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飞回台湾的航程中,曾青蓝都没睡。
餐来了就吃,饮料一杯接一杯。冰淇淋、巧克力、洋芋点心包,有什麽就吃什麽。甚至在客舱全暗了的时候,他向空姐要了一颗苹果、二个草莓餐包,看着电影。
从好莱坞的爱情片,到欧洲的喜剧片,他看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的电影。
身边的好友睡睡醒醒,他却觉得精神很好,肚子也从来没这麽饿过。
催泪的剧情片他看到哭,欧式的幽默更让他每每摀着嘴不敢笑出来,以免吵到其他乘客。
眼睛乾涩就点眼药水,脸颊乾燥就喷喷保湿液。
回台湾後可没这麽好的日子过了,要工作、要赚钱、要生活。一辈子就这麽渡假一次,将来没那麽好的机会了。
哪还有「下一次」的渡假能和个像画里走出来、内外几近完美的帅哥谈恋爱?没下次了。
飞机降落了,降落在睽违了二个月的台湾。
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这里没有纽西兰蓝得教人想尖叫的天空,没有绿得教人想大笑的青山。
坐上客运的曾青蓝,觉得心头好像满满的,却又好像空空的,不知哪儿不对劲,真想在自己的胸口擂个几拳看会不会好一点。
客运巴士拨放着一部他没看过的影片,他又打起精神看片,反正回到台中还要二个小时。
***
说是时差和晕车,曾青蓝回到家就回房睡了,睡了快二天,睡得脸肿肿的。
曾妈妈觉得儿子好像有什麽地方不一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隔天是假日,可以在家的曾家人全都挤到二楼的大客厅。虽然曾青蓝还在睡觉,但程姿立有空就够啦!所有的人家等不及想要分享,他们这一趟纽西兰之旅的见闻。
只见程姿立以超大液晶萤幕拨放他们所拍摄的照片,再佐以夸张的解说和不时穿插的趣闻,让所有的人都边看边捧腹大笑。
「旁边那个在洗车的大块头是我哥。」程姿立操作着按钮选择播放的照片。「这张不重要,下一张。」
「真多亏有你哥在,否则说什麽我也不让你们二个孩子单独出国二个月。」曾妈妈这麽说。「我在这儿,就怕你们吃不惯那边的东西,饿着了。」
「不不,我们都吃得很好,餐餐都是牛排大餐、义大利菜、法国料理!」曾母这话让程姿立小小心虚了一下。「曾妈,二个月一下子就过去啦,我们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吗?我还胖了三公斤呢!」
「对了,阿姿,阿蓝在那玩得高兴吗?」曾父关切道,发现萤幕上只要一出现程姿立的兄长,就一、二秒被带过去。
「很高兴,对,就这一张,曾爸您看,青仔和我弟那二个小孩玩到快疯了!」
萤幕里,曾青蓝和一男一女二个小孩在院子里的一个大型跳床上,玩得叠在一起。
曾父好久没看过儿子笑得那麽开心过。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只是在笑而已,好像还多了点什麽的……看着帮他拍照的人。
***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南十字星很清楚的挂在天边。
程柏正独自开车往半月湾去,到了那个当时他们迷路的山崖。
拉下窗户让空气流通,十几年来早就习惯的夜风,今天却觉得特别冷。
看着崖边那张为了爱妻而设的观景椅,想起那时曾青蓝依偎在他怀里坐在那,此时那椅上空无一人的就像他整个掏空的心。
一个住在温暖家乡的家伙,怎麽来这生活?连夏天都要穿羽绒衣,冬天怎麽受得住?
