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在虚无的世界观望着。她的两名伪骑士都没有在旁服侍,却已经感到习惯。当拥有过时,其实已能预期到之後的失去。她并不觉得悲伤,因为他们反而会一直陪在她身旁,看着虚妄的世界。不只有灰暗,亦有动人的光彩。
譬如,现在走进来的女子。她知道女子的年纪不若外表。
「怎麽?有话?」
女子没有卑微的屈膝,也没有退缩。她笑,好似嘲弄女王的无知,「我答应某位神,要帮忙某件事。所以。」
「所以?」
「不要多余的插手。如果前进就前进,如果停滞就停滞。」女子悠悠的讲述,「这是一切的恒规。」
那女子离去,不做其余拖泥带水之事。
「怎麽办呢?毕竟,不只有本姑娘当家啊。」
宫皣虹怪怪的。这是最近和她相处多时的同学们一致认同的结论。
她的眼神不再狡黠、时不时捉弄他人。她已经不再保持似远似近令人摸不着边的距离之感,真正的像一朵高领之花,没有人摘取,没有人亲近。开在高耸入云的山顶,冷冽难以瞻望。
「皣,你最近怎麽了?」
宫皣虹不怎想理会庚,只是随意的应了句,「大概是姨妈来的不是时候。」
庚虽然担心,却对宫皣虹有一定的了解程度。她没有继续追问,但仍是表达她的关心,「如果有问题,可以来找我喔。」
她识相的走了。
宫皣虹转身,凝视着方才庚停留的地方。她想起一首诗,让她想哼唱。
那是深浅不一的痛
一撮、白色晶体
如柳絮如雪花
降落
扩散、麻痹的神经
一点、幽然泪珠
如枫红如黄花
飞去
剥开、遗忘的伤口
一道、失温痕迹
如芦苇如假花
盛放
谁止着伤、又谁坦开创口
镜花水月中、虚幻的深浅
尔尔
那是操偶师曾经吟咏的。照理来讲,她该忿恨,而她牢牢的记在脑海中,直至现在依然能随时吟上三两句,真是可笑。
手机响了,她接通。
『喂,我可爱的半身。来一趟保健室吧。』
语毕,云残霄率性的挂了。宫皣虹不觉得有什麽,甚至认为本该如此。有没有礼貌,她很久之前,便不再去执着。因为,她本身就没好到哪里去。
「尔尔吗?不过、尔尔吗?」
虚假的言语,空气中绽开。
宫皣虹将一旁读到一半的书,草草整理。也不顾晨的反对,将幻武兵器与书一齐摆在宿舍里。她人,来到了保健室。也被带到轩辕曦的病房里。她没问,也约莫明白。她环视,是念可诺、药师寺夏碎、云残霄和月见。围着不愿清醒的人。
「我答应要把他叫醒,所以,借一下你的力量。」
「嗯。」
拉开病床右侧的椅子,左手那离床头插着百合花的花瓶十分之近。宫皣虹自顾自坐好,她望着云残霄,像是表明自己已经准备完全。
「那麽,开始。」
『以吾之言、以吾之手、以汝之心、以汝之魂,牵引波涛。吾即是汝,汝即是吾。亦无分别,亦可分享。之身之心之灵之魂之言之力,无有差别。』
宫皣虹觉得彷佛自己不再只是自己,身体里搭载着另个存在。忘我的伸手摸着云残霄的脸,唇也不自主开阖,吐露出乘着力量之言。
『连通。』
然後,她失去意识。
就像那一天,傀儡的她、放松眼皮以至於阖上眼的那一天。许多她遗忘的记忆、场景、情绪如同裂浪如同海啸,排山倒树之势迫近紧锁的心灵。
或许右廊,忠实的反映她了。
连绵的花、连绵的血,她好似站在屍体堆上,与操偶师两人对望。作恶的气味还有中间横亘着父亲的躯壳,她只能直视着前方、直视着操偶师。
『。』
她听不到。她摀住耳朵。
什麽也、不相信,只信眼前操偶师空洞的双眼。
云残霄没对其他人说宫皣虹的状况。他们相连,多多少少也能感知彼此的记忆、心情。但她选择不说,俯身端看沉睡的轩辕曦。若不是鬼族呆在这,力量会一点一滴减少,云残霄才不会与宫皣虹连通。因为,他们俩太像了,她怕自己一下子把持不住,她怕自己深藏的一下子显露太多。
