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承乾宫里的奴才被彻查,连紫禁城里所有姓雷或名字近似「雷欧力」三字的奴才都被查了一遍,男女不限,找出来的却只有寥寥数人──雷是汉姓,侍卫和宫女却大多是满人,这种怪名字也不是满名,太监虽全是汉人,不过雷并非汉族大姓。
从李德全手中接过暗卫的奏报,勉强符合条件的奴才中共有六人,四女二男,没有任何一个跟佳佳有关连。我密旨将这些人全部逐出宫去,但同时让人监视这些人的去向──如果当中有人负责带信,出宫後可能会去投靠背後的主子。
到底是什麽人这麽大胆,敢密谋让佳佳出走?!
无论如何,我不相信佳佳会与人有私,做出对我不起的事。一定是以前有人乘她心烦意乱,不知出於什麽理由,花言巧语哄她出走避开我──佳佳失了记忆,自然容易受人哄骗。
我转念一想,最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其实是蕙兰──她护主心切,可能会逼得生出这种荒谬的念头,於是与蕙兰接触过的人也查了一遍──不过蕙兰跟佳佳一起进宫二十余年,同样没机会接触外人。
当想起这似乎比较像是洋人的名字,我把徐日升叫来套话,徐日升好像一头雾水,答道:「回皇上,臣未听闻雷欧力此人…洋名中最近似的是里奥纳德,意思为如雄狮一般勇猛的男子,不过留京教士中并无取这名字之人。」
「…那麽洋教天使、圣人之中,有无取名近似雷欧力之人?」
徐日升为难了好一会,才道:「只有四大天使长之一的尤力尔名字差相仿佛…」
我也只在佳佳神智不清时听她喃喃自语而己,可能听得不大清楚,於是问道:「此尤力尔天使长为何人?」
「尤力尔的意思是神之光,负责保存世上过去与未来一切事情之纪录,能预言未来…」听徐日升絮絮念了好一会还是不得要领,我厌厌地把他挥退。我也同样敲打了蕙兰一趟,还是茫无头绪。
似乎,只有在佳佳身上着手。
宫里的奴才鼻子比狗还灵,我不能削佳佳的面子,於是藉口要夜宿承乾宫,把承乾宫的护卫变得有如铜墙铁壁一样,日夜不停地让侍卫多加巡逻。我暗地留意佳佳的反应──若她真要出走,一定会着急。
可是出乎意料地,佳佳好像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自那天之後,她好像放下了心头大石,反而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经常面露欢颜,跟谁都有说有笑,连对我也没以前的拘谨。我不知道她是为了把心事说出来而心情开朗,还是对於出走胸有成竹,根本不把我的布置放在心上。每次想到自己暗里忐忑不安,她却没心没肺地自己高兴,我就不由得心里窝着火,於是就去戏弄她解气──明知道她不想与我亲热,还不时故意轻薄调笑她──结果她简直把我当成毒蛇猛兽,一看到我就藉机避开,有多远躲多远,让我更加窝火。
那晚天气闷热,我脱掉中衣,与佳佳亲密地躺在一起──我本来只是存心引逗她而已,她身体虚弱不宜侍寝,我又怎会在这种时候临幸她?
佳佳看我脱掉中衣,先是吓了一跳,然後马上背转过去往床里缩──我把她抓回来抱在胸前,怀里的瘦弱的身躯僵直不动,似乎十分紧张。
我自问器宇轩昂,仪表堂堂,足以让女子一见倾心,更何况佳佳是我妻子,更不应厌弃於我。我安慰自己──妇道人家,本就比较容易害羞,何况佳佳始终是大家闺秀,当然不会轻浮放荡。
过一会她冷静下来,就开始不安份地动来动去想要逃走。我把她拉回怀里,卒之她挣了起来,一脸恭顺打着商量的语气,眼神却流露出掩不住的期待,道:「这里比乾清宫闷热多了…你还是留在乾清宫就寝吧!起码可以让人打扇驱驱暑气。夜里休歇不好,日间处理政事就没精神了。」
说来说去,就是不要跟我亲近!
我火气一来,一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堵上她那张讨厌的嘴。
一个嫁了人的女子,打从心底抗拒与夫君欢好,理由只有一个──她的心已不在夫君身上了!
难道佳佳心里…真的有了另一个人?
