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的时候分配了新的座位,抽签,六乘六的方形排列;陈可善在窗边中段,范周歌则是靠後方走道。下次换座位是第一次期中考过後。
易向涵,那个在第一天放学後请自己那圈子的人喝贵妇下午茶的阔气女生,坐在陈可善前方。
下课时间,范周歌终於和男孩子们去打球;陈可善被一群好奇的女生包围,主要是易向涵奢华圈子的成员。
柯薄荷好奇地问:「你说你和范周歌是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吗?没有暗藏情愫什麽的?」
「我可以把可善的话当真吗?」王小美心花怒放地双手交握,一脸殷切期待的表情。
「看起来你们感情很好,动作也乱亲昵的,如果不是情侣,那一定也认识很久罗?是怎麽认识的啊?不会是青梅竹马吧?」没等陈可善回答,柯薄荷便连续抛出问题。
「因为是邻居,所以从小就认识了。」陈可善对於现状有些傻眼,却还是好好地回答;不过她也觉得或许是昨天下订了决心,连老天都要帮忙她。如果好好和这些人对话,说不定就会变成朋友了?这样一来,她的朋友圈就会扩大,范周歌也不会看她孤伶伶而产生陪着她的义务。
她觉得,既然老天都在帮她,那她也要好好努力才行。所以她和颜悦色地回答女孩子们的问题,就算把她和范周歌的交情拿来当话题,让她觉得不妥;但就是一个开端,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吧?
陈可善有点纠结。她不想把自己和谁交情好拿来当做吸引新朋友的招数,因为那样好像在消费范周歌。
「你说你们不是男女朋友,那……」语尾拉长了,加上像狐狸一样的笑容,王小美绕着发梢问道:「范周歌那麽帅,是不是有女朋友了?身为青梅竹马的你应该知道吧?」
「咦?」陈可善犹豫着要不要回答,毕竟那是范周歌的感情事;那是她可以代替回答的部分吗?她认为自己没有那种权限。再说,眼前的这群女生因为把她当作「范周歌的青梅竹马」,所以有种「你的回答几乎就是范周歌的发言」的讯号飘散在空气之间。她如果诚实回答,就好像泄漏了范周歌的隐私;但如果隐匿不说,一定会被认为在搞神秘、摆高姿态。
说呢?还是不说呢?
真相究竟如何?她并不真的清楚,只是有隐约地猜测,加上亲眼所见的部分。在说与不说选择,让她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在陈可善陷入两难时,前方的易向涵开口了;带着谴责的口吻,双手在胸前交叉;微抬的下巴和睥睨的神情,朝着王小美和柯薄荷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很有教训人的架式。
「真是的,这麽想知道,干嘛不自己去问范周歌呢?逼问陈可善算什麽嘛。他们都说彼此是朋友了,我们还穷追不舍的问,感觉很没品欸!王小美你想要知道范周歌的交友状况就直接去问他,当做两人对话的开头也不错啊,说不定你们聊一聊还会产生情愫也说不定啊。」
易向涵态度强势地说完,对那群被好奇鬼附身的女孩子挥挥手,叫她们不要烦陈可善。
「啊,其实我并不觉得烦。」陈可善的笑容有点僵,小心地说话,不想得罪任何人。
「是喔?我以为你挺为难的,是我多管闲事了吗?」易向涵轻柔地伸出手,抚着陈可善的眉心,「都皱起来了耶。」
「其实我只是不晓得怎麽办而已,虽然我们两家交情好,但总是保有对方不知道的事情。」陈可善诚实地说。
「啊,说得没错。」易向涵半回身地侧坐在椅子上,倨傲的姿态消失;左手肘在陈可善桌面上撑起支点,她支着下巴,点着头。
「就算是亲姊妹,也有自己的隐私。更何况是青梅竹马!男生总有一些秘密是不想被知道的,难为你无法回答;可是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嘛,又没有人会责怪你。大家都是有水准的人,是吧?」
易向涵对陈可善说话的时候,语气柔和像在对待小动物,和刚才睥睨王小美和柯薄荷的口气南辕北辙。
「嗯,对不起。」心思不够曲折的陈可善,老实地点点头,「我的确不知道,我和范周歌没有聊到感情方面。」
柯薄荷发出百无聊赖的哀叹声,一边转身一边说:「唉唷,我还以为青梅竹马是怎样的,结果什麽都不知道!真是没有参考价值。呿,害我白白期待。」
「对啊,真是无聊耶。」王小美附和,鼻子发出轻哼,她那涂着可爱唇蜜的嘴,吐出不可爱的话语。
柯薄荷和王小美说的话,让陈可善心里一紧。
喉咙微微的涩。
上课钟声一响,刚才那群女孩子作鸟兽散,好动的男孩们在最後一声钟响时赶回来;易向涵想说些什麽,但因为老师进了教室,只匆匆跟陈可善说:「她们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们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罢了。」
情绪有些低落的陈可善,因为易向涵这句话强打起笑容,「谢谢你。」
她衷心地感谢易向涵,也觉得自己或许该要学习易向涵那种有点强硬的说话方式吧?
就算她不能够提供帅气青梅竹马的消息,还是有像易向涵这样的女生站在自己这里吗?而且易向涵是少数相信她与范周歌之间「清白」的人。还有,范周歌什麽时候变成了人人追逐的葡萄啦?想到那句「酸葡萄心理」,容易满足的陈可善有了笑的理由。
这天的每一节下课,易向涵都陪着陈可善,范周歌都跑出去打球。一旁淡漠观望的柯薄荷和王小美,看易向涵和陈可善聊得很投机;彼此交换了眼色,嘴边都有着做了坏事的贼贼笑容。
白岚世坐在另外一边的位置上,她的位置将整个教室的动态收进她那副戴着厚重镜框的眼里,对於易向涵昨天还和王小美、柯薄荷建立交好行为、今天却斥责她们的手段见怪不怪。
白岚世想提醒陈可善不要和易向涵走得太近,但是以她的立场来说,还是先保全自身比较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管什麽时候都是这样,白岚世有惨痛的体悟;所以,她明知道易向涵要利用陈可善接近范周歌;还特意让王小美、柯薄荷扮演苛薄,自己却跳出来当好人的作为不吭半句。
白岚世在心中祈祷,希望陈可善足够聪明就好;如果不够聪明那就被骗一次吧,上当了以後就不会再那麽地疏於防备了。
她清楚,自己在心中为陈可善打气,也不过是为了消弭作贼心虚的罪恶感;但如果连小小的祝祷都做不到,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和易向涵、王小美、柯薄荷她们有什麽区别了。
白岚世知道易向涵的计画,不过也只能「知道」,却帮不上任何忙。
在可怕的现实生活里,除了明哲保身,还是明哲保身。她再也不想成为受欺负的那一个,如果只有依附着易向涵才能享有和平的学生生活,就算要出卖一点良心也是迫不得已的。
她是迫不得已的。
对不起啊陈可善。白岚世坐在位置上,心里不停地对陈可善道歉。不是她不对陈可善提出警告,也不是故意看着陈可善一步步走向陷阱却不引导她走正确的方向,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
这个世界过於混乱,必须自己注意安危才能存活啊。
白岚世安慰着自己起伏不定的道德与罪恶,只有低着头颅让自己的视线只有桌面和课本、笔记;躲避周围的发生的事,像鸵鸟一样地把脸埋住;那她就可以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事都不看到,日後发生了什麽也都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
她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