「你们离远一点。」
她看过宫皣虹的父亲是如何将人唤醒的。父亲是神族难得一见的、温柔的人。
她将手覆在轩辕曦的额上,喃喃低语,『醒来吧,这里有关心你的人,不问利益、不问心伤,世界本是残酷却温柔的。如果不愿意,那抱歉,我会用较为强硬的手段。』
云残霄等着。却不见动静。
她不是吃素的,当然不会心软。也早已预料此种情形。她坐在床沿,那双眼瞳转得更为焰红,彷佛真有火燃烧着净白的大地,但那是低冷的亲吻,不是奔放热情的火舞。
『此路为我开。』
然後,她的神识侵入轩辕曦的意识。并把宫皣虹一并带入。云残霄没有想太多。她认为反正宫皣虹勉强算是轩辕曦认识之人,应该会大大减低唤醒轩辕曦的难度。
可惜,没有这麽简单。
就连轩辕曦也与她看到了相同的场景。宫皣虹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小山上,近看便会发觉那是由屍体和人偶堆成的,宫皣虹面前尚有另一座小山,两座构成物皆相同。宫皣虹突然转向云残霄,灿烂的笑了出来。
『这就是镜花水月的迷雾散开後的景象。』
她说着,操偶师讲过的话。又或许,操偶师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一切,都是右廊太过真实。
轩辕曦透过门、洛殇,静静的观望。
「洛殇,我们走到更深之处吧。」
「小曦,你如果不阻止你的学姐,你会受到伤害的。」
轩辕曦摇摇头。
洛殇不再多说,只是担忧的看着轩辕曦无波的瞳孔。
****
阖上书本。
伞把茶杯剩余的茶水,倒予扇曾经一头热栽种的植物。
「伞。」
镜身着有残花落尽之感的改良式和服,碎花如雪、如柳絮从天上不停降在浅紫底的布料。她将头发盘起,插了一枝古朴又素雅的发簪,又加了宛如星点的坠饰。
她没有转头。
「又开始了吗。还好扇不在。」
伞没有附和。
「镜,你觉得我或是无殿,还能存在多久?」
「当然是很久。」
「那你认为怎样的生命长度是刚刚好?」
混血精灵现身。谈话被打断。
他听到他们的对话,却没评论什麽。
「师父,紫乌睡着了。」
「他还是不愿意吗?」
「嗯。」
冰炎曳着冰牙族服饰的长长後摆,简洁的纹路衬着白底,他流利的银发不是平常随意的马尾,倒被绑得仔细,亦坠着对於冰牙族性质类似平安符的饰品。他收走茶杯,到了门边才停住。
「师父。就是知道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我才会努力地不让自己後悔。」
「这句话你应该说给紫乌听。」
冰炎难得苦笑。他摇头。然後,向着镜和伞微弯腰。
「紫乌我们会好好照顾的。你不是还有事吗?」
镜笑道。
无殿三主爱戴的混血精灵,永远是他们宝贝的子弟。也永远那麽可爱。
****
如果沉到海底,人会不停挥舞双手,挣扎着努力着,想要再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但是。
有些人,只会讷讷的看着不断上浮的气泡,以及波光粼粼的表层。任凭自己下沉。
宫皣虹从没想过这种问题。她在屍堆上,却想着,究竟操偶师有没有讲过那句话,以及之後的意涵。她似乎懂了,当遇过其他类型的人,发觉是她想太多了。有时候人想太多,反而会兀自陷入一个既有的框架,而她就是如此。不管操偶师有没有说过,无论镜花水月下的真实到底是什麽,只要她相信她所相信的,不就行了?
