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遇 (副題:伊底柏斯式的家家酒) — 第七章 - 糾纏

唐婉依照约定在三日後回到良平县,他也依约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的事,只是不说的不代表没有人知道。

纵然上官榆只偶尔闯进唐婉房内,并在短暂的交欢後起身离去。但这偶一为之的事情,还是给人碰见了,不到几天,唐婉和上官王爷有私情的谣言传遍良平县。

然而,谣言终是谣言,没有证据证实。唐振声为了杜绝这些谣言,毅然答应了缪家的亲事,并宣布婚礼在一个月後举行。

然後,他没有再找她。

「小姐,不如明天才做吧。」晚儿忧心忡忡的望着唐婉。

还剩三天,就是小姐成亲的日子。小姐房内早就堆满老爷为小姐准备的嫁妆,就剩下过世的夫人来不及完成的喜服,小姐还在漏夜赶工。

「晚儿,你先去睡吧。要是今晚绣不好这鸳鸯,我怕赶不及了。」

「赶不及就赶不及,索性别嫁好了!」

闻言,唐婉轻笑一声。「别说傻话了。爹已经答应了人家,一切已经准备好了,怎可能不嫁?」

「为什麽不可能?!只要他跟老爷说清楚,你们、你们……小姐跟他已经那样了,难道小姐真的可以嫁给缪公子吗?」这句话晚儿一直搁在心里,是没有机会说出来而已。

不只一次,晚儿看见上官榆深夜从唐婉房里走出来。纵使小姐没有说,她也猜到小姐跟他已发展到何种关系。

唐婉回避的没有回答,也不懂回答。

一个月来,他对她的亲事不闻不问,就连见面也没有。

他在哪儿?是不是又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这些问题一而再、再而三的浮现。她了解的是在老前辈面前的上官榆,不是作为男人的上官榆。妒忌、怀疑、不安每每在他彻夜未归时啃咬她的意志。

好几次,在府内远远的望见他的背影,她很想跑上前跟他说:榆,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别再这麽残忍的折磨我……

奈何她不敢,怕听见他说他已经厌烦了她,更怕看见他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

忽地,西厢隐约传来阵阵暧昧的嘻笑声,令向来宁静的唐府染上一层淫秽的色彩。

听见那道熟悉的男性嗓音,唐婉脸色顿然发白,针头狠狠札进指尖。

「小姐……」眼见从指尖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喜服,唐婉犹不自觉,只是呆滞的望着窗外,晚儿终是忍无可忍,一手拉起了唐婉,把她拉往西厢。「小姐!我们去找他问个明白!」

极欲漠视的一幕,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那双曾紧紧拥住她的有力臂膀,如今怀抱了另一个丰盈的胴体;那个她曾赤裸相对的身躯,现在依偎了另一个女人。他们暧昧的肢体语言道尽了哪些苟且之事曾在这花园上演。

唐婉聪慧,心思灵巧,对他人心中盘算常猜中十之八九。但不幸地,她还是个女人,会妒忌,会心痛,犹如千百颗针尖刺上心头的痛终於逼出她强忍多时的眼泪……

西厢多出了两个闲人,上官榆看见了。

怎可能看不见呢?她是如此的耀眼,甫出现就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就连她隐在树影下的脸庞,他也看得清清楚楚。正因为看见了,他才把她送的鸳鸯玉佩转带到这青楼女子手腕。

「喜欢吗?」他边轻漫的说,边沿着玉佩往上亲吻白晳的纤手,直把女人逗得娇笑不已。

「王爷送的东西当然喜欢啊,但是不怕吗?」凤眼斜晲躲在暗处的人儿,她嘲弄的娇笑。「这是人家送王爷的东西哪,要是那天她跑到奴家处问奴家要回,奴家可不知道该怎麽办呢。她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奴家自知无法相比。」