要自己别多想,打开了相机,程柏正按着切换钮,转到观看录影的功能,把录影的片段一段段看完。
在基督城的玫瑰花园,他第一次帮曾青蓝录影——偷偷的。
就像飞出笼的小鸟在七彩的花间奔来跑去,夸张的笑容比太阳还灿烂。尤其是那毫无伪装的快乐,紧紧抓住他的目光,让他怎麽也无法移开焦距。
接下来的影片内容都是曾青蓝的身影。
在福克斯冰河镇那晚,他们在漫天晚霞下烤肉,他对着镜头教授独门的焗烤金针蕃茄。
在米佛峡湾的斯特灵瀑布下,他和妹妹故意让冰凉的水花淋着,又叫又抖的抱在一起。
在黄眼企鹅保护区,曾青蓝要他录企鹅,但他录的却是对方。
还有在汉密尔顿的花园迷宫里,偷偷的亲吻。
看着笑着,程柏正将放音功能开到最大。车内小小的空间里,满满都是影片中的笑声,害他跟着笑,笑得头又痛了。
零碎的录影片段太多,之前都没全看完过。一直看到了最後,看到曾青蓝和亲妹在拍摄魔戒的哈比村里玩疯了。
然後,多了一段他没经手印象的影片。是何时编辑进去的?
是在瓦卡纳的湖边,影片里是他俩。
一开始好像是偷拍,因为曾青蓝低着眉眼对正熟睡的自己微笑,十足宠腻的。然後低下头他亲了亲自已的额後,才发现妹妹在录影。
他涨红了脸压低声要妹妹别吵,妹妹连声道「好」奔离他们,却没关掉录影功能。
镜头缓缓地从瓦卡纳的湖景,移到在水边跳水的男孩子们,妹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唉唉,我的老哥,不知你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反正就算你没睡也不懂青蓝的意思。总之,他对你念的都是情诗。
像之前在艾芬河上的小舟他所念的诗,是在赞美你十分的俊美,模样好讨人喜爱。和你相遇,使他快乐的像要飞起来,尤其能和你同行,幸福得不可思议。
然後就是现在他念的诗,意思是指爱慕着你是非常快乐的。四周的景物都因为有你在,所以更美了。深深爱慕你的心情多到说不完,他要把所有爱恋你的情感都珍藏在心里,永远都不忘记。」
呆了二秒,程柏正以为自己没听仔细,急得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一路飙回家。
急着将相机连结上电脑,他仔细地再看一遍、再听一遍。
连日来胸口发闷、头痛、状似晕车的不适感忽地一扫而空,打开网路信箱,他寄了一封信去给妹妹,问她「今夕何夕」的意义……
***
二个月後,曾家来了一位提着行李的客人。
曾家大哥一听他是乾妹程姿立的兄长,便要他进门坐下,请妻子去泡茶来接待。
「曾兄,叫我『柏正』就好。」程柏正左右没看见最想见的人。「请问我妹妹和青蓝?」
「姿立和小叔去百货公司『凭卡换』。」曾大嫂应答,赶紧去二楼请公婆下楼,顺便泡茶。
「刚下飞机?」曾大哥瞄了瞄地上的登机箱。
「是的,对不起,小姿应该已经向您们表示我今日要来拜访的事?」程柏正客套上的反问,心底很明白他今天能踏进曾家门,是亲妹已经帮他打点好了。
「提过。」曾大哥答着,曾父和曾母刚好下楼来。
「柏正,这是我爸妈。爸、妈,这是姿立的哥哥。」曾大哥为双亲和客人互做介绍。
「伯父伯母午安,晚辈是程柏正,柏树的柏,方正的正,小姿的哥哥。」见是青蓝的双亲,程柏正赶紧起身鞠躬。
「呵呵,别客气,你和照片里一模一样,不,更帅呢!」好客的曾母直笑,眼色别有深意的直瞅着他瞧。乾女儿之前就徵询过她,有关於么儿的与眼前青年的事。对於么儿的私人感情,她没什麽要求。若么儿能成家,那最好,不成家,她也不能强求。
原来青蓝呵呵的笑声,是遗传自母亲啊。程柏正倍觉曾母亲切。
「打电话要阿蓝和姿立快回来。」曾父这麽对儿子道,炯炯的眸子紧盯着眼前这高壮,看来十分正派的年轻人。
对上曾父的视线,程柏正坦荡荡一点也不逃避。