有多少种相信,即有多少种真相。在镜花水月下,每个人看到的,都不同吧。
宫皣虹勾起一抹浅笑。像是清晨白雾初散,阳光微露。
她一步一步从屍堆走了下来,悠然自得。不再与空气对视。
****
红袍之一的雪野千多岁,匆匆忙忙的从公会移动到学院的商店街,他已经知会过其他人,他们大概开始做预备措施了。虽然前些日子才聊天聊到相关方面,没想到对方的动作比千冬岁预测得快。他从自己特意放在对方身旁的眼线得知,但他不清楚是否能将影响压到最低。
愿主神保佑他,心想事成。
雪野千冬岁早脱下红袍以及面具,再次丢下移动阵,到了约定地点。黑馆一楼,众黑袍喜爱聊是非的地方,因为优点就是,对隔墙有耳的警觉心可以放下一半。也能好好的调戏......。
扯远了。
「抱歉,我来晚了。」千冬岁一进来,便是这句话,「我长话短说,总之闹得很大的兽王贵族‧狄火被一名翼族中落贵族陷害至狄火一姓全无是假的。原因跟上次提到的那个可能差不多。」
「有多少人知道?」
「我只跟公会里几个信的过的人说,毕竟还不清楚有谁会跟狄火一样。」千冬岁淡淡的说过,看着吸血鬼,「这件事可想而知,兽王贵族差不多和翼族闹僵了。还有,从一开始就尴尬的妖师或多或少也被牵扯进去,因为那些与狄火交好的兽王贵族里某些重要的也死了,据说在场者都认为那是妖师的诅咒或言灵才能造成的死法。」
木天使沉默不语。恶魔饶有兴味,应该说露出准备挑战的表情。
狩人黑袍坐直,「所以,这是开战的意思吧?」
「玩脑力战争啊。怎麽说,坏蛋给的请帖真有趣。」
「先不要打草惊蛇,刚刚妖师首领说他要过来一趟。」戴洛说,「我请赛塔去接了。」
「雪野小朋友,你认为只能暗来不能明讲的情况,会不会很吃亏呢?」
听了恶魔的话,雪野千冬岁推推眼镜,笑容有些狡黠,「这可不一定,才刚打招呼而已。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我想,现在的人数差不多了,想到缺谁之後再去找来就好。」安因微笑,「那先来把之前的恩恩怨怨结清吧!」
闻言,众黑袍各各卷起袖子,而红袍和管家两人默默退到观众席去。
「安因,这次你要让我好好拍照,然後让我好好疼爱喔!」
「上次的安眠药(?)的事还没结清,你又想尝我的符咒了吗?」
「嘛,戴洛,上次你先溜了,可是我还没开始呢!」
「比数目前平手,你敢说你没有落跑过吗?嗯,你果然老了。」
「不过不过,结果如何仍要实际演练过。不是吗,可爱的天使。」
奴勒丽语尾飘出爱心,千冬岁对此没有任何感想。他只是在和管家闲聊,并准备收集黑袍的情报,除了是自己习惯,另一方面,之後比较晓得这些人所扮演的角色。
可惜,还没开始,热爱和平(?)的精灵已经带着人来到黑馆,看到他们气势正热,不过轻轻咳了一声,那黑袍们迅速坐回位子上,装作没那回事。
「看来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白陵然莞尔一笑,「我多带一个人,舞祈。她算是我的学妹,因为某些私人因素跟过来。」
「不是私人因素。」舞祈插嘴,「我必须看着,然後做出决定。」
「多一个人不是太大的问题。」兰德尔耸肩,「好了,你要来说什麽?」
「关於妖师的诅咒和言灵。」妖师首领笑容尚在,却不如之前和蔼,有点偏向药师寺夏碎的笑,「那种要大范围的、一次多人毙命的,现在只有先天能力者可以。我听了冥玥描述,不认为我族可以造成那种伤害。冥玥个人也认为那比较像是中毒和诅咒的混和,而凤凰族的首领赞同这个说法。接下来,就是最刺激的部分了。」
「有人提议让重柳族弭平祸患。」白陵然的笑容已经不是灿烂可以形容的,「我当然知道那个人绝对是故意的,冥玥听到时也没说什麽。只是她手下的袍级有点可怜。」
「重柳的事不是问题。」舞祈突然说,「时间有时间的平衡,自然有自然的平衡。重点是什麽时候是转明的时机。」
