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这是第一百零一次经过你家,第一百零一次没有看见你,第一百零一次我必须相信你不在了。
但这只是你离开以後的第三天而已。
将来经过这里的次数一定会慢慢少了,一方面是没有时间,一方面是渐渐明白,你是真的消失了。
尽管我总是安慰别人说你一定会回来,却在别人反过来安慰我的同时,才发现我说的,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在哪里呢?跟我一样想念吗?
我是个从小就已经习惯被抛弃的女孩了,压抑自己的情绪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熟能生巧,一下就能把习惯找回来了。我告诉他过,我被亲生父母抛弃,被同学排挤,大家都使尽全力的要把我抛开。
终於,他也这麽做,他也抛掉我了。
我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对我的打击而影响了我的成绩,我在大家眼里看起来依然正常,彷佛严予的离去对我而言并不是意料之外。
只有叶昕和陈皓光知道实情,当大家都以为我过得很好,只有他们知道,我才是当中过的最糟的人。一到午休,我就迳自到屋顶上,不吃饭也感觉不到肚子饿;早上总是特别早起,在公车来之前绕去严予家看一看,明明不顺路我却每隔十分钟就想过去看一次,第几百次的看见他已经不在的那栋房屋,我心里都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
起初叶昕他们以为我早起只是为了能有时间绕去严予家,其实我只不过是睡不着、失眠了。
高三很忙碌,课业压力不是普通的大,很快课业的繁忙就成为我压抑的最好帮手,我让自己脑中充满书本上的重点和考题,就不再有空暇想起他的离去。
「小凛……」叶昕打断我算数学的思维,轻声唤道。
「嗯?」我嘴上应着,手上的自动铅笔仍然持续演算。
突然,她「啪」的一声阖上我的讲义。
我一愣,对上她充满忧虑的面容。
「不要再算了。」她这麽说,我还是愣愣的听不懂她的意思。我想再打开讲义,她却将它压在桌面上压得很紧,我根本翻不开。
「你做什麽?我就快算完了,你别压着。」我试图移开她的手,她却固执的不放。我往上怒视,她也毫不逃避我的眼神。
「不要再算了,你没有算完的一天,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好不好?」她说着,眼眶立即红了。
我沉默,看着讲义封面许久,低声开口:「想起他,不想起他,这两个选项对我来说,都是折磨。」我抬起眼,迎向她的注视,「不管选择怎麽做,对我来说都一样。但是学测还是要考,至少我专心在我的课业上,比另一种选择实际的多。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你把手拿开吧。」
我低下头,听着上课钟声响起,看见叶昕从我旁边离开,而我重新打开讲义。
你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当好朋友,我在心中对着陈皓光和叶昕说。
只是给我一点时间,因为我跟严予的平衡找不到了。我不知道应该要怎麽样,才能像从前一般。
想起他和不想起他,这两个选项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晚上回家,不知为何觉得路上比以往还黯淡,昏黄的路灯亮着却抵挡不了沉重的夜色。
我很怕黑,以前回家时被严予牵着,都不会感到害怕。现在却不一样了,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你不是说,因为上次我晚回家差点发生危险,所以你以後都要陪我回家吗?你知道我怕黑,所以不放心我一个人走不是吗?
那麽你现在在哪里?你为什麽不见了……
我走到家,打开大门,打开家门,走了进去。
我的每一天,都是在重复那些一样的动作,开门上学,开门回家,在学校永远是念书念到忘了一切,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进家门。
除了偶尔想起他,想起他温和的笑容,想起他温柔的调侃,想起他温暖的棕色眼眸。除了这些之外,每天活起来都像是同一天,从他离去的那一天开始,复制贴上。
我走进房间,目光落向书桌上那列纸鹤,还有被我精心裱框起来的相片。
「忘了收起来了。」我喃喃自语着,找了一个纸盒,把那些关於他的物品,都收了进去。
他告诉我纸鹤可以许愿,不过我想,这不过是种寄托。如同我找不到你,而想同它们许愿一般,我们遇见在现实中完成不了的遗憾,就把盼望寄托到它们身上。
我望着盒子里的那些纸鹤最後一眼,说道:「如果可以,帮我把他带回来吧,带回来我的身边,因为我很想他。」
轻轻阖上盖子,我想着应该要将它收到哪里,才不会让我轻易想起。
看遍了整间房间,我把它放到我衣柜底下的抽屉最深处,要拿出来也是困难重重,我想这样也许有效。
「我还没办法完全向你说再见,但是也许再过一些时间,我就可以释怀了。」我这麽说,心想这大概是我这些天以来,讲过少数还有些正面的话。
漆黑是窗外唯一的色彩,曾经我因为有他而不再畏惧,但现在不一样了。
该长大了,小女孩,你现在是独自一个人了。
我对自己这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