我不再像之前一样顾忌,决定这晚要定了她──先要回她的身子,再慢慢把她的心也收回来!
她呆了一会,开始挣扎,於是我故意用力压在她身上,磨光她的力气,以免她接下来挣扎太过,不小心会真的伤到她。
自我懂人事以来,何曾对女子用强?最多就是那些刚进宫的内侍初经人事,女儿家羞涩慌乱、手足无措,我得稍为用力按着别让乱动而已。那些女人哪会像她那样拼了命地推拒,累得自己透不过气,力有不逮才勉强罢手?
我耐着性子,慢慢劝诱,她却左闪右避,不肯就范。到逼得急了,居然不惜犯上,狠狠咬我一口,用尽全身气力推开我。也不管自己掉下床去撞得头晕,踉踉跄跄,逃命似的冲向门口。
本来懵了的我,连忙追了上去──她冲到外面,让人知道她对君上不敬,我就不能不责罚她──我之前为了表明她在大病之後圣宠不衰所做的事情,就白费气力了!
她巴不得失宠避开,我却绝不能让她如此──在情,她是我打从心里认定的嫡妻;在理,皇贵妃失宠,到时後宫以至朝堂都会人心浮动。
我急忙按着门板把她硬拉了回来,管不了她滚跌在地,我连忙喝退外面的人,转头却看到她倒在地上,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门──好像盼望着谁会进来带她走。当我慢慢走近,她却像被围堵的小兽一样,仓皇地四处乱冲乱撞,一心一意就是要逃走。看到她躲在桌子下,一脸戒备地盯着我,我更是怒火中烧。我将她一把揪出来,责骂数落她的不是。我以为她一直低着头跪在地上,是为了被我责骂而难堪──只是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泄露了她对我的真正想法。
原来,在她眼中,我是在她身体如此孱弱之际,还向她动粗的混蛋…
我没法子继续面对她,只有匆匆离开承乾宫。却在我连滞在胸口那股闷痛也没缓下来,蕙兰就心急火燎地往乾清宫送讯──佳佳突然不见了!
大惊之下,我马上想到──难道那个雷欧力把佳佳带走了?!
荒谬!三更半夜,深宫禁院,外面连一点风声也没有,怎可能有人自出自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个大活人带走?
我亲自盘问承乾宫的奴才们,无人知道佳佳到底是如何从房间消失的。我发了一通脾气,转念想到:趁黑溜出承乾宫也许还有办法,但要飞越宫墙离开紫禁城,除非是大罗金仙才能办到。刚才离开之时,佳佳的样子好像也後悔了,也许她心里难受,只是溜到别的地方去散散闷气而已──最有可能去了看孩子们,或者去了太后身边,还有可能去了她口中的「礼拜堂」。
没有人料到,她根本一直就在原地!
看着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膝行到面前,只为了其他人向我告罪──我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妇人心中,夫君该是她的天、她的地,是她唯一的靠倚──佳佳心慌了,不来求我的怜惜,只想一个人躲开,就像那晚她失忆後第一次在我面前激动落泪,到头来在我怀里冷下了脸,平静地说──
「放开我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古人说覆水难收,我终於明白──天下之事,没有比得回一个人的心更难。
就如眼前的她头也不抬,连眼角也不霎我一眼,语调恭敬而无情。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忍不住把心里一直不敢问的话说出来:「佳佳…我真的如此讨厌?」
其实话一出口,我就後悔──只要她答「是」,把最後的一层窗纸戳破,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
出乎意料之外,佳佳却在这时候软化了。
我忽然醒觉:佳佳的性子外和内刚,我强硬起来,只是把她越逼越远。我只要稍为示弱,她就会心软,反而肯对我让步。她失忆之後,唯一一次主动张开双臂抱我在怀,就是因为我当时心里难受。
我根本一直用错了方法,尤其是看到她身上的瘀伤的时候──我一出手就把她伤成这样,她会怕我,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於是我露出疲惫的样子,压抑着心里的疑问,让她用陌生的手法为我按摩解乏,甚至全无规矩的骑在我背上。半梦半醒之时,我微微张开眼睛,看到她一脸久违的温柔,轻轻为我盖被子。
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下至庶人其义一也。
帝后结合,乃是天地作配,龙凤成双。
天地同等,天高於地不等於天比地重要,只是各就其位;凤从属於龙,也只是各司其职,不代表谁一定要压过谁。
──我终於找对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