「我知道时机。」千冬岁的眼镜反白,他的声音透着几不可见的无情,「在此之前只能等待以及多吸收演戏的高手,头脑战的战力即是内心戏的高手。要告知多少实情最好因人而异。」
「虚实交错啊。」
戴洛轻笑。
「就先这样吧。」安因看向赛塔,「要一起喝茶吗?」
後者点头。
「对了,漾漾最近有回家一趟,冥玥知道後气死了。」
「漾漾有说什麽吗?」
「他留下字条说小心一点,後面的字我不方便说。可以请赛塔转交吗?」
白陵然递给赛塔一张纸条,舞祈瞥到其上的文字。
古精灵文。
「原来这才是你来的原因啊。我会如实交给他的。」
白陵然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从一开始,或许他的确是来送纸条,并听听看其余人的对策,以後好配合。他比他们还要清楚这只是个开端,重头戏的阴影尚未清醒但也快了。在这之前,妖师一族会看着,不会多说不会造成更多的不安。
时机没到,妖师永远都会大隐隐於市。曝光的,也只是一小角。
「谢谢。」
「哪里。」
「舞祈,要走罗。」白陵然起身,「各位下次再见。」
「然。」
「嗯?怎麽?」
舞祈理清思绪才说,「时间......乱了。这附近,有三个人的时间搅成一团,很危险。」
****
树枝咿咿呀呀。
叶子飒飒。风声徐徐。
在大自然的包围下,宫皣虹的葬礼正准备进行。另一旁是纤华的棺材正要下葬。矮小的轩辕曦穿着素色衣服,愣愣的看着,他的小手抓着父亲的裤管。
『姐姐不要小曦了吗?弟弟不陪小曦玩了吗?』
『不是喔,他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但是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什麽时候?』
『当你思念泛滥成河的时候。』
思念泛滥早已成灾。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懵懂无知,但是心仍然空空的。
空空的。
吟游诗人低唱着流传已久的诗歌,吊念着可爱的孩子。与孩子有相同苍白脸庞的女孩,被百合花淹没。但诗人痛心的独是可爱的那名孩子,女孩的未婚夫冷冷的看着棺材移入了土洞,而木板即将钉上。
洛殇被一名男子抱着。他定睛望着此番滑稽的情景。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要你活着。你看他们,全都没能阻止呦!』
『为甚麽。』
『镜花水月的迷雾散开後的景象,不是很有趣?』
『所以你用时间之际的水只是想让我活着看吗。』
『是的。』
男子,笑得开怀。
****
那三人的时间,是什麽时候搅在一块的呢?谁也说不清。
森尔汐‧泉棠却知道。
这是,从他听到女歌者隐含卑微的祈求歌声後,决定擅自帮忙女歌者的。所以,小小的宫皣虹听到那首歌,所以,少女纤华为了替代本该存在的宫皣虹来到这个世界。并且因为他之前的手脚,这名少女玩美无缺的代替了宫皣虹的存在。
能如此完美的原因是他在宫皣虹出生之前,甚至是在女歌者之前,早已做下决定。为了报复他的家人,因此,宫皣虹这新生命的来到,给他一个绝佳的报复良机。
啊啊。
齿轮转动着。
轩辕曦的姐姐和弟弟,正巧因为此事的余波,死了。
为了宫皣虹及纤华的转换死了。
死在开的盛大的无名之树下。本来和轩辕曦玩得好好的,明明很愉快的。如果说为什麽会发生此等事,应该说轩辕曦的未来,已被深深刻上洛殇了。
一环扣着一环。
『我就是想让你看啊。』
男人的声音刺耳,洛殇抿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舞祈等人移到医疗班。夏碎的脸色无法说是开朗、健康的。雪野把自己对兄长的关心闷在心里,因为有其他要紧的事,故没有跟来。至於某些黑袍,也有自己的事。掐来减去,最後是戴洛领着舞祈和白陵然来的。
「你好,药师寺前辈。先前的事我已经听安因提过了,现在状况已经维持多久了?」
