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聽歌 — 71

「未爱我是你不济,我寂寞仍旧高贵,但你,」死小孩仍在唱,以指抵着传知书的唇,轻轻点了一下,佻皮的、又带着一分恼恨:「竟将这极品放低。原谅我不够爱心,品味次等……」

很想走,但走不到,而且传知书喝太多酒,浑身乏力,就算让他现在出去回家,他也宁愿倒在这K房的沙发大睡一场,做个好梦,可能会梦见一个平常的午後,跟死小孩、阿才待在唱片舖,在不同年代的歌声中吞云吐雾,发白日梦,也可能倒回十多年前,跟赵阡陌住同一个小房间,赵阡陌在钢琴前作曲,而他坐在床上为他的新曲填词,力不从心,但快乐。

「没法容纳这奖品,浪费我这个人,」一串流畅的爬音,死小孩伏在传知书的胸口,呼了一口气:「难做爱侣,我亦同情你不幸……」

传知书的头很痛,但偏偏死小孩还托起他的脸,用细腻的鼻头擦过传知书的下巴——不想让死小孩太过失望,传知书也有穿得周正一点,不以平日不修边幅的模样来应约,他有时觉得自己伪善,又要打击一个人,但又不忍心见对方咬着唇、一副欲哭无泪的可怜相——他轻启唇,声音哑得不似一个才刚十七岁的少年:「我有我去爱你,为何你要避,其实你损失不菲,今天就来告诉你……」

呢喃一样,有如咒语的歌声,声声入耳,刻入脑海里了,清醒後大概还能记得:「……被爱是福气……莫非你古怪脾气,渴望说对不起,」灼热的耳廓,生平第一次让另一个人的唇碰了,伴随着轻佻的声调跟热得教人融化的语气:「单身女人都妒忌……」

我有我去爱你,为何你要避。

「但你真的知道,什麽叫爱吗?就连我也不知道的事……」传知书本来推着死小孩的胸口,改变了力气,灵蛇似的爬上身上少年仍未宽厚的肩膀,按在他背後,打了个酒嗝,颓唐又狼狈,好笑得很:「我三十岁人了,还是不知道。你为什麽要……」

「那你为什麽要避?」死小孩摸上传知书压在他肩上的胳臂,两个大男人,四肢极尽缠绵地互叠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美好得让他眼眶一热,到底是因为他真的爱这个男人,还是自己不过像个小孩子,得了肖想许久的玩具而快乐极了,已经分不出,可能也没需要分得太开。「就今天,」死小孩的心跳得极快,几乎要从喉咙绷出来,紧张得全身都在用力,不敢放松,只不过是在身下这男人的眼敛上轻轻的吻一下,已教他费上许多劲力,出了一身大汗:「就今天不要避,好不好、好不好?我未试过的,未试过要这样讨好一个人,未试过这麽想有个人看着我、并且只看着我一个人就好……就今天不要避我,不要否定我,好不好?」

很残忍。无论怎样做,结果都会很残忍:推开死小孩,从此不再来往;又或者虚情假意地接受,清醒後跟他说对不起我记不得自己做过什麽了。然而,就连赵阡陌也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传知书没有力气推开死小孩,一双大手把少年的一张脸当泥胶,拂过他紧皱的眉头,路过他焦灼催迫的水眸,捏过他高挺的鼻子,摸过那年轻的、不知让酒力或是情感薰得醉红的脸颊,最後是停留在他的嘴唇间,不知是死小孩的舌先舔过传知书的手指,还是传知书的手指的头一节不意伸进死小孩的唇齿间。

「叫我。」

「叫你什麽?」

死小孩双手虔诚的、握着传知书的左手腕,把脸颊偎入他的手掌,犹如一只流浪猫终於找到一个好主人,於是结束漫长的飘泊街头的生涯,爱娇的蹭了蹭传知书的掌,双眼浮泛醉意,他的醉,跟传知书的酒醉不一样:「名字,你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但一直不肯叫,不是吗。」

是呵。

他是故意的。他没错是在捉弄这个少年。还是想继续玩这个游戏。

「今天,你是谁?」

「我不是你的猫。」

好的,所以传知书就叫了他。

天宥。

史天宥。

阿宥、阿宥、阿……在《我有我爱你》曲终时的那串流利的琴声,再也没有诙谐与黯然——至少在史天宥耳中听来是如此,十七年的一生没有哪一刻,能抵得上这一刻的幸福、圆满、狂喜。

这一刻,就是他啃着传知书的唇,与男人身体紧贴、以至要将对方的身体嵌入自己怀里的,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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