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遇 (副題:伊底柏斯式的家家酒) — 第八章 - 真相 (1)

「唐捕头,好几个月了,你们还是没有办法缉拿天山飞鹰归案。你们心里究竟还有没有圣上,还有没有把圣上吩咐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般尽心尽力去办?!要是圣上怪罪下来,你说你该当何罪?!」

「天山飞鹰并非一般山贼,他们武艺高强,要是没有全盘计划,属下只怕……」

「藉口!明明是你办事不力,却推诿什麽天山飞鹰武艺高强!就算天山飞鹰真的武艺高强,难道你们就不可以增派人手,不可以聘用其他武艺高强的高手助你杀敌?是不是就因为天山飞鹰武艺高强,你们以後也要任由他们在此横行无忌,杀害平民百姓了?!那朝廷还养你们何用,不如全都砍掉算了?!」

偏厅之上,陈俊卿咄咄逼人,唐振声和唐子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陈俊卿意欲铲除他们的借口,却还是出不得声。

毕竟形势比人强,天山飞鹰仍在附近一带出没是事实,他们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谢陈大人教诲。属下定必增派人手,以尽速把天山飞鹰缉拿归案。」唐振声说,低声下气的表情有如丧家之犬。

如果能够令唐府上下平安,个人的荣辱又算什麽。

「尽快?!」嗤笑,「这两个字我跟王爷不知已听了多少遍!不要以为你们把唐婉送了给王爷,王爷就可以无限地宽宥你们。」

「不然你还想我们怎麽?!」唐子靖在官场打滚多年,旁人对他的赞誉辱骂他大可一笑置之,唯独那些针对唐婉的闲言闲语,让他怒气难消。

他明知眼前两人设下无数陷阱,就等他们自投罗网,他还是一不小心就踏上了。

「对啊,你们说该怎样才好哪。」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紧他们,眼里尽是肮脏的诡计。「我看这样好了,下个月十五之前,你们还捉拿不了天山飞鹰,就砍下你们自己的项上人头,让王爷带回京交给圣上谢罪。这总比圣上怪罪下来,要抄了你们全家好。王爷,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转身,陈俊卿毕恭毕敬的躬身垂首询问位於上座的上官榆。

王丞相也失势後,上官榆的地位可谓仅次於皇上,在民间,他的话已差不多等同圣旨。要杀谁放谁已不是难事。

早已警告这对食古不化的父子,别跟他作对,他不就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了。

瞥了陈俊卿一眼,撇撇嘴,上官榆没所谓的回应道:「这也好,就依你所言,下个月十五他们还捉不到天山飞鹰,就把他们都砍了。」

听见背後传来两声低喘,陈俊卿心里窃笑。但他高兴不了多久,又传来上官榆阴柔的声音。

「到时候,捉拿天山飞鹰的事就有劳陈大人了。」

顿时,陈俊卿脸色刷白,混身冒起一阵冷汗。

「王爷……?」

「莫非陈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出手?」

「属下不敢。」

但由他处理,不就要他送死吗?

微一沉吟,陈俊卿说:「王爷,属下再三思量,属下想唐捕头他们虽难辞其疚,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爷念在他们多年来为朝廷尽心办事,属下纠胆请求王爷再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

他笑,目光从陈俊卿惶恐的脸上转向唐家父子,「那好,我就看在陈大人的情份上,姑且再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要是三个月後,你们还是无法捉拿天山飞鹰,别怨我没有给你们机会。」从座位上走下来,上官榆走近陈俊卿身侧,低声说道:「陈大人,别忘了,我这是看在你的情面啊。」

「属下明白。」

常言道,伴君如君虎。此时此刻,陈俊卿才真正体会这句话的真正意函。他们都以为上官榆恨唐家父子恨得不惜一切要铲除他们,但谁知道那不是他设下的幌子,目的只为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他可不想学王丞相和韩忠彦那样,自信掌握了上官榆的全部心思,可下一刻,不就连颈上人头也保不住了?事到如今,他跟唐家父子已经成了共存共亡的共同体,别说未来三个月他设计不了他们,万一他们失手,他恐怕也难以脱身。

他这次真是把石头砸到自己脚上了。

**

上官榆离开偏厅後,唐振声也跟着追了出去。

「王爷——」

闻言,上官榆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一想到自己放弃了那最好的机会,他压根儿不想再见唐振声一眼,那只会教他忆起他怎样杀了他父母,怎样把他们的遗体连同那些山贼一起烧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空跟你厮磨。」低沉的语调满是愤懑。

唐振声凝睇那背向他的伟岸身影,纵不了解他的怒气所谓何来,也深知他对自己是充满恨意的。

既恨他,何以又要救他?是因为婉儿吗?