「大约十五分钟了。」药师寺夏碎冷静地陈述,「刚刚我想先让宫皣虹学妹醒来,但是失败了。」
「然,你可以帮我吗?我要调回他们的时间。」
「先前云残霄,也就是这位小姐说,如果失败的话,要我去找一个人过来。」夏碎顿了顿,他琢磨着字句,「森尔汐‧泉棠。她说他在校外森林。」
「我还是要马上调时间,所以,可能要其他人去找他。」舞祈听到那个名字时,明显的愣了一下,但她没因而被绊住,她看着妖师首领如是说,「不过然去最适合了。」
「真的吗?」白陵然没有问为什麽,只是耐人寻味的笑着。他轻轻的搭着戴洛的肩膀,「那我走了,你就留在这帮忙吧。」
「嗯。」
「对了,然。」舞祈突然想到一件事,叫住了白陵然,「不要跟他说,有谁在。」
已经进行到下一步。
那男人依然抱着洛殇,脸上冷冷淡淡的。却又断断续续从嘴角漏出低沉笑声。小小的轩辕曦看着丧礼,在自然之中,举行的是火葬。棺材放火一烧,虽然没有延续到周遭环境,却是十分惹眼。绿色的天绿色的地间,红色的火无法吞噬此番情景,只是无言的燃烧着。红通通的。亮晃晃的。怎麽想都是正面的景象,谁也没有笑脸。
”纤华”棺材上,泥土覆着。”宫皣虹”的,则开始被火红环抱。
然而,记忆交错下,两边开始交叠。”纤华”的棺材正与”宫皣虹”的重叠。
『看着吧。看着。那两人开始了,重合呦!』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是要我』
『你搞错罗。她们两个,本来就是各有一半的灵魂。在出生时,灵魂一分为二,飘洋过重重空间,到了另个空壳里。』男人没有在意洛殇的反应,只是自顾自说着,『那男孩呢,不过是我个人兴趣而已。怎麽?你学会心软了?』
男人安静了一阵子。
小小的轩辕曦身影发生异样,身高忽高忽低。脸庞在稚嫩与稍微成熟间徘徊不定;两个棺材更是在火光中忽远忽近。
舞祈缓缓在男人的视野里,平静的向前与他直视。
「你是,他吧。」舞祈无视那一团糟的闹剧,看着男人,「时间是不容被再次破坏的。」
『你要杀我吗?杀的了我吗?重柳。』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你知道吗?」在梦境中,一线曙光从虚假的天空照耀,轩辕曦痴迷的凝视。舞祈朝那望了一眼,意有所指,「收手,我是比较能讲话的。其他族人来,你必死无疑。」
『那抱歉,我喜欢不讲理。重柳,少管闲事。』
舞祈摇摇头。
洛殇瞪大了眼。随後又回复。
舞祈消失了。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落叶,轻轻的抚过,转了一圈,降在草地上。啪搭啪搭。雨稀稀疏疏,断断续续,接也接不起来似的声音,传入了谁人的耳朵。
棺材不再拉锯。定格了。火熄灭了。钉子清脆的几声混入雨中。又和叶,遥遥看着天。无语。
男人弹声响指。覆弹了二声。
啊,呵呵。洛殇嘻嘻笑。终不可抑扼的,大笑。
『闹剧啊,闹剧啊!』
他从男人手里滑落,就像叶子就像雨。又,或说,钉子。
他知道男人喃喃自语似的侧脸,是代表不想放弃。摇摇头,跟舞祈相近的动作,『你还不懂吗?为什麽你的法术这麽快就崩坏?为什麽这个梦境无法像一开始一样乖乖听你的话?』
洛殇的音调无法自制的往上扬,表情彷佛他以如今的身分再次睁开眼,想笑的嘲讽却只是僵在半途。不上也不下。
眼皮渐渐疲惫的阖上。洛殇记住这梦境最後的画面,是阴色的天向着他的脸、他的耳、他的鼻息、他的身洒下一滴滴的透明水珠。
明明,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黑夜垄罩着洛殇的意识。
而棺材的木板,迈着沉重的步伐自动移开一个空隙。
两名女子,同时坐起身来。她们有着相像的眼神以及表情。宛如从冗长之夜刚苏醒的脸,先是对看,後是转到男子那,再移至愣愣的轩辕曦。
良久,如今名为宫皣虹的她,轻轻地带点碎花的笑,开口。
