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比幽明天境要冷得多,相同的月,在中原也显得凄清。南歌绝唱呼着白气,尾随在疏楼龙宿身後。
她以前也是这麽看着他的背影,保护着他;虽说那时的她是他的随从,是保护者而非被保护者,但奇怪的,在他身边总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像是两人颠倒了角色。
那是好久前的事了,久到她已不是当时的她,疏楼龙宿也已不是当时的疏楼龙宿,而那样的感觉却未曾消失。
南歌绝唱想起笑不枉和花独照,这是另两个让她觉得安心的人,只是对笑不枉多了份依赖,对花独照多了份感激,而在了解花独照与剑子仙迹两人的始末之後,对她更多了怜惜。
南歌绝唱本想自己去寻找医谱,疏楼龙宿却突然插手,令她不知所措,心湖难静,好像回到以前两人形影不离的时候。
「汝在想什麽?」
南歌绝唱从思绪中回神,道:「没什麽。」
「没什麽会是这副模样吗?」
南歌绝唱顺着他视线往自己的脚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脚上缠了枯乾的藤蔓,走路时发出沙沙摩擦声,她一窘,赶紧扯去藤蔓。
疏楼龙宿瞅着她,道:「汝还是跟以前一样,什麽也不肯说,让吾这个主人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得属下的信任。」
南歌绝唱连忙摇头,「不,你很好,只是……只是……」
「只是汝以前有隐情所以不敢说,是吗?」疏楼龙宿替她接下话,南歌绝唱点头。「那现在吾都知道了,还有什麽不能告诉吾的?」
南歌绝唱低声道:「我不知道该怎麽说。」
疏楼龙宿道:「那就等汝知道了再说给吾听,嗯?」
南歌绝唱面带戚色,没有回应,一会儿发现他仍看着她,像在等待,连忙点头。疏楼龙宿微微一笑,转身前行,南歌绝唱跟了上去。
日落时分,两人入了地图上标示的城镇。这镇不大,或者不能称之为镇,甚至连村都构不上,仅是在人车通行的主道旁不远以围篱围起,里头有茶亭,驿站,和一间瞧来有些摇摇欲坠的客栈,而茶亭和客栈的桌椅蒙了一层灰,不知已多久未有人烟。若非地图绣有此处,这样的穷乡僻壤疏楼龙宿怕是八百年也不可能到此一游。
来到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不料掌柜的说:「我们只有二楼一间房,凑和凑和着睡吧!」当真是有钱没处使,疏楼龙宿心中喟叹:华丽蒙尘。所幸房间颇为洁致,疏楼龙宿见惯了豁然之境的家徒四壁,倒还能忍受,南歌绝唱更不在意了。
此地连畜牲加起来数一数怕也多不过十双脚,想来也没啥线索好问,便早早休息。疏楼龙宿坐在镜前,余光瞄到南歌绝唱立在离自己最远的对角窗旁,忍不住问:「汝站那麽远干什麽?想跳楼吗?」
真跳了只怕也摔不死,南歌绝唱摇头:「没有。」
「入冬了,窗缝透风,汝会怕冷,还是进来点吧。」
南歌绝唱顿了顿,走到桌边,却不知该站该坐,甚至不知如何是好。以往虽常与疏楼龙宿共处一室,但那时她易容为男人,疏楼龙宿不知情,她也十分安心,只防备身份揭穿;此时他知她是女儿身了,虽然他举止行为都与以前相同,她心底却有股异样。
疏楼龙宿见她呆立,道:「汝来替吾松发吧。」