「王爷可否放过婉儿?」

闻言,上官榆仰天狂笑。

「放过她?唐捕头,你该不是又要告诉我那家男人要娶你女儿吧?是张家那六十岁的老头要娶填房,还是李家二少想娶他的第十二名妾侍哪?我猜该不是温家要替他的痴儿讨媳妇吧。不过这也无妨,到成亲之时,我会记得送一份大礼去的,让所有人也知晓我上官榆也是个大方之人,对那些侍候过我的女人也是有奖赏的。」

上官榆的一番奚落教唐振声胸口隐隐作痛,如今良平县里已没有好人家会向婉儿提亲。各种不堪入耳的谣言早已在良平县各大街小巷流传开来,那些人甚至在赌,在王书遥介入後,婉儿几时会被抛弃。到时候,他们就有机可乘了……

「不。与其将婉儿嫁予他们,任由他们羞辱,我宁愿婉儿永留唐家。怕只怕等我百年归老,将无力再照顾婉儿。」

嗤笑。「说什麽放过你女儿,其实你是在求我照顾你女儿吧?无妨,王府大的很……」

「咚」的一声,上官榆还没有说完,唐振声倒先跪了下来。

「属下恳求王爷放过婉儿。」

上官榆眯起眼睛盯紧跪在跟前的男人,背後双拳青筋尽现。

「你凭什麽求我?我要带她回去就带她回去,你阻得了我吗?」

「王爷对婉儿也不是认真的,何苦让婉儿介入那些纠缠不清的纷争里。」

「没有了我,你以为她在良平县还过得下去?!」

「等捉拿天山飞鹰後,属下就会辞官,带着婉儿到一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平静地渡过余生。属下但求王爷成全。」

「不可能!」狠声拒绝。

这几天他还在犹豫,这一刻他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已不可能「放过她」!但娶她吗?望着唐振声,他觉得那想法等同背叛了他父母。

他同样的做不到……

奈何时间也在迫他做决定。圣上已经下了谕旨,无论能否捉拿「天山飞鹰」,下个月十五,他一定要起程回京。

而今已是二十八。

「王爷这是何苦呢?王府里想必已有无数妃眷等候王爷回去,婉儿不过一介平凡女子,」顿了下,吞下那苦涩的滋味,唐振声继道:「也早已委身於王爷,王爷何必苦缠不放。」

「父债女偿。要怨也只能怨她是你女儿,这辈子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父债女偿?

对上那充满怨恨的眼睛,一瞬间,某个念头闪过唐振声脑海。

「你跟那对夫妇有什麽关系吗?」唐振声颤声问道:「你是那对夫妇的儿子?」

上官榆微愣,随即否认道:「我不知道你说什麽。」

他嘴里说不知道,但那回避的表情不正好说明他猜中了。

一下子,过往纠结心头的疑惑也厘清了。他莫明强烈的恨意,并不单纯是唐家没有向他们靠拢啊。

「当年……」

「够了。现在才话说从前有什麽用!」上官榆毫不留情的打断。「要是你有一丝愧疚,早应说出一切!」

无言以对。

他说的都是实情。当年,他们没有弄清楚就错将途经平民误当成黑木崖的山贼杀害是一错,到发现真相後没有向圣上禀报是再错。

唐捕头啊,此事你万万不能对圣上说啊。圣上已经册封了你,你如今说出来,不就是欺君嘛,那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就算你不乃念我们这些兄弟手足、不乃念我们良平县的百姓从此没有了一个好官,也该顾及你那对儿女,他们才刚失去娘亲,怎堪再失去你这个爹。

那些堂而皇之的理由,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他借以逃脱的藉口。

「属下愿向圣上禀明一切。王爷大仇得报,是否可放过婉儿。千错万错也是我这做爹的错,婉儿是无辜的。」

「我说过了,今生今世我是不会放过她的。无论你做什麽也没有用。」

不愿再纠缠下去,上官榆推门就要离开。

「王爷,」唐振声追着出去。「要是属下在王爷回京前得以拿下天山飞鹰,王爷可否放婉儿一条生路?」

闻言,上官榆冷漠的瞥了他一眼,说:「好,既然你不惜赌上自己的命,我就答应你。要是你有办法捉到天山飞鹰,我放过她。」

而他,绝不会让这发生!

