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像用黑色的薄纱,一层层覆盖住天空,偶尔露出一两颗钻石般的星光。
空气渐渐凝重,让黑暗渗透,人们的瞳孔慢慢扩张,不自觉地习惯那光度与色泽的变化。
华灯初上,城市换了妆,呈现出另一种面相。
她用肥皂仔细清洗全身,任何一个皱摺都不放过,检查每一寸皮肤的状况。
花时间浸润皮肤,在上面稍加用力,画着小圈圈往心脏方向按摩。
确认她所有的部位都清新乾净之後,她先用热水冲净泡沫,然後将水渐渐调凉,让皮肤收敛,直到她不能忍受的温度才停止。
接着趁皮肤上还有水分,她擦上天然薰衣草香精制成的乳液,全身上下都仔细均匀涂抹,然後用浴巾慢条斯理地按乾多余的水分和乳液,保持肌肤的清爽湿润。
她穿上艳红的纯丝连身睡衣,放下头发,低下头用发刷从发根往下刷,让头发直顺蓬松。
她走出浴室进到房间,她的皮肤清亮洁白,眼神皎洁明亮。
她拿出化妆镜抽屉里的眉笔,轻轻补一点眉尾,看起来自然有神。
接着,她拿出唇膏,仔细的涂抹在她的嘴唇上。
正红色,法拉利红,怎麽说都可以,跟她的睡衣一样的颜色。
现在,她准备好扮演她的角色了。
他开门进来,随手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刚打完球?」她浅浅微笑迎向他。
「嗯。」他把球袋放在门边地上,精美的白色咖啡色皮制球袋,完美的挺立着,连把手都炯炯有神地朝天站立。
「几杆?」
「80,如果不算掉进小河那球的罚杆。」
她的微笑如晨星,谅解而敬佩的眼神同时演绎、融合在她的表情中。「了不起!」
他耸耸肩。
她走到他身边,他闻到她发间的香气,伸手抚摸她蓬松微卷的长发,顺着脸颊、耳後用手指梳理过去,然後捧着她的後脑,将她带着清新香气的身体贴上自己,攫取那红艳的双唇。
他用自己的嘴唇,贴合那两片充满弹性而柔软的唇瓣,嚐到她唇膏的香甜以及诱人的气息。
她轻轻的推开他,不是拒绝,他任由她。
她温柔地帮他脱下所有的衣物,整齐地挂在椅背上。她领着他俯躺在床上,拿出气味柔和的按摩油,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多重香气,她从肩颈开始帮他彻底的按摩。
她在他胸口下方垫上一个饱满的枕头,让他的颈部延伸,跨坐在他的臀部上,用沾满柔滑油脂的双手,沿着後颈的肌理仔细的施力,从风池穴附近出发,沿着颈部的筋里放松他的肌肉。
他的肩膀宽厚,肌肉在薄薄的皮肤之下,支撑着优雅的线条,虽然穿上衣服时,他看起来相当瘦。
她沿着他肩膀两侧抓握,从颈部往肩头分成四五次的间距,在肩井穴上用指尖施加压力,抓至斜方肌肌肉的底层,他轻轻呻吟的程度,才放松每一次。
他的三角肌相当坚实,以她的手劲难以直接按压,但沿着肌肉周围的线条施压,可以解放相当程度的运动後紧绷。
接着,她沿着肩胛骨靠近脊椎侧以大拇指按压,她用拇指撑起自己的身体,把体重放在他的背上,他随着她的手,从腹腔深处发出低吼。
她感觉他右边肌肉紧绷的程度,便换成用手肘按压,让他发出更低沉的声音,宛如从另一个宇宙的深处引领出来,解放在人世而微微振动周遭的空气发声。
她补充了一些按摩油,在她按摩他後腰的时候,她将双手搓热,用整个手掌支撑身体,技巧地按进他的骨架里。
双腿的肌肉群也在她偶尔用手指轻按或搓揉,偶尔用手掌深压、推挤的过程中,让他进入深沈的放松状态。
她帮他盖上透气的厚毛巾,他转成正面,呼吸平缓深入,进入梦乡。
她安静地将按摩油盖子旋紧,抽出卫生纸将瓶身擦拭乾净、收到抽屉里,整齐放好。进到浴室关上门,不出声响地清洗双手,然後用乾净的毛巾擦乾。
她慢慢打开浴室的门,轻柔如溜冰一样滑入房间,关上大灯,坐在梳妆台前,倚着枱上的小灯,翻开厚如砖头的书本。
书本的封面主要是深浅的黄色,右边偏下方有一个奋力跑步的男人侧面图案。那是本日文翻译的小说,书名则是取自披头四的一首歌。
日本文学似乎有这种以歌名当作书名的某种潮流,她想。
她很快的翻阅着书面,快得让人不觉得她在阅读,而比较像在『翻书』,纯粹的翻着。
她的眼珠甚至没有随着文字一行一行的跳动,她只是把目光定焦在页面上,每一页以稳定的速度,停留数秒钟,然後便移动到下一页,再下一页。
她的脑中有一块特殊的区域,能够记录所有视觉影像,或许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区域,只是随着年龄,渐渐不习惯提取与生活经验无关的记忆,因此不再连结多余的画面。
但她自小练习运用,会用任何空闲时间,重新品味、排列这些图像,把他们跟所有其他有实际经验的记忆连结在一起,因此她能够提取这种记忆,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虽然她有这样的能力,但她的头颅绝对没有比平常人大,头发也还没有任何变少的迹象。
她正在练习,先把书页的画面用眼睛照相下来,存到脑子的那个特殊的区域里,等到有时间再把内容读取出来详细了解。
是的,她经常练习,有计画的练习这件事,有时她会尝试一页,然後闭眼读完画面,再把书页重新阅读以分辨差异。
21年来,她的记忆已经不需要再做单页的阅读检查(虽然她偶尔还是这麽做),她可以没有休息直接存入上百页完全文字的内容而不厌烦。
只要还不觉得厌烦,她就能继续记录下去,她大约在九岁时,便发现自己情绪与记忆的相关性。
手机振动提醒她应该唤醒床上的男人,她起身打开大灯,慢步移到床边,轻轻抚摸男人的脸颊。
他醒过来,亲吻她的手心。
「你觉得如果现在有战争,你会反战吗?」她问。
「相信我,现在是有战争,这个世界无时无刻都有战争的。」
「嗯!只是不同形式。」
「是的。」
「你觉得身为战场上的军人,倡导反战应该受军法审判吗?」
「书里看来的?」他问。
她点头。
「我觉得战场上的军人,是唯一有资格倡导反战的,但的确会受审判,而且罪可不轻。」他想了几秒後回答。
「Everyoneyoumeetisfightingabattleyouknownothingabout.」
「你的『battle』是什麽?」
「钱。」她毫不迟疑地回答。
「我以为那是所有人的『battle』。」他笑。
「不是。」
「我可以帮你打这场仗。」
「你已经在帮了。」
「那不是我的意思。」
「那是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