南歌绝唱走到他身後,却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疏楼龙宿道:「怎麽?」
「我……我不能碰你。」说着垂下眼睑。
「为何?」
南歌绝唱黯然道:「我已不是你的随侍了。」
「不是每个随侍都能碰吾的头发,这是吾允许汝的。」疏楼龙宿温言道。
南歌绝唱睁着清眸,心中一阵波动,忽然掉下泪,赶紧用袖子抹去,伸手卸去疏楼龙宿发簪。银紫长发披散下来,南歌绝唱觉着以指作梳理不整齐,便从怀里拿出木梳细细梳着指间银亮。
疏楼龙宿缓缓闭上眼,道:「汝以前也是这麽整理吾的头发。」
回忆上涌,南歌绝唱一时无语,片刻低声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以前和现在有什麽不同吗?」
南歌绝唱反问:「没有不同吗?」
「汝说呢?」
南歌绝唱看着铜镜上模糊的疏楼龙宿的脸,鼓起勇气问:「你……你不气我背叛你吗?」
疏楼龙宿睁开眼,「汝有苦衷,吾原谅汝。」
南歌绝唱清眸一亮,脸现喜色,道:「那……那我还能当你的随侍吗?」
疏楼龙宿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薄唇轻扬,「汝那麽想待在吾身边?」
「嗯。」
「为什麽?」红眼精光一闪。
南歌绝唱低下头,细声道:「你对我很好。」
疏楼龙宿笑瞅着她,道:「可是吾不缺随侍。」
南歌绝唱眼神一黯,「噢。」不再言语,放开已梳理顺畅的头发。
疏楼龙宿站起身,道:「睡吧。」
「嗯。」走到床边,等他就寝要放下床幔。两人对看半晌,南歌绝唱见疏楼龙宿没有动作,奇怪地问:「你不是要睡了?」
「汝不睡?」
「我等你睡了再趴桌上睡。」理所当然的语气。
疏楼龙宿似笑非笑,「为何不睡床上?」
南歌绝唱蹙眉道:「那是你的床。」
疏楼龙宿饶富兴味地问:「为什麽是吾的床?」
「你付的钱。」
「吾付钱让汝睡床,不好吗?」
南歌绝唱一头雾水,摇头道:「那怎麽可以?我得替你守夜。」
疏楼龙宿笑道:「汝老习惯还改不掉。以前是以前,现在汝已不是吾的随侍,不用守夜。」
南歌绝唱不理解他的想法,「那你睡哪?」
「这嘛,」疏楼龙宿一脸深思,「汝睡进去点,外床让吾睡。」
南歌绝唱大吃一惊,雪白的脸颊染上两朵红云,连连摇手道:「那不成,那不成!我还是睡桌子就好!」转身要冲去桌旁,疏楼龙宿一把提住她後领。
「只是玩笑话,吾还不困所以让汝先睡,等吾要睡了再叫汝起来。」
南歌绝唱澄洁的眸子满是狐疑,疏楼龙宿感到好笑,正色道:「没骗汝,骗汝的话让汝睡床。」
「那还不是一样?」
「当然不一样,一个是骗汝睡床,一个是没骗汝让汝睡床,不同也。」
「结果一样啊!」
「但原因不同啊。」
南歌绝唱脑子混乱,不再理他,偏头想了想道:「如果我睡床,你能让我当随侍吗?」
「哎呀,不愧是吾身边之人,懂得开条件交换。」疏楼龙宿大笑道:「吾可以考虑。」
南歌绝唱双眸一亮,「真的?」
「再说。」说罢不容反抗地将她安置上床,拉过棉被盖在她身上,道:「吾去散散步,回来再叫汝。」
南歌绝唱点头,目送他出房,将被子上拉半掩嘴鼻,闭上眼睛。
此镇当真是荒凉无比,疏楼龙宿在外头闲绕一圈,竟用不到半刻钟,当下又多踅了三、四圈,无声回到客栈,果见南歌绝唱紧裹着被子睡得正沉,微微一笑,轻轻坐上床沿,背靠床柱,闭目养神。
