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後知後覺 — CH1-1 多餘的

我使劲将行李抬起,放在置物架上,接着神态轻松地坐到位置上,喝起剩余的牛奶。

要说我神态轻松到什麽程度啊......就是连旁边的乘客坐下了,我都没有注意到。

我就这样陷入了,埋藏在脑海深处已久的回忆。

洪醒夫说:「有一些事,像夏日的小河、冬天的落叶,像春花,也像秋草,似无所见,又非视而不见──童年的许多细碎事物,大体如此,不去想,什麽都没有,一旦思想起,便历历如绘。」

童年是距离我们最遥远的一段时间,却又是我们最纯真,也最难以忘记的一段记忆,而如今忆起那些曾经,我仍会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愚昧无知,却又十分怀念那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我的童年,有夏日的小河,我和玩伴们时常在那儿嬉戏,互相泼水闹着玩,在夜幕低垂时,我会和妈妈一起拿着捕鱼网捉溪里的小鱼小虾,但我们都不舍得吃了牠们,最後都会将牠们放生,让牠们回到妈妈温暖的怀抱。

在冷风刺骨的冬天,不同於其他家的孩子,我还是喜欢往外跑,妈妈叮嘱我穿得保暖些,於是我随手拿了条围巾和一双手套便冲出家门。我最喜欢穿着靴子踩在一团落叶上,那清脆窸窣的声音是冬天特有的礼物。

百花齐放的春天,幼稚园附近开满了连翘花,我和朋友会躲过园长的视线,偷偷钻过大门口的栅栏,摘满手的连翘花,先把花儿丢在地上,钻过栅栏後再捡起,接着和朋友跑到最高的长颈鹿溜滑梯上,倒数三、二、一,把手里的花儿放了,连翘花转啊转的,就像专业的芭蕾舞者。

我和朋友就沉浸在这短暂的欢愉里,然後再收集地上的连翘花,再跑回溜滑梯上,无限次循环,直到我们都累了,或彼此的家长来了才结束。

我和朋友喜欢各拔一株狗尾草,坐在翘翘板的两边,在微风拂熙的秋季,任由风吹动我们的头发,装做自己是个气质公主,闻着飘来的桂花香直到落日。

我的童年,因为有夏日的小河、冬天的落叶、春花、秋草,和朋友、家人,过得非常充实愉快。

来说说关於我的出生吧。

我出生在便利商店还未很普及的1991年(民国80年),距离我家最近的便利商店要走七分钟才会到,而且里面的东西和杂货店也差不多,饼乾就只有虾味先、脆笛酥那些。

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姊姊,在哥哥出生的时候,亲戚朋友们都觉得这样一家四口刚刚好,其实内在涵义是:一男一女恰恰好。

可是我妈还不满足,希望再生个女孩儿来给她做伴,谁知道老天爷那麽眷顾她,真的给她怀了个宝宝,而且还如她所愿是个女宝宝。尽管大家觉得两个孩子就够了,我妈还是坚持把我给生下来。

於是从小我就听过亲戚们闲聊时,说我是「多余的」,是不小心怀上的,记得那时我还失落了好一阵,直到妈妈和我说了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泪眼汪汪地说:「妈咪,你不爱我对不对?」

妈妈的表情看来有点讶异,「啊,诺诺,你怎麽这麽想?」

「舅舅他们都说我是多余的。」

妈妈微笑,把年幼无知的我抱起来说:「妈咪跟你说一个小秘密,你不可以和别人说喔......」

我停止哭泣,仔细聆听妈妈保守多年的秘密,「妈咪是故意生你的。」

「故意?怎麽故意?」这问句其实跟「我从哪里来」是差不多的,都如此令人羞窘。

「嗯......总之,你不是多余的,你是在我和把拔的期待中生下来的。」

从此之後,再听到亲戚朋友们说我是「多余的」时,我不再感到愠怒,心头反而多了甜甜的滋味,因为有我和妈妈之间的小秘密,我总在心中呐喊:哼!我才不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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