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易匀在医院休养一星期,足足一个礼拜桑语柔与他朝夕相处,这一星期翟易匀并没像在家时那般焦躁,偶尔心血来潮还会跟护士小姐开玩笑,也会主动找她用纸笔聊天,所以桑语柔知道他在国外有位女友,可是自从受伤截肢後,交往两年的女友就没再来找过他了。
这也是让他沮丧、怨天尤人的原因之一。
他父亲来看过他几趟,有一回他们聊了很久,桑语柔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交谈,一问一答的唇语她读不出大概内容,直到翟逢垣走了後翟易匀才告诉他,他父亲已经安排他装义肢,不久之後即能练习走路。
桑语柔为他感到高兴,装了义肢後他又能像正常人那般行走了。
肺炎痊癒出院,翟易匀开始学习柱拐杖走路,三餐开始自行步行到餐厅用餐,生活起居逐渐回朔到正常轨道。桑语柔来翟家之前见过一次的翟夫人也回来了。
「还习惯吗?」翟林爱轻声细语问。她懂手语,怕她看不清唇语,又用了手语。『我去美国两个月,这趟回台易匀没刚出车祸时那般暴躁,真该感谢你,听周嫂说你心思细腻脾气又好,才能让他愿意走出来。』
看着雍容华贵的翟林爱,桑语柔谦虚的用手语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二少爷也很努力,只是当初受伤的冲击太大,现在他慢慢适应了。』
『等易匀完全复原不需要看护,我叫易非帮你安排一份工作。』
『谢谢,我可以再找其他工作。』桑语柔连忙拒绝,她又聋又哑一般机构的职务并不适合她,她也不想增加他人的困扰。
『有什麽困难要说,别跟我客气。』
翟林爱不只气质出众,也很温柔,桑语柔欣慰的点点头。
***
晚上忙完厨房的事,她才想要上楼回房间,刚回来的翟易非却走进餐厅。
「我想喝杯水。」翟易非说。
桑语柔走过去餐桌旁的饮水机,拿起玻璃杯倒了一杯水给他,却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然後无论他看懂不懂比起手语,慌忙的跟他说:『我要回房间了。』
「慢着。」翟易非突然捉住她的手肘。「为什麽躲我,易匀跟你说了什麽?」
她急忙摇头,『我要上楼休息了。』
虽然他眼神十分柔和,不像翟易匀那般桀傲不逊,可是他那过剩的柔情却令她忐忑不安。
「语柔,我喜欢你……」他突然放下手上水杯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桑语柔想挣扎,他的唇却像滑溜水蛇往她唇边吻去,让她难以摆脱。
闻着他鼻息里的酒气,桑语柔想撇开脸,或推他一把,可是他结实的胸膛怎麽都推不开。
「你好美,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他在她耳畔呼着气,趁着酒意。
可是桑语柔一句都听不到,只是一直挣扎。
须臾,餐厅里赫然出现其他声响,翟易非惊愕的放开桑语柔。
「你们在做什麽?」翟易匀撑着拐杖出现,轻蔑的瞅着桑语柔。
翟易匀柱拐杖学爬楼梯,爬到三楼想叫桑语柔看看他练习的成果,却发觉她不在房里,以为她在厨房忙,一拐一拐柱着拐杖来找她,原来她跟四肢健全的男人在厨房搞暧昧。
翟易匀瞪了翟易非一眼,他是哥哥他无权说话,要是他们两情相悦他更没资格开口,但他心里极度不舒服,即使是他尊重的兄长。
『我上楼了。』桑语柔看出翟易匀正在生气,她紧张得发颤,怪罪自己怎没更用力的推开翟易非,不知翟易匀会怎麽想?