地图上标示的藏书处就在荒镇左方一座山中,没有地名,问客栈掌柜也摇头不知。两人入了山,在山间漫无目标乱行,所见除却藤葛之类已乾黄的植物,全是些松柏等常青树植,间或点缀株株枫红,天愈冷,枫红得愈艳。
疏楼龙宿沉吟道:「如此太浪费时间,那地图可写了什麽提示?」
南歌绝唱从怀里取出白绢地图交给他,疏楼龙宿端看着,白绢上以有色绣线绣着小幅中原地形,只在此山用红线圈起,更无详细的指示;最下头黑线绣着「寻书秋来,地见南歌」八字。
「这八字是什麽意思?」疏楼龙宿问。
南歌绝唱道:「前四字我想是指要找书得秋天来的意思,後四字我还没想到。」
「嗯……寻书秋来,现下入冬了,不知可有影响?」看着那八字寻思不语。
南歌绝唱一时也没有灵思,溜目四望,忽感胸口微微一紧,一滴细微的抽痛自胸前涟漪般缓缓扩散,心知是散天华发作的前兆,算算日子,再三天又是一个月,赶紧拿出一瓶小瓷罐倒了一颗深红药丸吞下,盘坐在地运气驱动药效。
疏楼龙宿闻到瓶子里飘出的清香,等她行气完毕问道:「那是什麽?」
「压制散天华的药,独照给我的。」
疏楼龙宿哦了一声,心中了然。抬眼打量四周,问:「汝父亲以前可曾提到过什麽?」
南歌绝唱想了想,道:「他从未明白跟我说过无为医谱之事,就算曾暗示过什麽,我以前不知道,又隔了这许久,也记不得了。」
「嗯。」疏楼龙宿看了看白绢,又看着前方的红绿相衬,火红的枫树偶尔落下几片枫叶,像是燃烧中的烛火滴下烛泪,好似沾地能燎原一般。心中微微一动,模糊想到了什麽,不自觉朝南歌绝唱望去,蓦地灵光一闪。
枫,凤。
「吾知道了!」疏楼龙宿眼中精光大炽。
南歌绝唱忙道:「怎麽?」
疏楼龙宿指着四周的枫树,道:「汝看,此山最明显的颜色便是红色与绿色。」
「嗯,那又怎麽?」
疏楼龙宿顿了顿,道:「此间看不清楚,咱们找个高处俯望。」当下跃纵上树尖,冲出树海,极目寻去,只见东方有个高险山崖正可俯视树海,回到地面,领着南歌绝唱往东而去。
两人穿过丛生的蓬草杂树,跨过涓涓山溪,来到山崖底下。翘首上望,那片山壁足有四十余丈高度,既陡且峭,壁上爬满了深色藤葛。
疏楼龙宿拉拉藤葛,见抓壁甚牢,便道:「顺着藤施轻功上去吧,汝行吗?」
南歌绝唱点头,却没有动作。疏楼龙宿道:「怎麽不上去?」
「我等你先上,我再随在你後头。」
「为何?」疏楼龙宿奇道。
「你若失足,我在後面才看得见,才能拉住你。」
南歌绝唱没想过疏楼龙宿武功修为远非她可比,只认为这是应该的,她得护住他的安危。疏楼龙宿哦了一声,心中却不信,点头道:「汝也不用跟在吾後面,与吾并肩吧。」
「好。」
呼呼两声,两人一同上纵,手指脚尖时而藉力藤萝,倏而上飞。
来到距地面三十来丈高度,眼看再十丈便要登崖,疏楼龙宿突然啊的一声,身子离藤,头下脚上直直坠了下去。下头是布满石叶的硬地,加上三十丈的高度,一坠地非要粉身碎骨、脑浆四溅不可。
南歌绝唱情急大叫:「主人!」一手扯住藤蔓,纵身一扑,身体急坠而下,虽比疏楼龙宿晚了一步,两人立即在空中交会,南歌绝唱一把抱住疏楼龙宿,另一手欲借藤蔓之力,无奈坠速太快,缠在壁上的藤萝霹啪连响,已被扯落一大片,无从借力。
南歌绝唱护住疏楼龙宿脑门,劲风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紧接着枝桠四面八方扫打而来,她欲将藤蔓往旁甩去缠住参天树干,却不得其果。正焦急间,突然腰间一紧,疏楼龙宿正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红瞳妖媚。