「这下,连原本不想懂的学弟都懂了一些。虽然有点愧疚,不过请让我们醒来吧。」宫皣虹的右手手指埋进发丝,顺着头形。她半眯眼,「轩辕曦学弟,彼方。」
「可以吗?」
她的笑,及现在的云残霄的笑,还是一样,带着说不明白的东西。
啊啊。
只能是东西。
****
森尔汐偏头,他到了传说中的医疗班。被一名他无法拒绝的人。然後,那人便说自己还有急事,就走了。在医疗班里,他看到一名令他难以抉择的人,她指着尚在睡梦中的人们,什麽话都未说,也走了。还有一名他之前没真正见过的大学生,总是笑着的感觉。
跟他很像。也跟安地尔很像。不过,笑出来的理由却有三种。
过没多久,三个人全睁开了眼。并不是因为他,但是只有他知道为什麽。
「初次见面。我是森尔汐‧泉棠。」森尔汐的笑容就和与安地尔面对面时一样完美,他对着似乎没有回过神的轩辕曦说,「恕我冒昧,你希望救那名孩子吗?想救那名不是孩子的他吗?」
轩辕曦突然惊醒似,一直点头。点头。
如同森尔汐的算盘,他一定会点头的。
「祈祷吧,孩子。向主神祈祷,这件事能进行的顺利。」
从一开始,他没有原谅过家人。
他一直是这样子的人。所以才尽情的笑,不然,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笑的机会了。
即便是,他答应和他们接触。但是,没有原谅过的念头,甚至是不後悔。所以,他从这三个人醒来後,森尔汐这个人的视线,只在轩辕曦的事上。不在任何人的身上。既然要回去,又有这麽好的机会,至少再让他报复最後一次吧。
****
「我恨你!」
失去气力的狼人贵族,最终只能声嘶力竭的大喊,并愤恨的瞪视眼前的凶手。发下毒咒。
「我诅咒你,以阿卡贝多贵族之名诅咒你。」
凶手不怎麽在意,嗤笑几声即想给予他最後一击。亦准备留下线索。
「你重视的那个人将会背叛你!然後给你致命的伤害!」
狼人大笑几声,字形咬断舌头从口中朝着前方吐血,豪爽的表情变永恒的残留在他脸上。
凶手看了看,觉得不顺眼。
爆火炸开他的头以及他的表情,被凶手掏空的躯壳、没有灵魂及记忆的空壳,又灌入了虚假的死前记忆。
抹去自己的痕迹。凶手银白色的长发飘动,背影有些虚无。月亮是圆的,夜空是乾净的。他没有回头,冷然的从案发现场消失。
回到自己的居所,他拉着头发、揭开银白色的真面目。黑色短发。最近他自己才修过的黑色短发。
摸摸发丝。垂眼。直接倒在床上睡着。
『是你害死他们的。都是你。』
是啊。他笑。是啊,都是我害的。
於是,他支付代价。无论他是否会因此而伤痛。
「死了。阿卡贝多全灭。」雪野千多岁的声音十分冷静,看来不是装的,「跟上一次的手法不同。而且,这次初步断定凶手就是漾漾......经由残存的屍块。」
听了此段话,恶魔也十分没有气质的大笑,而吸血鬼伯爵也十分没有掩饰的意思,光明正大的嘴角上扬。
......连半个自家哥哥,药师寺夏碎,也暗自窃笑。
其实雪野本人或许亦是想同他们发笑,可惜的是,偏偏这件事扯上了他,让他想笑也笑不出来。
「......公会要我查到漾漾现在在哪,然後逮捕到案。」青筋暴露,某红袍终於忍无可忍,「靠!什麽逮捕到案!他当公会是古代的县衙吗?比五色鸡头还白目。」
「雪野学弟,你这样说公会不怕隔墙有耳?」
忍住笑意,兰德尔半开玩笑地问。
「是公会先找我麻烦。」推推没有度数可言的眼镜,雪野这才抚平情绪说出正经事,反正这种一听就是被栽赃的任务他随便推应该是推的掉,「上次的事有进展了。我差不多清楚谁是我方谁是敌方,再加上阿卡贝多一家的事,时机提前。已经可以着手准备。」
「你也许可以把当前公会交托的任务当工具。」
药师寺回了状似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不过,在场的人突然全非常有默契的大笑。
「职业腹黑经验老到,果然连雪野也比不了。」
兰德尔讲得轻松。夏碎没多说,只是笑。
