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过饭後,我先到保健室借了擦伤药膏和OK蹦,再到花圃。
卫宸修已经在那里,一副心事重重地蹲在花圃前叹气。
「一直对着花叹气,它很快就会枯萎喔。」
卫宸修听见我的声音,猛然回头起身,他脸上的表情甚是复杂,有开心、也有担心、还有惊讶,所有情绪全都融合在一起了。
「你怎麽来了?」
「已经不欢迎我了吗?」我语气失落地说道,「那我回去好了……」
「不是啦。」卫宸修急忙拉住转身的我,然後小心翼翼地问:「你已经没事了吗?」
我没回答,只是盯着他好一会儿後,拉他到花圃旁坐下。
「受伤了,为什麽没去擦药?」
卫宸修先是一愣,才好像记起了自己受伤的事。
「只是小伤,没关系。」
「小伤也要处理啊,如果细菌感染了怎麽办?」我打开药膏。
「我自己来就好了。」他突然紧张了起来。
「你自己看不到自己的伤口,我帮你比较快。」
我一手抓住他,一手动作迅速的将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上,再贴上OK蹦。
我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他倒是显得有些不自在。
「谢谢你帮我说话。」收起药膏後,我说。
他没立即反应,缓了半拍,才会意过来,惊讶问道:
「你知道了?」
「嗯。那是和别班同学起冲突时,弄伤的吧?」我指了指他的伤口。
卫宸修没说话,默认了。
「其实别人爱怎麽说,就让他们去说……」
「可是他们说得很过份……」
他为我抱不平的语气,让我觉得很可爱,也很感动。因为很清楚卫宸修平时在班上和同学间的互动状况,所以知道若要让他主动与人发生争执,是需要多大的勇气,而且那勇气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一想到这里,内心又是一阵暖意。
「他们说了什麽?」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这阵子我听到了很多各式各样的评论,已经有免疫力了。你说,我没关系。」
他仍有些迟疑,但最後在我的眼神催促下,还是开口:
「他们说你昏倒是装的,是为了博取同情,还说你……你害死自己的亲哥哥後,竟然还能若无其事,每天照常作息,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恐怖、很恶心……」
「真的……真的很过份耶。」我语气淡然地说道。
他反而担心地瞄了我一眼。
「你也跟他们想的一样吗?」
他随即用力地摇头。
「所以写了这个给我?」
一看到我拿出纸条,卫宸修的耳根微微红了起来。
「其实无论什麽人,说了什麽过分的话,我都无所谓,因为他们都不是我在意的人。只要你相信我,那就够了。」
我目光坚定地直视卫宸修,我想告诉他,他的这句话对我是多麽的重要,是带着多麽大的力量。
「……嗯。」
我想他接收到了。
「所以,关於那个流言的真相,我想告诉你。」
虽然已经做好告诉他的准备,却仍有些不安,不过已经不是担心他知道後的想法,而是因为说出这件事,就代表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再也无法隐藏了。
「你可以不用说。」
这个体贴的回答,让我一时退缩,不过我立刻摇头,再度蓄集起勇气。
「别人可以不用知道真相,但我想让你知道。」
他点头,一副准备好听我说的认真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後,「那个流言是真的,是我害死了我哥。」
以为很难启齿,但说出口後,才发现没有想像中的困难,只是在我轻轻吐出这句话时,胸口同时像是落下了什麽重物。
卫宸修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又多了些难过的情绪。那表情安慰了我,也鼓励了我继续往下说。
「我哥大我四岁,我们的感情很好,就像你和你弟那样。国一那年的圣诞夜,他为了赶回来和我一起过节,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不良少年打群架,结果被波及,死了。他从来不走那条路,但是那天为了省时间,抄了小路。听说……听说我哥被砍的前一秒,才刚跟我通完电话。是我害死他的,若不是我要他赶快回来,他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是我……」
虽然我一直忍着,告诉自己不能哭,但话说到这里时,一直以来累积的自责、罪恶感终究过於庞大得让我再也无法压抑,只能任由泪水不间断的静静坠落,浸湿脚下的泥土。
「梁心葳……」
一段流光过去,我在恍惚之间听见卫宸修喊我的名字,我抬起眼,视线模糊的看见他蹲在我的面前。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麽做才能减轻你的痛苦,但是你说过我很像树洞,所以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也会帮你一起分担这个秘密。以後……」
那像是声音被抽空的世界里,突然滴下一滴水的声音。
咚。
落在了此刻贫瘠的内心。
我轻轻眨了眨眼,抖落了泪珠,卫宸修定定注视我的模样逐渐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