一瞬间南歌绝唱愣住了,疏楼龙宿握住她手上长藤一抖,藤蔓扭出水蛇般的弧度,绞住壁上突出的一块岩角,再一扯,两人身子冲天而上,疏楼龙宿足尖再一借力,登上山崖。
南歌绝唱疑惑地瞪着他,道:「你故意的?」
「耶,吾怎会拿自个儿性命开玩笑?」
南歌绝唱还是觉得奇怪,皱着黛眉,猛然发现自己紧贴在疏楼龙宿身上,脸上唰地大红,扳开腰间大手,退离几步。忽见他袖子破了一道长口,手臂上一条殷红的伤痕,却是方才让树枝划破割伤的。
南歌绝唱一声低呼,在身上拍摸,从怀里掏出一盒伤药与一条紫巾,想替疏楼龙宿抹药包紥,再一看那伤口却不见了,袖子的破裂处还在,显然不是她眼花,忍不住咦了一声,拉着他的手翻看。
疏楼龙宿笑道:「不用看了,吾是嗜血者,是不死不伤之身。」
南歌绝唱恍然大悟,点头道:「真好。」便要将手上东西揣回怀中,疏楼龙宿握住她手腕,抽出那条紫巾,道:「这是什麽?」
「那是……」要抢回已是不及,扭捏地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嗯,是以前吾给汝缠手臂的紫巾。」疏楼龙宿瞄了她红到耳根子的脸蛋一眼,「汝一直留着?」
南歌绝唱轻轻点头,不敢抬眼看他。
疏楼龙宿薄唇扬起,道:「汝还叫吾主人,是忘不了以前的身份吗?」
点头,南歌绝唱低声道:「我不想忘。」
疏楼龙宿目光一柔,「梳子。」
南歌绝唱愣了愣,取出木梳递给他。疏楼龙宿扳过她身子,将她紥成一束的头发拆开,慢慢梳理起来。南歌绝唱伸手揽住头发,慌道:「我……我自己来!」
「转过去。」疏楼龙宿淡淡道,不容违抗的语气。
南歌绝唱抿着唇,乖乖背过身子,任木梳缓缓在发上爬过,那轻柔烙上心窝。
疏楼龙宿将她绸缎般的及腰长发紥成一条麻花辫,以那条紫巾系起,温言道:「以後,汝不准再叫吾主人。」
南歌绝唱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堪堪滴出水,咬牙忍住了,涩然道:「我知道,你……你不缺随侍。」
「是啊,吾不缺随侍。」疏楼龙宿无声地笑了,南歌绝唱却滚下来泪,赶紧用手抹去。
「绝唱,看那里。」疏楼龙宿下巴朝崖下一扬。
南歌绝唱往他说的地方看去。只见树海辽阔,极目只见赤红与深绿,远处尚有一潭碧湖,强风刮过,树海摇荡,犹如浩瀚大海波涛起伏,绿色的海,红色像是投在海面上的夕照,壮观得令人心生敬畏。
「汝可看出了什麽?」
南歌绝唱凝神再看,却觉得那红色颇为整齐,不似山间野生的一点一片,而是有人精心安排了枫树的位置。心中一亮,捋高右袖,露出凤形图腾,那只手上的凤凰侧头展翅,如欲凌霄而翔,飞冲九天;眼前红鸾震翅於蓊郁树海中,像一只停歇於此的火鸟,那潭湖成了火凤之眼。
两只一模一样的凤凰,一蓝一红。
「这……这就是『寻书秋来,地见南歌』的意思……」南歌绝唱喃喃。
「然也。」疏楼龙宿眯起眼,「秋天之後枫叶转红,这只凤凰才会现形。」
「那麽,书极有可能藏在那湖附近了。」
疏楼龙宿点头道:「吾也是这麽想,走吧。」
凤眼,是靛青琉璃般的清澈大湖,阳光透射下却隐隐可见平静湖面底下的暗流。南歌绝唱一声赞叹,举步来到湖边,着迷地望着湖面上淡淡的彩虹。
疏楼龙宿侧头凝望着南歌绝唱,想起许久前儒门天下後山的情景,破湖而出的她,宛如湖中仙子;此时俏立湖边的她,似要潜湖归去。