**

「小姐,雪愈下愈大了,不如咱们进去等啊。」撑着油纸伞,晚儿心知肚明这几句话说了也是白说。

她们已经在白马寺门外等了个多时辰,可那个「尊贵的」王爷却连派个下属来传话也没有,就不晓得他是不是又因「公事繁重」而忘了出现了。而她的小姐也就死心塌地、无怨无悔的伫立在风雪中,等候他的大驾。

瞧着唐婉那痴痴迷迷的表情,晚儿还真後悔当初自己多事的弹出了那夥小石子。

「晚儿,你先进去吧。不然让你肚子里的孩子也着凉了,朝阳可怨死我了。」

「什麽?!」晚儿红着脸抗议。「我们、我们……没有……」

被唐婉明亮的眼睛瞅着,晚儿愈说愈细声。

就是在理直气状的时候,她也辩不过小姐,莫说是如今,她压根儿就是心虚!

全是那朝阳害的!要不是他定力不足,她又怎会……

她以後也不要再理他了!

「晚儿你就别再责怪朝阳了。他为了让你答应他的亲事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你要是还跟他冷战,他可不单哭丧着脸的对着他的爷,还会来麻烦我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这个小姐硬心肠,把你赶出唐府,直接让他们把你绑着上京算了。」

她这个小姐也不是白当的,单凭晚儿的几个表情,就已经猜出了晚儿的全部心事。就算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也看得出来这几个月朝阳跟晚儿过从甚密,发生逾越礼教的事也不过是预料之内。她只是没想过晚儿这丫头这麽傻,竟以自己的幸福要胁朝阳了。莫说朝阳没有本事影响他的爷,纵使有,他们之间的问题也不是他愿意带她回京就可以解决的。

她不想迫他,一切就顺其自然好了。

「小姐……」听到唐婉暗示她们要分开,晚儿禁不住悲从中来,两泡眼泪含在眼里。「我……」

「好了,他们来了。别让他们看见你哭了,不然以为我欺负你了。」揑住晚儿的鼻头,唐婉硬生生的让晚儿把眼泪迫回去。

**

「你们站在这儿干啥?」甫见面,上官榆没有一句温柔的慰问,一开口就是责斥。

「在等你嘛。」也没有生气,唐婉柔柔的握过他宽厚的大掌,紧跟在他身边,嘴角荡漾甜蜜的笑容。

能够见到他已是她最大的幸福。

「我说在白马寺等,又没有说在外面,你不是笨得连走进去里面也不会吧。」手上传来的冰冷让他更觉烦躁,语气更添恶劣。

「够了吧!小姐也只是……」

「晚儿。」轻摇螓首,唐婉示意晚儿什麽也别再说了。「晚儿,你跟朝阳去鳯凰楼帮我买一些糕点回来,好吗?」

显然小姐是想调开她,晚儿心里纵有千万个不愿意,也撇不过坚持下的唐婉,只好领命跟朝阳到城里去。

**

「但愿朝阳这次可以劝服晚儿。」

「除了你,还有人可以说服那丫头吗?」

走进特别为他们预留的厢房,还没有脱下那铺满雪的锦袄,唐婉便抱紧了他,埋首温暖的胸怀。

「婉儿……」

「你最近很忙呢,咱们都没有机会见面了。」没有让他继续,唐婉已经毫不害羞的说出这等闺怨般的话语,抗议他的责斥。

「婉儿,咱们在寺里。这不合适。」拨走沾满她发丝、衣服的雪花,上官榆嘴里说着不可以,可还是拥紧了怀中的人儿,半点儿也舍不得放手。

「但是在府里你也不许我抱你,在街上你又不许我牵着你,我要在什麽地方才可以碰着你啊?」说着说着她委屈的彷佛就要哭出来了。

「婉儿……」上官榆没彻的笑着摇首。

此等露骨的言词,当今女流之中,唯有她敢如此直言无讳了。

「你不想我吗?你有了你的珏盈,有了王大人的千金王书瑶,就不再喜……」

叽叽喳喳的声音最终以最原始的方法终结了。捧住她的脸,他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这不会说我不挂念你了?」他边吻边说,开始了的热情再也无法轻易的停下。

「嘻……不会了。」甜甜的感受着从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她边为自己的奸计又再得逞而高兴的笑着。

她就是不喜欢他迂迂腐腐的,什麽也不许她做。她不是不懂他的顾忌,但他们的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她也不是不了解他的内疚,但可以跟着他,她已经心满意足了,根本不介意所谓的名份。让她难过的唯有爹和大哥,她令他们难堪了……

