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玛格丽特与鞋带】
御守失而复得後,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情,不过我的心情却突然复杂了起来。
有些东西失去了,还能找回来,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永远的不见。当时一想到这里,心头便瞬间被空虚和怅然给占据。
那晚睡觉,我紧紧抓着御守,半夜醒来,发现原本紧握的手松开了,我无声地哭了。
总觉得那件事发生後,我变得多愁善感,情绪也很容易起伏,尤其这几天更是如此,时常突然悲从中来,然而这些心情既不能表现出来,也无法告诉爸妈,全部都只能自己默默消化、调适,然而偶尔也会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分享心事,这种时候,大概就只能找能够保守秘密的对象了,所以此时原本应该踏进图书室的脚步,却在一个突然转念後,往花圃去了。
图书室後方的这块花圃位处偏僻,前方又有花台挡住,要不是那天和卫宸修说话,然後发现了,不然可能直到毕业都不会注意到。我蹲在花圃前,看着眼前不知名的花朵。柔柔的日光洒在花上,风一吹,随之摇曳的光点很像小精灵正在上头跳跃、舞动。那是个会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的画面,却反而更衬得我内心阴郁,顿时许多过往画面鲜明如昨地闪现眼前,然後随着一句「我好想你」奔上喉咙口,眼眶又是瞬间一热了。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我连忙吸吸鼻子,将情绪往深处压下,然後若无其事地回头。一发现是卫宸修,我立刻惊讶问道:
「你怎麽这个时间过来?没关系吗?」
如果再像上一次被记旷课就糟了!
「已经跟老师说过了。」他在离我大概两、三步远的位置停下,似乎正犹豫要不要上前。
我一开始不太明白他的反应,後来猜测可能是因为我先来这里,怕打扰之类的,刚好这时我也注意到他手中还拿了桶子、铲子和手套,就又问他那些东西是干麽用的?
「种花。」他说。
我感到新奇地「欸?」了一声,然後起身:「你要种什麽?」
「玛格丽特。」他稍稍将桶子提高让我看见里面的花苗。
我在心里默默重复念了一次,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却没印象长什麽样子,於是我又问他。他一时语塞,好像也不知道该怎麽形容。
「没关系,等到开花时,就知道是什麽样子了。」我见他认真思索,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苦恼模样,不勉强他地说道。
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要种在哪里?」
「那里。」他指向花圃最里边一处已经整好地的空位,然後上前。
「这要怎麽种?」我好奇地跟上。
他先是好像慎重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戴上手套,一边动作,一边解说。整个过程很熟练,解释的时候也很清楚、有条理,完全不像他平时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那样带着不确定感,而且他除了告诉我如何栽种外,还教我该如何养护,才能让花长得又多又漂亮。我听得入神,安静着一直没插话。
「对不起,好像……好像说太多了。」
卫宸修话说到一半,突然声音一沉,然後像是做错什麽事似的,冒出了这句道歉。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澄清。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所以听得很认真,绝对不是因为无聊。」
「……厉、害?」他一脸困惑这个形容词怎麽会用在他身上的模样。
「对啊!你知道这麽多,很厉害耶。」我由衷地说。
「都是老师教的。」他依旧用着自己没什麽可取之处的语气,低语。
「太过谦虚,有时也挺讨厌的。」我故作认真地说道。
「对不起。」他仓皇的立刻又是一声道歉。
我忍不住笑了,「你好像很喜欢说对不起。」
从我们对话较频繁开始後,已经数不清他究竟跟我道过几次歉了,就像此刻,他还是面露歉意地回应我。
「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不过称赞是真的,而且这种时候,应该要说『谢谢』。」我示意他说说看。
他瞄了我一眼,「……谢谢。」
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他却说得生硬,似乎还不是很习惯,不过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说的话,会更自然了吧。我这麽心想,内心也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感到莫名满足,然後话锋一转:
「我也能种种看吗?」
卫宸修的心神大概还落在上一秒,慢了半拍後,才点头。
「先松土对吧?」我拿起脚边的铲子。
「等一下。」他突然想到地说道,然後连忙脱下手套给我,「手会脏。」
「谢谢。」
我笑着接过。其实手脏了再洗就好了,我不是很介意,不过他都把手套给我了,我也就从善如流地戴上,然後学卫宸修刚刚的顺序种下花苗,过程中还不时向他确认。
「好了!」
完成最後一道手续後,我大功告成地喊了一声,然後看向卫宸修。他似乎也笑了,轻轻浅浅的一抹在嘴边,但他发现我的目光後,又有些失措、羞赧,嘴角也随着转走的视线,收敛了起来。
这时,一阵风从身後而来,伴着悠悠回荡在整座校园的午休结束钟声,带起洒落在花朵上的点点白光轻轻晃动,也吹得夹在参考用书里的稿纸啪啪作响。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一切都缓慢了下来,风慢了,钟声慢了,时间也慢了,然後好像有什麽滑进心间,冲淡了那片灰暗,逐渐明朗了起来。
我瞥了一眼地上的纸笔。今天中午应该写完的讲稿,一个字也没动,但好像,也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