑胶袋里拿出两瓶还很冰凉的啤酒。
「在警察局门口喝酒?」
「那边的长椅是公共区域吧?我们又没要酒驾。」洪可桦理所当然的说着,迳自一坐的把啤酒打开喝了起来。
「你……唉。」穆礼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她还是她的跟屁虫的时候。
当时,她真的只是因为,想有个平静的日子而顺从洪可桦的吗?
「你记不记得高一的开学典礼之後,我们也在路边偷喝啤酒的事?」洪可桦看着啤酒,突然想起来的说。
「啊……记得。」那天害她後来猛喝了一大罐水去除酒味,肚子撑的连晚餐也吃不下,还吐了。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
「当时我们才几岁,大家都是第一次。」
「要是以前你也敢这样跟我说话就好了呢。」洪可桦淡淡的说,让人猜不透这是甚麽意思。
「要是以前,你也懂得一点点,恻隐之心就好了。」
「呵,果然,我们是不可能可以当朋友的。讲没几句话就有点火大啊。」洪可桦一口气把啤酒喝完,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就走了。
连句再见也没说。
其实也不需要。
「喂,你还会来上班吗?」
「谁要去啊,我自己能找自己喜欢的工作。」她头也没回的说着。
穆礼盯着她慢慢走远的背影,很想说一句谢谢,很想说一句,也许我们可以当个朋友也说不定──这些话,还是没说出口。
因为她们从一开始就错误的相处模式,已经不可能让她们成为朋友了。
「穆礼同学。」
「阿姨?」
洪可桦前脚才刚走,吕芳瑜就出现了,也许她已经偷偷在旁边等了许久。
「我知道你应该累了,但愿意再陪我散点步回家吗?」
「好。」
一路无话,她故意放慢一些脚步,走在吕芳瑜右後侧,盯着她那残弱的背影,她莫名的感慨。
以前总是挺着直直的背,严厉的骂起人来相当威严,明明是音乐老师,却总是要求着学生,就算跟以後考大学无关,却也不能随便带过这一科。
坚持自我这点,跟韩品浩很像。
「散步太累了,我们去个地方吧。」穆礼停下脚步的说着,就随手拦了计程车。
几分钟的车程,她们就来到车站的广场,这种傍晚时分,已经可以看到许多合法的街头艺人在表演,好不热闹。
最近相当流行的打鼓表演,已经有一群人在围观,只见打着鼓的是个女孩,娇弱的身子在鼓中显得突兀,可纯熟的技术却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不远处的旁边,有另一个男孩在弹着吉他唱着情歌,随性的坐在木椅上的他,只靠着简单的吉他就唱出了清新的歌声。
「十年前,这些都是违法的,他曾说,很快……高雄一定也能有合法的街头艺人,然後他就能正式的在合法的地方唱歌了,他说中了。」只是他没等到。
「我一次都没来看过,而且我每次知道他又偷跑出来卖艺,我总是会用很苛薄的字眼对待他。」吕芳瑜看着眼前的男孩,有那麽一瞬间,那陌生男孩的身影,似乎就这麽跟自己的儿子重叠了。
男孩不在乎有多少人在聆听,他只是尽力的唱出自己最棒的歌声,尽力的能多感动一个人也好。
连吕芳瑜自己也没察觉的,她就这麽听着听着,流下了眼泪,听着听着,就好像是韩品浩在唱歌给她听一样。
「穆礼同学。」
「之前不是说要叫我小礼就好吗?」
「不,想起我曾对你做过的事,还是叫你穆礼同学吧。谢谢你没有说破,而是让我自己明白原因。」她沉痛的说出口,她本来根本不敢说的,因为说了她就得承认自己的错误,最终逼死儿子的主因,还是自己。
「每个人都会犯错,可是我们却不能一直活在後悔,不能让悲伤永无止尽,是该……替自己画下一道停止线的时候了,阿姨。」穆礼深吸一口气的说。
「停止线啊……」
穆礼觉得很奇妙,当别人这样说服着自己时,她都听不进去,可是当她遇见另一个更悲伤的人,她彷佛才看清了原本看不清的事。
「那首歌……应该是写给你的没错吧,你要不要拿回去?」
「不,就让它留在该留的地方吧。」
天空,一点一滴的下起了雨。
彷佛那一天的情景,让她忍不住的抬起头看着滴滴落下的雨。
──呐,这样你会开心一点吗?我终於坚强了,你的母亲也终於慢慢释怀了,她理解了你的梦,也理解了我们之间其实,真的什麽都没发生。
明明都没发生。
为什麽却还是如此的深刻。
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这麽的难以忘记他。
她没有撑伞,也忘了跟吕芳瑜打个招呼就这样淋着雨离开了。
冰冷的雨滴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寒冷,这反而让她感觉自己正被那舍不得忘记的回忆给紧紧包围着,很温暖。
「我决定,不要再想你了,可以吧。」为什麽这麽说的时候,眼泪还要掉下来呢?
她都答应自己要往前走了,不是吗?
她以为自己会走回家,可是等到她回神,却走到了曾延宣家门口。
「我在干嘛啊……」才来过一次的地方,竟然这麽不知不觉得就走来了,这样太不正常了。
「啊、你怎麽来了?」
曾延宣克难的撑着雨伞站在她身上,一只手要拿食物又要撑伞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痛苦。
「你……有伞也不帮我撑一下。」
「对吼。」他赶紧想要伸出手,她下一秒就抢过伞撑着,并顺手的帮他提起东西。
「才买这麽一点,真小气。」
「我哪知道你要来啊。」
「我不来,你要是怎麽了,我不就又要愧疚死。」
「如果,那样能让你忘不了我的话我也……」他小声的咕哝。
「什麽?」
「没事。」
曾延宣吞了吞口水,心跳得很快,他这是怎麽了?居然那麽脸不红气不喘的就想要说出……
说出他不想承认的,心情。
重点是为什麽她会出现?他以为现在的她应该累得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才对,这样,他可是会想太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