「榆……咱们在寺里。」

吻从唇上落到颈侧,大掌也渐渐的不安份起来。她在他失控前,细声提醒。

「嗯……」粗哑的喘息融和在轻柔的娇吟里。

此时此刻,他根本不想停止。更别说在激烈亲吻之际,他们「刚好」掉落在那张温暖的床槈上,让他们的「坠落」更出师有名了。

「啊!」

感到耳垂被啃咬了下,唐婉吃痛的娇呼。

「婉儿,你总是引诱我失控的。」却又总是在最不恰当之际,让他清醒过来。

「嘻,要是你不介意食言而肥,我没所谓啊。」

「胡来。」他笑着轻斥。她一定是他的天敌,不然他怎会老是被吃得死死的。

搂着她,埋首她颈窝,如此温馨舒服的感觉,让他一点儿也不愿意起来。天地之大,在这斗室之中,就只有一个叫上官榆的男人和一个叫唐婉的女人,相互依靠着、温存着,那些烦心的事顿时飘到好远好远……

「婉儿……」他低柔的轻唤着她的名字。

「嗯?」一而再的,心窝因他注满情感的嗓音而颤抖。

晚儿总怨他不够爱她,可是他对她的感情又岂是外人能懂的。单单是为了摆平内心的挣扎,就已经够他累了,她又怎能再怨他那反覆无常的脾气。

抬首迎向她澄明的眼眸,犹豫了一会儿後,他终究什麽也没有说,只道:「没有,唤一下你而已。」

打量那张心事重重的帅气脸庞,唐婉懂了——

他,要走了。

她虽不是朝中官员,但从父兄口中,对朝中要事也略知一二。盗劫官银一案,主犯韩忠彦已缉拿归案,官银亦已寻回。如今,他仍留在良平县不过就为了在这一带出没的强盗「天山飞鹰」,但圣上又岂会让他为了此等小事而留下来。

他回京之期已渐近。

撒娇的把脸颊埋首他胸怀,她脸红红的说:「嘿,榆,主持今天不在寺里啊。不如我们……」

「任性。」

话是这麽说,上官榆还是低首含住她娇嫩的唇瓣,轻轻的吸吮起来,做起不容於寺庙的苟且之事……

**

等唐婉安睡後,上官榆走到园里,好等满园风雪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刚才跟唐振声的一番话,勾起了他最不堪回首的回忆。

「停手、停手!我爹娘不是强盗!不是啊!」

挤进人群,他想阻止他们将火丢到他父母身上,但奈何没有人理会、没有人听他说了些什麽。望着火红红地燃烧,他什麽也做不到。

「凶手……杀人凶手……」他哭着说。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唐振声做过什麽坏事。

「够了,小朋友。」突然,他身旁的一个妇人喝停了他,不准他再说下去。「小孩子做不得这样胡说诬蔑其他人的。」

「我没胡说!是他杀了我爹娘,他们根本不是什麽黑木崖的强盗啊!」

「你还说!真是冥顽不灵!你要知道你这些话要是传到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耳里,可是会害死唐捕头的,欺君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啊。」

杀头他懂,但抄家?

「对啊,就是他们一家人都会被砍首。到时候,因为你的胡言乱语,不单止他们一家,我们整个良平县也会因为失去了这个好官而受苦了。」

「我没有胡言乱语……没有……」

他真的没有。

但多少年来,这些事他藏在心底,除了老前辈一人,对谁都没有再提起。他以为他很恨唐振声,恨得要杀了他,以报父母之仇。但一次又一次的,他始终下不了手。

要是爹娘泉下有知,必然对他这个没有用的儿子很失望。

「年青人,天气这麽冷。不多穿件衣服,小心着凉了。」拿着水桶去打水的庙祝,途经花园时,看见只穿了件单薄绸衣的上官榆,好心提醒道。

「谢谢您,老爷子。不过我不冷,有劳您挂心了。」

「不冷哪。呵呵呵,年青真好,不像我这老骨头,天气稍冷就已经受不了。」停了下来,放下木桶,庙祝搓揉发冷的双手。

「老爷子,我帮您。」

提起木桶,上官榆跑到井边帮庙祝把水打了回来。

「谢谢你,年青人,你真不错。你可以帮老朽顺道替这儿的花花草草浇浇水吗?」庙祝见遇上好人,不由得得寸进尺起来。

「没问题。」

「呵呵呵,年青人。你品性这麽好,你父母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一定很安慰了。」

他笑,

「但愿如此。」

毕竟是个明眼人,瞧见上官榆那略显苦涩的笑容,庙祝当下意会了。

「做错事?跟你常常带来的那位姑娘有关吗?」

大概是没有预期庙祝认得自己,上官榆心下一怔,随即涨红了脸。

原来他知道他是谁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呵呵呵,年青人,其他人或许害怕,但老朽已年过半百,是行将就木之人,还要怕谁呢?倘若年青人你不介意,不嫌弃老朽噜苏,不妨将你的心事说出来。老朽虽是个目不识丁的莽夫,人生经验倒是有的,或许可助你分忧解困也未可。」