桑语柔满怀羞惭消失,翟易匀柱拐杖往前数步,停在翟易非面前,「你在外面怎样勾搭女人都不关我的事,但她是我的看护,你一再骚扰她,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是无所谓,只是你比较难看而已。」
「我以为你要跟我说你喜欢她。」翟易非一阵佞笑,他只是逢场作戏,反倒旁观者紧张起来。
「大哥,我不认为你认真,既然你只是寻找乐趣,外面女人多的是,她只是个连救命都喊不出来的哑巴,根本不会你这个情场老手的菜。」
「我不可以喜欢哑巴吗?」听闻翟易匀这席话,翟易非又是玩味一笑。
翟易匀虽然脸上僵着笑,眼神中却燃着怒火,不得不令翟易非怀疑他对桑语柔怀有情愫,要不然以他不爱管闲事的性格,这也只是别人的事。
「你当然可以喜欢,可是你不会。」他了解翟易非,一向自命清高的他,怎可能让自己出现一丝瑕疵,遑论伴侣。
「莫非你喜欢她?」翟易非不由得脱口而出,若非如此他紧张什麽,若被传出去,也只是他花名册里多添一件,不足大惊小怪。
「你不要在家里乱搞男女关系。」说完,翟易匀柱着拐杖行动迟缓的转身离开餐厅。翟易非莫可奈何的望着他的背影……气呼呼的,莫非真被他料到了?
翟易匀想起翟易非人前人後表里不一的样子就有气,柱着拐杖爬上三楼,到了三楼他才发觉上三楼要做什麽?他的房间早搬到一楼去了,现在那房间桑语柔在使用……他上来做什麽?找她?看她是不是躲起来哭吗?
算了,鸡婆不是他的个性。
一转身,他又想,好不容易柱着拐杖上来,什麽事都没做好像傻子,这也不像他会做的事,所以他走过去敲了几下房门。
砰、砰……
她当然听不见,他握握门把,门锁从里面反锁他进不去,又敲了几下,仍没有动静。
算了,下楼吧!也不知要跟她说些什麽?安慰人他不会。再说方才他挺像坏人,说不定他们是两情相悦。
正当他步履蹒跚要离开时,门突然打开。
『你找我?』桑语柔用手语问。
翟易匀望着她腓红的脸庞,叹口气,直言不讳,『你不会看上我哥吧?』若如此刚刚算他鸡婆。
桑语柔垂下眼帘没有正视他,轻轻挥手否认,却不知该如何解释,翟易匀现在应该在耻笑她吧。
她有自知之明,她的缺陷许多人无法接受,更何况像翟家这种家庭。
「如果你喜欢他就不甘我的事,以後你们怎样是你们的事,但我先提醒你,别说我没跟你说,我哥是很优秀,把女人的手腕也是一流,很少有女人逃过他的手掌心。」他话意免不了酸溜溜,不知情的人会误以为他蓄意搞破坏,然而他却真心不希望她受伤害。
桑语柔悄然抬头,盯着他唇齿铿锵有力的颤动,浓郁的警告意味,更使她羞愧的无地自容,像她勾引对方不知廉耻似的。
她静悄悄的没有反应,腓红的双颊不知是在透露满怀的羞愧还是什麽……总之,他看不出来,只知道自己不知哪根筋拐到了……
「反正我是好意,随便你们怎麽想。」
其实,根本不关他的事,真没必要因此破坏跟大哥的关系。可是,既然让他发觉了,他看不过去……
算了!关他什麽事!他还是回房间当他的废人!
回房里翟易匀内心动荡不安,尤其想起桑语柔一脸委屈,他後悔去淌这事。
「莫非你喜欢她?」翟易非的话在他脑海重复掠过,像一波接一波的浪朝拍击他。
「谁喜欢她了,简直莫名其妙!」翟易匀顾自嗤之以鼻,想像自己几个月足不出户,不修边幅满头杂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副模样别说他喜欢谁,谁见了他都会像见鬼一样逃走。
「啊,干嘛!」他气恼的用枕头蒙住头,狐疑自己是否也中了和翟易非一样的毒。
***
翌日,桑语柔一如往常出现在翟易匀房里帮他折被子、整理房间,然後还要帮他做每日数次的例行性复健。
翟易匀抱着新买的电吉他,坐在轮椅上弹奏当幌子,避免眼神交会为了昨天之事两看尴尬。
他却不时偷瞄拿着抹布专注擦拭家俱的桑语柔那双如同被浸泡过的双眸,红红肿肿的……
她哭过?因为翟易非?还是他昨晚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想一想,想甩头不当一回事,却还是无法释怀,心绪混乱的将吉他弹得乱七八糟,连拍子都捉不准,乱弹一通,什麽大珠小珠落玉盘,现在根本是魔音传脑,反正她又听不见。不找点事做,房间就这麽大,两人四目交接,难堪的是她又不是他。只是说真的,看她愁眉苦脸,久了也会烦……
烦?是烦?不是关心?现在他连行动都不便,哪还有余力去关心别人?