「说正经的,冰炎竟然自己说要回族内。虽然他只说有事要回去处理一下,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夏碎自顾自的念着,「紫乌一直没有回学院,漾漾脱离学校生活好像也是要忙某些特定的事,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事,当然还包括宫皣虹这件事,好像有什麽关联。」
「也是,不过敌在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再不济,这所学院全部活的,其实,都会是最大的助力。」难得恶魔的话有几分认真,但随即、话锋一转,「我已经想好好认识某些人很久了!」
坐在一旁的仙人低头沉思,从头到尾没插进一句话,只是一直思考着、一直转动脑袋。
他想起,坠夕刚来不久的事。言讌被已故的妖师附身的事。那时的五个人、相关的五个人,现在一个个就像脱缰野马、越跑越远,他们的命运、他们往後的道路,不知为何、支离而远以往。
「言讌在哪?」
「他在和黎沚聊天。」木天使顿了下,「怎麽了吗?」
仙人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旋身不见影。
「呵呵。」
「安因,你笑什麽?」
天使没有回答,却说,「宫皣虹要与她叔叔走了吧?还有轩辕曦。记得要帮他们申请离校手续,就当作是校外教学吧。」
「哦。」兰德尔略微提高尾音,「那指导者是谁?」
「紫乌。如果不行,冰炎也是。」
闻言,在场许多人都讶异的转向天使,天使神秘的笑着。
「是今早,有人要我传话的。」
雪野回神,静静的发话,「计画更改,当学姐出发後,就开始行动。」
「怎麽了吗?你看来很喘。」黎沚笑嘻嘻的问,又捻起一块饼乾放入嘴里,「是不是新发现好玩好吃的所以跑来和我分享?」
黎沚收到卫生眼,笑得更加厉害。不久,待仙人气平息,「言讌,还有谁?」
「嗯?」
言讌眨眨眼,等着仙人的下文。这没头没尾的,他最好是知道还有谁啊!
「以後会附上你的身的人,还有谁?」
幡然,他今早的好心情已经无法再延续下,虽然清楚这一天总会来的,他淡淡的转变了神色。没有支开黎沚,也没顾左右而言他,言讌微笑,「我就知道一定会有人问我的。」
「当然还会有人附身,只是基於某些缘故,我不能说。」言讌撑着头,有些无趣的指着仙人,「不过你为什麽知道我是自愿让他们附身的?我记得一开始紫乌他们不是都说,那只是突发的意外事件,他们也不清楚为什麽。」
「你们五个人。太特殊了。」
「可是,我并不觉得我们有什麽特殊的。你是以旁观的角度看吧?其实,原世界和守世界如同我们的人很多,真要说有什麽让你觉得特殊的,只是我们碰巧在你视线范围、只是碰巧我们都想要有所突破。无论,我们是否承认。」言讌耸肩,然後拿起一颗水晶和一张符纸,「下一个,和接下来的事相关,虽然是废话,可以请你把这个拿给宫皣虹吗?然後作为代价,我可以破例跟你说,下一位是谁。」
「好。」
看着仙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不禁失笑。虽然黎沚笑得比他大声。
「是神族已故的少女,以及,她分裂出来的人格少年。你可以叫她、泷洇,或是少年的名、冻杺。」
「那不是......」
「是啊,以游戏术语来说,这就是主线喔!」言讌轻轻的带过,想以戏谑的语气、却发觉好像会弄巧成拙,於是作罢。他咬了一口芝麻饼乾,「但是我不会随行,所以拿去给他们吧。」
仙人想再问。
可言讌不再看仙人,帮黎沚倒满茶水,「刚刚说到哪了?」
黎沚歪头,「好像是......」
等到仙人识趣的离去後,黎沚拉拉言讌的袖子,不管自己脸上的饼乾屑有多夸张。他不是担心,只是单纯好奇一件事而已。不是探及言讌隐私的事,而是泉棠家、不,或许是神族的傲性使然,他们通常不会收外人给的护身符一类的。那、仙人给的他们会收吗?
