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头来，我始终不知道困扰着严予的烦恼究竟是什麽。当时我觉得等到他想讲的那一天再告诉我就行了，只是我没有料到，我没等到那一天。
高二暑假的最後一天，我和严予从「盼望」离开以後，绕到了河堤去。
时分还未傍晚，太阳才稍落了一些，我们漫步在灰白色的河堤，心情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轻松。紧张是因为明天就正式成为高三，准备接受学测的摧残，轻松是因为今天是最後一天暑假日了。
走着走着，我们前方的太阳如同随着我们的步伐一般逐渐西落，落日天光在我们身後扯出并肩行走的身影。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多故事都是这样夕阳西下的场景？」我手指着太阳问。
「因为我们以前都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回家的吧？」严予笑着回应，「虽然从公车站到你家的距离并没有多远，但慢慢走的话可以相处的时间就长得多了。」
「原来你也会故意慢慢走喔？」我仰起头问，「我以为这是我们女生的小心机呢。」
他笑了出来，调侃道：「我腿这麽长，当然是故意慢慢走的。」
「你在讽刺我腿短吗？」我不服的瞪他。
严予偏过头来看着我，温然笑道：「再嘟着嘴我就亲下去喔。」瞧他讲的脸不红气不喘，没半点害羞，我抿着下唇也装作不会害羞。
「色狼。」我低声说。
「你脸红了呢。」他淡淡的嗓音传进耳里，语调里隐含笑意。
他牵着我的手，我们的脚步不快，走的舒适惬意。
河水潺潺，徐风在河面上撩起几处涟漪，右手边种着的花树轻微摇曳，摇下零碎花瓣，落在灰白石子地上宛如又绽出小巧的花盏来。
「对了，你那时候告诉我的纸鹤故事，是真的有用吗？」
「你说许愿吗？」
我嗯了一声，等他接下去。
「你许个愿试试就知道了。」他笑着说，眼里闪过促狭的光芒。
「那你有没有许过愿？」
「有啊。」
「有实现吗？」
「嗯……我许的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达成的，可能要再久一点才会知道。」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下一个问题是不是要问我许了什麽愿？」
这种被猜透的时刻当然要否认，「我没有啊，别人许什麽愿望我没必要问的。」讲的头头是道，其实我当然想知道他许了些什麽。
「喔，是这样吗？那就不告诉你了。」
「……」无法反驳我瞪着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默默放弃这个念头。这个人真的好欠揍，我以为我这样说他还是会告诉我。
残阳映在天边，放眼望去的河川尽头都染了耀眼的橘红色彩。看见这幅景象，我突然想起什麽。
「上次我们去九份的照片，叶昕他们不是说要洗给我们吗？」
「什麽照片？」
「就是……我们看着海的时候拍的照片啊。」
「看着海的时候？」
我一急，心想着他怎麽记不起来了，脱口就说：「那时候你揽着我被拍的背影啊，你忘了？」
视线接触到他含笑的眼，我明白他是故意的。我一个气窘，低下头不想跟他说话了。
「你生气了？我没忘记，逗你的而已。」他这麽说，但我不想理他。
「照片洗好了，他们有给我。」他继续说，我继续埋头走着。
「你真的生气了？」他温柔的嗓音问道，我的气瞬间消掉大半。
「拿了照片怎麽没有给我？」我带着任性问，知道自己这样很孩子气，却不想改掉。
「他们只各洗一张，我们只能一人分一张。」他在袋子里翻找着，「我放在家，忘记带了。」
「喔，那之後再给我吧。为什麽只各洗一张？」
「可能之後让我们可以拿来相认啊。」
我笑着白他一眼，「没事是要相认什麽。」
他没有回应我这句话，迳自问道：「你要哪一张？」
「嗯……」我沉吟一会儿，没回答脸却兀自红了起来。我想要那张他揽着我，而我捧着纸鹤的，但是刚才被他捉弄让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看着我的脸奇道：「你怎麽又脸红了？」半晌方明白，「要你捧着纸鹤的那张，对吗？」他笑问。
我默默点点头，不敢抬头看他。
「你害羞起来的样子，一直都没变呢。」他揉揉我的发。
「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怎麽不好，很可爱。」
我笑着，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被自己绊了一跤，在我急速下坠惊叫一声准备跟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以前，被他一把捞起，稳稳到了他怀中。
「傻瓜，也没石头绊你居然可以走到自己跌倒。」他声音哭笑不得，摸了摸我的头，「有哪里摔到吗？」
「好像没有。」我微喘着气，倚在他怀中。待我很快将心情平复後，正要回身继续和他并肩散步，却被他轻轻锁在他的怀抱里。
「怎麽了？」我问。
「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我不明所以，笑道：「你要抱多久都没关系啊。」这句话是他常常对我说的。
良久，「凛书。」他唤我，淡淡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嗯，怎麽了？」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麽事？」
「不管今天以後发生什麽，你都要像现在这样，打开心胸的好好活下去。」
我一愣，不太明白为什麽一瞬间，气氛都严肃了起来。
「你怕我之後又变成像从前的我一样吗？」我伸出手环抱他，「我的笑容是你找回来的，我的快乐是你给我的，这些对我而言跟你一样重要，我会好好记着，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遗忘了。」
他俯身下来吻了吻我额头，像上次那样，我又感觉到脸颊一下子烧红了起来。
「我喜欢你，记住这件事。」
我将头埋进他怀里，「好……」
虽然不太了解他为什麽突然这麽说起，总之我像他希望的记住就是了。
「我喜欢你，这个你也要记住。」我说着，声音很小，但我知道他有听见。
「我会记住。」他揉了揉我的发。
「我们回家吧。」他笑着说。
天际被渲染的五颜六色，残阳如画，斜倚在天边。我们往回家的方向走着，在身後遗留了长长的影子。
今天像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一样结束，任谁都不会去想像，如果明天开始就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那会是什麽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