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实在没想到,会在自家楼下遇见她。
一声口哨吹得轻浮,苏晨转身,脸微微变了色。
「嗤──这些年不见,混得不错嘛!」词锋流溢着调侃,大门旁的女孩丢了指间的菸,连烟蒂都没踩熄,就朝他们走来。
大半夜的,这人还戴着墨镜,穿一件嬉皮破背心,轻佻地勾起嘴角。那厚重的马靴拖沓着石地,喀登喀登地磨着苏晨敏感起来的神经。
「你男人?」绕着维言,很不礼貌地打量了一圈,「西装笔挺,人模人样的……是个人才嘛!」最终,目光挑衅的落在苏晨身上。
维言望来,苏晨彷佛未视,分外平静。
「没事,是我妹……」不等开口,她抿紧的唇挂上一抹淡笑,「早些休息。」
那神情未免过分静定,从容步离身时,似有若无的微笑太过通透,以致有种说不上来的哀然。
她越过苏逸,迳直走向大门,而苏逸的一双眼睛却大胆地贪看着维言,几乎要贴上眼前这个气派风雅的男人了。
她身上有股菸味,渡到了维言的鼻尖。
「如果你不上来,我就锁门了。」苏晨嗓音平静,但面沉似水。她岂会不晓得妹妹的心思,却怕维言被这招惹不得的麻烦纠缠上了。
苏逸不得已,跟了上去,傻傻走了几步还回头望他,冀望维言的目光会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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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ㄟ,那家伙在追你吗?」
「别胡说,他有未婚妻了。」
苏逸的背包还没放下,便穷问不舍。
苏晨锐利的目光瞪着她,立刻严肃地道:「他招惹不得,你千万别靠近……」
「欸!才问几句,你别罗唆好不好!把你妹看作荡妇吗?未婚妻又怎样……」
「我不是指这……」
「哼,根本就怕男人被偷!」又是那嘲弄的神色。
苏晨想想,怎麽也不好说出他的身份。既然无法解释,只默默地叹了气,话锋一转:「说吧,什麽事?」
苏逸不可能没事出现,在楼下时她早有心理准备了──话虽如此,心里还是隐有不安。
果然,苏逸忽然哀哀地叫了她一声,脸上霎时有万般的凄楚委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摘下墨镜的那刻,苏晨心一痛,却愠火顿升……你又怎麽了?
「姐,不是的,听我说……我只借了点钱,前阵子到期,我还不了债,他们……打了我一顿,说我躲着不见人……就乾脆让我见不得人……」肿得老高的瘀青眼睛,挤出泪来时,咸咸的刺痛伤口,让苏逸忍不住频频皱了半张脸。
「地下钱庄?」苏晨的口气寒了起来。
见她默然,苏晨险些跳了起来,道:「你明明知道他们有多狠!大姐才帮你扛了两次,你又借──」
苏逸不负责任的哭了,「我……我能怎麽办?银行就是不肯借我啊,你们会借给我吗?我只好、只好向金蛇龙借,我本来想好好工作就可以还……可是二十万啊,一趴的日息……」
苏晨当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日息一趴也敢借!就算不吃不喝一个月的薪水也还不了利,你什麽时候还得了本金,什麽时候!」胸口的血彷佛激得反逆,那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又堵上心头,忽然一个极深的冷颤栗起,「二十万……你借二十万做什麽?你又吸大麻了?」
苏逸的手被抓得好痛,她用力地抽开,「没有吸,姐,真的……我听你的话,没有……」
苏晨的逼视不肯放过,她才吞吞吐吐,「是……是小伟他要……但我们真的没有花很多钱在这上面……借债大部分只是……找不到工作……」
「找不到工作?」嗤,「还是,找到了做不下去?」苏晨悲然地阖上了眼,她就算不抽了,却还是跟着一个毒鬼。
「你不要说这些了啦!」她忽然哭得悲惨,「过几天、过几天还款期限又要到了……这一次我还不出来的话,他们就要押我去见金蛇龙当面乔款子……到时他们一定又会逼我签下本票!姐──」会被如何逼虐,她根本不敢想!
她忽然跪到地上,抓着她的手,悔恨的涕泪滴得一地都是。
「姐──这笔钱我是还不出来的,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奢望、奢望你跟大姐帮我还……但你可不可以陪我去见金蛇龙……他们一群人都是流氓啊!」她整个人颤抖了起来,「我真的好害怕……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姐,你可不可以陪我去谈,你有赚钱、你信用好,他们还有可能会听……大姐、大姐我已经不敢让她知道,她刚结婚,要是姐夫知道……」
你在威胁我?苏晨的心被狠狠一戳,大姐才是那最厉害的痛点。
前几次出事,都是大姐出面陪苏逸和那些流氓斡旋,才争取到延後还款,最後苏逸还是没有办法……结果,傻大姐,用公款先替苏逸赎了本金。
她就是这麽笨!从小到大不管她们有什麽困难,都会帮忙到底,偏偏她的妹妹们又是如此的荒唐。
这种善良的个性,并没有让她大姐过上一天好日子……她的牺牲自毁,一直是苏晨心中过不去的痛苦与愧疚。
每回大姐听到会计事务所要抽查公司帐目时,就要到处调寸头装作公款。苏晨看不下去,拼命想帮她早点填回公款,脱离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
「先报警备案……」下定决心,冷起嗓子。
「不行!不可以!」苏逸忽然直起身,捉住她的手,死命的。
苏逸在严视之下,才低下头,糯糯地道:「大麻……我跟金蛇龙买的,会被举发……」
苏晨霍然起身,甩开她的手走回房间。
「姐──」
「闭嘴!」苏晨寒着脸,「我不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