「那有这样的事,她跟你是一样的。」他故意羞辱她,把她贬同方便暖床的青楼妓女。

唐婉还没有生气,单纯的晚儿却先忍不住了。她冲上前,冲动的掴了上官榆一记耳光,动作快的教唐婉来不及制止。

「上官榆,你别太过份了!」

晚儿的大声痛骂、青楼妓女的失声尖叫同时而起,把唐振声、唐子靖都惊动了,然後几乎就在同时韩忠彦和陈俊卿也出现了,一切巧合得就像预先设计好。

「王爷,发生甚麽事?」韩忠彦问:「王爷,那掌印?!」

「是谁指使你的?你坦白的说出来,我饶你不死。」

上官榆这几句温和的问话,夹杂在秋风里,西厢园内众人顿觉心寒。

「上官榆,你是不是疯了……」

「晚儿,住口!」唐婉冷冽的喝斥,旋即跪下身子。「王爷,是民女管教无方,我家奴婢有得罪王爷之处,望王爷见谅。」

上官榆望了她一下,冷漠的站起来,背靠双手,休闲地踱起步来。他每走一步,他们的心便跳一下,他慢慢的走到唐子靖跟前,望住唐家父子——

「是唐子靖吩咐你这样做的吗?」

「做甚麽?」晚儿困惑的瞪着他,还没有看穿事情的底蕴。

「王爷!」唐婉心慌的求情。她最害怕的事终要发生了吗?「晚儿只是……」

「不是?」他打断她。「那就是唐振声、唐捕头了?指使你做出谋害朝中钦差此等大逆不道的事的究竟是谁?!」

说话至此,晚儿才终於懂了上官榆心里打的主意。他要把刚才的事,演化成唐家造反的的大罪。

「根本没有人吩咐我做的!」

听见晚儿的这句话,唐家三人脸色霎时惨白,韩忠彦和陈俊卿却在暗暗偷笑。晚儿要帮唐家脱罪,殊不知正好掉进了圈套。这跟她认了有谋反之心没有分别。

「啍,嘴硬的丫头!来人,给我打!直打到她肯招出幕後的主谋为止。」

把是说成非,把黑说成白。指鹿为马,从来就不是宦官赵高的专利。

上官榆凶狠的盯紧唐振声。此刻,他不介意成为另一个赵高;此刻,他只想置唐振声於死地!

「爷,不要啊!」

最後赶到的朝阳见晚儿被压了在地,赤红的木杖就要往她身上招呼。他奋不顾身的扑过去,替她受了当下的一棍。

噗!鲜血从嘴角淌下。

「爷……朝阳求爷放过晚儿……」气弱柔丝的恳求。那一棍几近把他打得晕死过去,却没有打掉他保护身下人儿的决心。

上官榆眯眼盯住朝阳,青筋尽现握拳的手背。半晌,他把目光慢慢的移向仍跪在地上的唐婉,攫住她灵慧的黑眸,话却是对旁边的侍卫说的。

「为什麽停手了?他既然要充英雄,就连他也一起打好了。不用留情。」

他针对的对象是她!

唐婉懂了。他这次要拿下的不是晚儿,不是她爹,而是她!他要她当众承认他们的关系……

「榆!」眼见第二记木杖就要落下,时间难容她斟酌,她无所选择的扑进他怀里。「榆,我求你放过晚儿。」

抚摸柔顺的发丝,纵是背向唐家父子,上官榆清楚他们的脸色有多难看,韩忠彦他们的表情又有多暧昧。

「婉儿,你这是以甚麽身份求我?」附近她耳窝,上官榆健壮的双臂圈紧了纤巧的腰肢,搂抱怀中的温香软玉。

两人亲昵的肢体语言道尽了他们的关系。但这还不够,他要她亲口说出来,他要没有人再敢娶她。

唐婉苦笑。「就看在我们曾同床共枕的情份上,我求你放过晚儿好吗?」

勾出邪佞的笑容,他说:「这倒是。你服侍了我几次,我还没有赏你甚麽。好吧,这次我就放了她。」

亲了她一下後,上官榆牵走了唐婉,留下满园的惊喘声。

**

甫踏入厢房,唐婉甩开握住她的大掌,冷漠的背向他。

「既然王爷事已办妥,请王爷回房休息,免得王爷房中的女人空等了。」

「生气了?」从後抱紧疏远的人儿,上官榆戏谑的啃咬她的颈子。「别担心啊,或者缪家仍是很乐意娶你的。毕竟娶了我上官榆的女人,那天假若他们杀了人,他们仍有你求我免他们不死啊。」

被他恶劣的笑声惹怒,唐婉厌恶的推开他。

「够了,唐家的声誉已经因我而毁了,你究竟还想怎样?」

酒家说「醉忘忧」是他们镇上最好的醇醪,常人喝一口就足以醉一夜。他喝了两埕却未始忘忧,如今酒劲却发作了。他重心不稳的退後几步,跌坐在地。

「我想怎样……?」垂头浅笑:「我想你爹死,我恨不能把他碎屍万段。」

是的,他恨她爹。怎可能不恨呢?

当初得知此事,她也原谅不了自己的爹。可听他亲口道来,心头却渐渐的纠结、揪痛,她哑声道:

「既然这样,你刚才为什麽……」又要放过他呢……

「因为我爱你,见不得你嫁给别的男人。」轻漫的语调似真还假。

「榆……」

「说笑的。别当真了。」他随即冷声否认,摇晃着站了起来。

「哪一样?」

「两样也是。」

见他转身避开她的目光。忽然,唐婉明白了,原来残忍的是自己。

他恨她爹,却爱上她了;唐振声是他父母的仇人,他却爱上他女儿。

他一直挣扎在爱她与恨她的漩涡里,她却没有看见。没有让他说出他们的关系,却怪他对她的亲事不闻不问。试问,他可以用甚麽立场去阻止,用甚麽身份去否决?