「爸,小叔说人已经到路口了,」曾大嫂不必公公提醒,早就打了手机找人。转头向外张望,她啪达啪达上前开门。「到了到了。」
一辆小轿车在门口停了,二个人下车进来。
「哥!你怎麽会在这里!」提着大包小包,程姿立装傻大叫着跟真的一样。
倒是曾青蓝真的没想到会在家里、在此时,见到这让他朝思暮念的男人。一时之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好像哑了连招呼都打不出。
「二个月不见了,青蓝,你好。」怎麽又变瘦了?我得想办法把你养胖点才是。「小姿麻烦你照顾了。」
「你好哇,程兄!」刻意扬起夸张的笑,曾青蓝不想让他看透自己几个月来丝毫未减的思慕。上前去,他称兄道弟似的去拍程柏正的肩。「回台湾探亲吗?要来怎麽没跟我讲一声,我可以开车去客运总站接你啊!」
「不是来探亲,是来,给你一封信的。」不管曾家人怎麽看他,程柏正抽出西装外套胸前暗袋里的信封递过去。「看完再答我,你接不接受。」
那诚恳的笑容又再一次狠狠地扎痛了曾青蓝的心田,让他强撑的笑差点挂不住。抓抓头,他接过信硬是开玩笑。「什麽事不能用说的,还要我看信?你的中文没差到不能用讲的吧?」
曾家人对程柏正的语意为何,大抵都心里有数。不约而同的盯向那封信,大伙儿都紧张着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
「阿蓝,快打开来看看。」因为乾女儿事先已经告知过了,所以曾母扬声提醒儿子。
「对不起,本来该用毛笔写,可是我的中文造诣只有小学程度,所以就……」笑出一口白牙,程柏正的坦白和诚恳让所有的曾家人都倍觉好感。「你在罗托鲁瓦对我说的,我那时不太懂你的意思,所以现在才来问你,这首诗若由我来解释,是不是这样子?」
听到「罗托鲁瓦」,曾青蓝便想到那一夜他们漫步在南十字星下,收到「慕星」时那甜蜜美好的一刻,佯装的自若微笑再也撑不住。
方寸万分激动,他微颤着手拿出那信纸打开来,映入眼底的,是记忆中看过的,程柏正他那很像小学生写的中文字。
「柴薪整齐地捆绑,参宿三星正高挂在天空的中央,
今天是甚麽日子啊,我怎能在此遇见你?
你啊你啊,我何德何能遇上像你如此这般英伟的君子啊!
柴薪整齐地捆绑,心宿三星正高挂在天空的东南方,
今天是甚麽日子啊,我们怎能在此相会呢?
我们啊我们啊,怎麽能有如此美妙的相遇啊!
柴薪整齐地捆绑,河鼓三星正高挂在门堂的正上方,
今天是甚麽日子啊,我怎能在此遇到如你这般俊逸的新郎啊!
你啊你啊,我祈求天地佑我与你拥有一生美好的姻缘啊!」
看到儿子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那淡粉红色的信纸上,曾父叹了一声。虽然心里早就明白儿子的心事,当真遇到这一天,还真是不想面对。猛地伸手,他一把将儿子手上的信抢了来看上一回。
「爸!他是个阿斗仔!搞不清楚状况啦!」信被抢走,让曾青蓝急得一手胡乱抹着脸上煞不住的眼泪,一手慌得想把信拿回来,就怕父亲看了信会误解程柏正。
见么弟急得,可见得信里写的事一定很重要,在场的曾家家人们都挤到曾父的身边想一窥究竟。
「伯父……」程柏正没说什麽,只是站得直挺挺的,心理有准备等一下可能得下跪。
皱着眉,曾父忽地往程柏正的腹部揍了一拳。上帝!请您原谅我,为了阿蓝的幸福,我一定得让男媳妇进家门!
「小子!以後要叫我爸爸!」
【摘自[BL]南十字星的夏天(尾声.上)】
===以下为关於[BL]南十字星的夏天(尾声.上)的二三事分隔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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