言讌当然晓得黎沚拉他袖子的缘故,边帮他擦掉碎屑边说,「会收的。对了,你好像差不多该去上你的课了。」
「欸,没关系的啦!学生等老师可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应该感到荣幸!因为那几分钟他们的老师可以好好养足精神!有了精神课才会精彩!」
「你高兴就好了。黎沚,小心肚子痛。」
「没事的。我好几次都在上课前和赛塔吃茶点!」他喝了口茶,「哇!这个口味超特别的!让我吃完嘛!」
......
诚如他言讌所言。森尔汐‧泉棠一看到那张符和水晶,先是愣了下、然後收下。
这一幕不知道掉了多少人的眼睛。
收下後,森尔汐笑着问、语气很是和蔼,「是谁给的?」
洛安本来也没什麽要埋的意思,但一看到森尔汐的笑脸,就有些犹疑。但他说,「一名纪录者。」
「喔。」他看来有一点点失落,「因为有故人的气息,所以我以为......」
洛安也没多说。事後他想,或许言讌正是知道他绝对不会提到有关附身的只字片语,才要他代为转送。不然,言讌从来也没说不行与他们提。难道言讌也讨厌森尔汐的笑?不过,洛安最为疑惑的是,他怎麽知道自己给的人是森尔汐?
对此,言讌的解释如下。
『因为你一定是在他们离开时给的,以你的死人个性。森尔汐只要感觉到那股气息,便一定会收下。然後,他又会问你。这是谁给的。』言讌做了鬼脸,害他差点失手、打过去,『反正他的执着心很强,只要知道这点,就会成功的。』
「小叔,该走了。」宫皣虹说。表情不是多正经,只是戏弄了庚一番,「庚,不要太想我喔!」
「云残霄会跟着吗?」药师寺问,然後轩辕曦点头。前者温和的给了他一个素色小袋子,「要小心,学弟。好好带着,他可以帮助你。」
没有想像中的轻。像一块石子。
轩辕曦点头。
他从醒来以後,便不太说话。很安静。
他的导师什麽也没说,在临行前塞了一袋看来很重却意外的轻的大袋子。轩辕曦想到那塞在行囊里的大袋子和手上的素色小袋子,无声的笑起。
「跟上!我爸妈已经好了,接下来该我们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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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精灵完全不介意跑到他人的寝室。更不介意在房间主人睡觉时发出声响。他到了床边,看着睡到不知何年何时何月的青年、且、宛如孩子的睡容,丝毫没有愧疚的把此处主人踢下床。
那人不愉快的睁开眼,看到是他,「......没大没小。」
「你没好到哪。」那人只好先拍拍脸颊、赶走睡意,「说吧,有什麽事来找我。」
「神族。让我和另一个人进入神族的领域。」
「你哟,该不会......」
「是啊,如果不是只有你能,我才懒得来。」精灵看来有些嫌恶,哼了一声,「我最讨厌欠你这种人人情。」
「抱歉,我是精灵。」
「......」送他白眼,混血精灵续道,「啧,帮不帮?」
「帮。」自称是精灵的青年笑,「条件是一定要成功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