花独照是一朵在月下绽放芳华的白花,娇俏可喜,柔弱地不堪一折,却又坚忍地傲立於风雪中,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南歌绝唱是一潭幽静的湖,澄澈清洌的水眸涤去人心头的烦乱,纯然的心思下却是汹汹如涛的情感。
疏楼龙宿静静注视着南歌绝唱,南歌绝唱静静注视着靛湖,时间像是在此刻凝住了。
南歌绝唱回神吁了口气,道:「湖这麽大,怎麽找书的线索?」
「吾想,这是『地见南歌』的另一个意思。」
疏楼龙宿仰头看了一眼太阳,背对东方,紫扇指着左方,道:「南歌,南方,亦正好是鸟喙所指的方向。」
两人於是往湖的左方而行,走到尽头是山壁,壁前植满枫树,满地红叶,踩在上头窸窣有声。枫墙後头,山壁布满纹路,南歌绝唱在壁上一阵细摸,突然摸到一道凹缝,缝里封塞了许多泥土,顺着此缝摸索,却是一扇高约十尺,宽约六尺的石门。只是这道石门外观如岩,瞧来像是一颗正好嵌在上头的巨石。
南歌绝唱拍了拍石门,声沉如雷,甚具厚度。皱眉道:「上头没有任何可供开启的机关,光秃秃一片,怎麽办啊?」
疏楼龙宿道:「看来是要以武力轰开石门了。」
南歌绝唱知道自己修为不足以破石,遂问:「你行不行?」
「试试。」
疏楼龙宿後退几步观测石门,将视线凝於一点,走上前掌贴门上,真气一贯,但闻几声怪响,石门上竟自中心往旁裂出几道裂缝,门缝中的沙石噗窣窣落了下来,疏楼龙宿再推了推,石门往里塌去,裂成好几大块,露出一道黑压压的长道。
南歌绝唱忍不住一声赞叹,心想幸好有他同行,否则她和花独照只怕要坐瞪石门长叹了。疏楼龙宿见她一脸佩服,微笑道:「只要在中心点巧妙施力,便能轻松破石,当然,还须以浑厚内劲为辅。」
「浑厚内劲,那我可还得再练好几十年。」南歌绝唱叹道。
两人等飞沙沉寂,空气流通後,点了火摺子并肩而进。那隧道并不冗长,深不足五丈,便已到底,左方是一个大凹穴,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坐着的人影。
南歌绝唱陡然见得有人微微一吓,再一细看却是一副人骨,盘膝而坐。疏楼龙宿见壁上架着根火把,便燃上火,刹时洞穴大亮。
那副人骨并非真的人骨,而是以白铁仿人骨打造,空洞的眼眶里镶嵌着宝石之类的黑色石头,就着火光闪着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生满锈斑的长形铁盒,就放置在胸肋之间。
南歌绝唱看那铁盒约莫书册大小,揣测:「这多半便是无为医谱吧?这铁骨应是爹爹设置之物,为何要造成这副模样?」蹲下身子,双手前伸。
那铁盒厚不过一寸,两角就端在最下左右两节肋骨上,里侧揣靠着脊骨。南歌绝唱将手伸到铁盒下方轻轻顶起,不料那铁盒才离骨,人骨原本垂侧在两旁的双手倏地挺起,两爪扣住她上臂,整个骨架往她身上倒去。
「绝唱!」
南歌绝唱一声惊叫,那颗铁制头颅已贴上她的脸,眼对眼,鼻对鼻。她骇瞪着那对黝黑的石头,却是两颗平削的黑水晶,水晶里似有白雾缭动,缓慢四散,渐渐地收拢,然後化为两道雾箭,竟像是射进了她的眼里,而她却动弹不得,只能呆瞪着那两颗黑水晶。
南歌绝唱眼前一片迷蒙,雾箭夹带凌厉的去势穿破脑海里一扇被她紧锁住的门,打开她最不愿提起、最痛苦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