「对不起。」搂紧上官榆的身子,唐婉不让他带着歉疚离开。她怎可忘了,她的榆向来是如此的温柔,伤害她一定比他自己受伤还痛苦。

「何需道歉,你推开一个你厌恶的人罢了。」

「不是的!榆,我爱你。」

撇撇嘴,他调侃道:「我?还是跟我同名的另一个人。」

她微愣,随即轻轻的笑出声,没料到她的榆这麽爱吃醋。

「你,是你。上官榆,我爱你。」踮起脚,她主动的吻他。

是啊,她爱的是上官榆。

是那个明明喜欢却郁在心里不说的上官榆,是那个迂腐却老是做出有违心意的上官榆,是那个爱闹别扭的上官榆。

温暖的触感瞬间震慑了心魂。

苦苦挣扎了个多月,想要不再为她的事而心烦,想要不再对她萦萦念念,想要把她赶离心头。到头来,却可悲的发现她已像一根芒刺深扎心坎里,如强行拔除,不但痛彻心扉,只怕连胸间那颗心也给扯了出来,从此成了无知无感的行屍酒肉。

他收紧臂弯,双手顺着娇躯游移,贪渴的想感受得更多,好确定她就在身旁……

这夜,她要求他留下,他答应了,却整夜无眠,眼睁睁望住臂弯里安睡的人儿。见她酣睡带笑,上官榆抚过甜美的酒窝,嘴角边微微一笑。因她的笑而高兴,却也因她的笑而难过。

「爹、娘,孩儿没有忘记爹娘是被谁杀死的,但……孩儿不可以爱她吗?」

他不敢睡,怕入睡後梦中父母的逼问,更怕醒来後发现梦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他,亲手把剑刺进了她胸口。

**

「朝阳大哥,你这次违逆了爷,怕不怕……」

珏盈欲言又止,一双素手轻柔的在朝阳红肿的背上涂上伤药。若非侍卫见杖下的是女儿家,出手之际留了五分力,这一杖怕已打断朝阳几根肋骨。

「没事的。爷不是那麽小气的。」

「哼,也只有你还相信他!」

「晚儿?!」眼角瞥见站在门边的晚儿,朝阳尴尬的立刻拉过被单,遮掩裸露的上身,一不小心再度扯痛了伤口。「啊——」

「明知自己受了伤,就别乱动。」嘴上仍是恶劣的调侃,晚儿往朝阳伤口上药的动作却是又轻又柔。

「晚儿……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就可以了。」明明晚儿带来的药膏比珏盈涂的凉快,他混身却涌上了一股燥热。

「厌弃我的手比你的盈儿粗糙,碰不得你了?!」

「不是……」

「那就别动!」

见他愈躲愈远,身子密密实实的藏在被单里,晚儿硬是将躲了开去的朝阳拉了回来,硬是将被单扯开,硬是将药膏涂在他身上。她的粗鲁、大胆,不但让朝阳吃痛的叫了几声,还让珏盈惊讶的瞠目瞪眼。

跟着唐婉这麽多年,晚儿早就丢弃了那些无谓的世俗礼教。

月光下,血迹斑斑的伤口格外惨不忍睹。

望着痛得脸容扭曲、额上渗满汗水的朝阳,晚儿轻声问了句,「你会武功吗?」

「不会。」

「那你怎麽敢跑出来?你不怕死的吗?」

小姐自小天资聪敏,一些常人办不到的事,小姐常是轻易就解决了,所以小姐常是什麽也敢做的;她,因为懂武功,因为有小姐在身边,所以也常是什麽都敢做的;这男人,不懂武功,没有靠山,却竟然什麽也敢做了。

真不知该说他笨还是勇敢。

「没有想……没有时间想。」见到晚儿被押在地上时,他本能的跑了出去,没有想过会不会惹怒爷,自己会不会死,当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晚儿受伤。

「如果你有时间想,你还会跑出来吗?」晚儿迫切的盯着朝阳,想弄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朝阳沉默了下来。

无可否认的,晚儿因为朝阳的沉默而失落,她就知道没有人会犠牲自己去救不相干的他人。她於他不过就像珏盈於他而已。

「……我的命早在一年前就卖了给爷,我发过誓只能够为爷而死,所以如果有时间想,我可能不会这样做。不过……如果我的命是属於我自己的,无论如何,我也会保护你的。」

朝阳不习惯将感情之事宣之於口。话才说完,他已尴尬的满脸通红,不自在的躲开了晚儿彷佛要把他看穿的眼睛。

「谢谢。」

感到脸颊传来柔软的触感,朝阳吃惊的慌忙转身,却只来得及看见晚儿离去的背影。

这……刚才,晚儿亲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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