无力关心,也不屑关心,可是昨天那一幕仍不时浮现脑海。似假若真,左思右想,她不会真喜欢上他大哥吧?当然也有可能。
他试图将昨晚看见的画面从脑海剔除,可是越是故意影像越清晰,还是根本是他自己喜欢上她了?这更不可能!
他一面弹吉他,一面忘情的想心事,过了好一阵子,待他回过神来,环顾四周,竟然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什麽时候离开,他竟然没察觉。
不会吧!要出去连个招呼都没打,不会有大哥罩着就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唉!算了!谁理他这个残废!这个家以後搞不好也是大哥当家。
他丧气的将电吉他往床上扔去。
「哇啊……」他惊呼。
他身後突然冒出桑语柔专用的那块白板,上面写着,『吃早餐了没?』
太吓人了!
他往後看,是桑语柔,以为她不吭不响走掉了,原来……他往浴室瞄了一眼,原来她去清理浴室。
他在那行字下面写,『早吃过了,你还记得这件事?』
『对不起,今天睡得太晚了。』桑语柔内疚。昨晚辗转难眠,一想起来翟家後发生的种种更忍不住心烦。
『你可以多睡一下子没关系,我已经可以柱拐杖走路了。』早上也是他自己去餐厅吃早餐。他不能让自己就这麽废了,就算沮丧也该沮丧够了,再怎麽丧志那条腿都接不回来,成天怨天尤人只会让自己的精神更加萎靡,脾气更加暴躁,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她忘了他的早餐,幸好他吃了。她睡得太晚,起床紧张得直接进来这里并没去厨房。
一晚睡得混混沌沌,二少爷自从生病出院後变得较为开朗,与她的距离彷佛也缩短了,也没有怪罪,她有种莫名的感动,这种感觉和初来翟家时完全不同。
昨晚一直钻牛角尖,甚至害怕天亮又要面对他一脸的亵玩或鄙夷的神情,可是,他并没这麽对待她。
最近,二少爷的变化很大,匪夷所思!
整理好房间後她拿着白板问:『可以做复健了吗?』
他顾自「喔」了一声,反常的将电吉他放到茶几上去,自动滚着轮椅躺回床上,不像之前总呕着脾气心不甘、情不愿,还得桑语柔三催四请,在一旁等他高兴才能将他扶上床做复健。
他仰卧在床上。其实,自截肢以来,他最厌恶的莫过於做这种复健动作,不止强调他少了一条腿,还得让人对着极度不雅的残肢摆弄,令他感到排斥至极。
可是,今天他反常的躺在床上,像傀儡般让桑语柔按摩他只剩一截的大腿,合作的程度反让桑语柔感到吊诡。她忐忐忑忑的照着她接受的基本训练帮患肢做运动,可是突然间他脚一缩。
「喂!你趁机报复我吗?」他是不是太合作了,她手劲一向很轻,可是今天格外的用力。
她不知道他大声呼叫什麽,俯卧的他突然转过身来,桑语柔紧张得赶紧松开手。
「很痛耶,你打算将我大腿扯下来吗?」翟易匀痛得皱起眉头,抱着半截腿的模样十分滑稽。
『对不起!』看他很痛,桑语柔急促的挥着手,紧张到忘了他根本看不懂手语。
「你不知道这样折会断吗?就算截肢了也是肉做的。」他不是机器人拥有金刚不坏之身。
他嘴里嘟嘟哝哝不知说些什麽,桑语柔突然觉得好笑,因为他不像生气,只是真的很痛,痛得嘴里一直呼气。
她并非故意,也知道他有幻肢现象,疼痛感难免比一般人强烈。
他抱着腿一会儿就放下了,他并不希望自己将来变成真正残废。医生告诉他,只要装上义肢,那麽他又可以跟正常人一样行走,他发誓这辈子都会珍惜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