不知道是因为难得遇到了一个不怕他的人,还是因为庙祝的说话让他想起了老前辈。这一刻,上官榆不想、也无力再摆出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爷之姿,犹豫了一会儿後,他语调谦卑地说:「老爷子,老天爷一点也不公平啊。有些人明明伤害了别人,可非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还得到很多人的尊重;而有些人根本什麽坏事也没有干,却突然的遭逢惨剧,甚麽也失去了。富人报恩以财,穷人报恩以命。我们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

「不公平哪。」庙祝附和道:「可世情往往如是。你还想跟那姑娘一起吗?」

不知为何,庙祝彷佛看透了他的挣扎般,突然的提起了唐婉。

对上那双睿智的眼睛,上官榆无法自欺。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想!」

似乎是满意了他的答案,庙祝抚着下巴的胡子,微笑道:「那你就要学懂怎样去拥抱这些不公平。年青人,」拍了拍上官榆的肩膊,庙祝边说边提起水桶往回路走。「你父母会谅解的。放过他人等於放过自己,别钻进死胡同了。呵呵呵——」

笑声随着离开的脚步渐远,但无论再远,那一声声的「呵呵呵」仍清晰可闻。至此,上官榆方惊觉自己遇上了前辈高人。他内力之深厚实为江湖罕有。

有一瞬间,上官榆以为他遇到老前辈了,但随即否定了这想法。

虽然没有见过老前辈,经过这麽多年的相处,他大概也猜到老前辈并非真的年纪老迈,甚至可能不是男的。不过上官榆没有执着查探老前辈的身份,深信既然老前辈不欲以真面目视人,自有他的理由。

**

再次回到厢房,唐婉已经醒了。她躺在床上,一双灵亮的眼珠子正滢滢的瞅着他。

「吵醒你了?」拨开她脸上的发丝,他轻亲她泛起醉人红晕的脸颊。

刚睡醒的她总是妩媚柔美得让他惊叹。

「没有。」拉过他宽大的手掌,唐婉把脸颊贴上,撒娇的磨蹭。「刚才你去了哪儿啊?」

「我到花园走了一趟而已。」

「遇见谁了吗?」他看来不一样了,表情轻松了许多。

「没有,遇到了这儿的庙祝而已。」

「庙祝?」

「嗯,没想到这庙里竟隐藏了个武林高手。」和衣在她身边躺下,上官榆把软热的娇躯亲密地拥在怀里,大掌也不安份的轻抚被单之下,赤裸光滑的肌肤,享受着她带来的阵阵麻辣刺痛之感。

「榆……」呼吸渐乱,唐婉哀怨地抓紧他的衣襟。不喜欢他老是逗起她的慾望後,就放着她自己去灭火。

见她快受不了,他停手,没有再戏弄她,免得她生气起来,又再咬他一口。

说真的,对她,他又何曾公平过。

「婉儿。」他顿了下,等她平伏後,才续道:「下个月十五,我就要回京了。」

「……」

明明早已知晓,眼泪还是禁不住的涌上。此际,唐婉才明白自己并没有想像的坚强,再也见不到他的难受也非笔墨所能形容。

她还在抽抽噎噎的把眼泪抺到他的绸衣上,下一刻,他的一句话却让她整个人愣住了。

「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榆……?」她是不是在做梦?

「婉儿,你愿意吗?」支起她的下巴,他边抺去她颊边的泪,边深情的凝睇她。

再没有一刻,她的心跳是如此的快,在他深情的目光下,她好像快要溺毙了。

「不愿意?」从她的表情,他已明了她的心意,却还是故意逗弄她,「放不下你的那个心上人吗?」

「不是!」她紧张的抱紧他,不想他有任何误会。「我愿意啊!无论你要我怎样,我也愿意的!但是……爹……」大概不会答应她无名无份的跟着他上京。

无论怎样也愿意……?就连最基本的要求也没有。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放心,你爹那方面,我会处理。只要你应允就行。」轻吻着她,上官榆感到这是自他七岁以来,最轻松愉快的一天。

原来,只要愿意,放下也并非一件难事。

此刻,他满心喜悦的期待他们回京成亲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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