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床上起身替翠竹盖好被子,从一旁的脸盆拿来帕子替她整理仪容,擦擦唇角红艳,我又和翠竹两个人在里头待了一下子,稍微控制泪水让它不要再落下後我才离开那房间。
花儿早就在外头久候多时,见我出来反倒是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姑、姑娘你好了吗?」花儿结结巴巴的说着,小鹿般的眼神不安的左右飘移,水汪汪的惹人心疼。
姑娘。我按下心中的难受,朝花儿扬起笑容,「好了。」
「确、确定不要再多跟翠竹姑娘叙、叙旧吗?」小花儿眼框泛泪,一脸的希冀。
垂眸落在她不安揪着袍的手,我轻轻扯唇一笑,「花儿,我要找你们家爷。」
花儿的手停了,我ㄧ抬头看她就被她惊恐的表情给吸引了注意力,她的唇抖的不自然,脸色也苍白的吓人。一颤一颤的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随时随地都会坠落似的。
「姑、姑娘……」她还想要说些什麽,张了张唇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些不成调的句子。
「好了。」我打断她,「花儿,你们家爷跟福晋呢?」
「奴婢、奴婢不知道。」她说完後,吸吸鼻子又是一副想哭的表情。
我无言的看着她,决定换个说法,「那你可能带我去书房?」
噗通一声,花儿又直直的跪落在我眼前,娇弱的身子拼命颤抖着,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型那样,「姑、姑娘不要为难奴婢了……」她的腔调带上了抖音和哭腔,就是不肯带我去找四阿哥和杜衡。
跟刚刚一样,这花儿居然知道我吃软不吃硬?会这麽了解这一点的,除了四阿哥还有什麽人?
这时候我才发现奇怪,杜衡怎麽会这麽坚持要把孩子带走?还有四阿哥面无表情中挟带着意味深长都让我感到疑问,眼前花儿的态度也很明显,就是不希望我见到四阿哥和杜衡。
杜衡、孩子,孩子、杜衡……糟了!我瞠大眼睛,马上联想到四阿哥的话。
孩子留不得。
我立刻反应过来我中了调虎离山,输在了对翠竹的心疼,输在了太小看也太信任四阿哥,居然会利用我对翠竹的感情而这样算计我。
我心一凉,在这艳阳高照中,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後来我不顾花儿在地上怎麽苦苦哀求我,我就是铁了心凭藉记忆往书房走去,花儿跌跌撞撞的跟在我身後,不停抱着我哀求,我都一一甩开了,迈开步伐大步大步的走。
原本只有短短几分钟的路程,我们居然走了很久很久。
来到书房前方我大力的推开门,耳边弥漫的是花儿的哭声,望入眼帘的是四阿哥跟杜衡坐在椅子上品茗,见我怒气冲冲的推开门,杜衡抬眼睨我放下茶杯朝我走来。
「妹妹回来了啊。」杜衡轻笑,用眼神示意花儿离开,又伸手朝我来。
我推後一步打掉了她的手,「孩子呢?」我瞪着杜衡空无一物的手,那里、原本应该有个孩子的,不应该是拿茶杯而是抱着孩子才是。
杜衡被我打掉手也不恼,摊开手不置可否的笑了起来。
「我说,孩子呢!」我的语气已经称不上温和了,就连面上表情估计也可布的吓人。
杜衡一点也没有被我吓到,反而轻笑一声,转过身朝刚刚喝茶的桌子那边走去,茶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眨的看着四阿哥。
四阿哥叹出一口气,也是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直直的往我走来,黝黑色的眼睛毫无情绪的看着我,轻启唇:「韵雪儿,我告诉过你了。」
「孩子,不能留。」
「所以我在问你孩子呢!」我朝他咆哮,咬牙切齿的。
四阿哥摇摇头,「殁了。」我愣了愣,听到他还在继续说,「他一出生就夭折了,韵雪儿你不知道吗?」他的语气很认真,如果我没有看到孩子还真有可能会听信他的话。
至今,四阿哥到底骗过我多少?每次每次,都用这样的口气同我说话,我都已经向他表示忠诚了,为何他还不肯信我?
夭折、夭折?我冷冷一笑,他居然可以这麽顺口的说出来,我一听就知道这只是他的推托之词,那孩子我还抱过、还抱过的,他是那麽小那麽软,乖巧的躺在我的怀中不哭也不闹,睁着跟翠竹一样美丽的眸子看我。
我抿起唇,鼻酸涌上。
那明明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而已。
「那只是一个孩子。」我如此说,看着他毫无表情的清俊脸庞心凉凉的,那儿好像破了洞一样不停有冷风吹过,呼啸而过的冷风不停侵蚀我的心口处,那边满满的是被四阿哥伤过的痕迹。
「那不只是一个孩子。」四阿哥垂眸拉住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生疼而无法挣脱,我看着他的嘴角勾起笑容,黑色的眼睛摺摺发亮。「那是一枚清宫的棋子。」他无比认真的说,听到我耳中却觉得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他的眼中果然只有天下,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其一,果然君王无情、君王无情啊。我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散乱在这间屋子,就连原本喝着茶的杜衡也朝我望来。
我恶狠狠的甩开他的手,唇角笑容不变,「你知道吗?」我说,「我不懂你。」
闻言他沉默很久很久後轻启薄唇,轻轻的说,「我也不懂你。」摸上我的颊,他眼中散着凌乱的失望和心疼。
对於谁失望?对於谁心疼?我想我不是很想了解。
我对他失望,他此举已经完全打破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曾经我是多麽的憧憬他?想着那历史上的帝王如何耀眼,如今,也通通消失了。
更失望的一点是对於我,看着这样的他我居然还是爱他。
我应该也没有救了吧。我嗤笑一声,分不明是对他还是对我。
四阿哥闭上眼很沉痛似的,收紧拳头,「曾经我给过你机会让你走。」他顿了顿,「现在、你要走我也不让你走了。」
「我不会走的。」我歛下眸,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只会杂耍的小丑一样,他是不是也在暗处偷偷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我已经走不了,已经无法从清宫中脱身了。
听到我的回答,四阿哥又是一声轻叹,伸出长臂保我抱个满怀。
在距离他心最近的地方我靠在那边,听着他扑通扑通强而有力的心跳,我的心跳声变得孱弱。
扑通、扑通一声一声慢慢的起伏,明明我靠在离他心口最近的地方,为何我一点都没有雀跃的感觉呢?慢慢的努起笑容,一张面具就这样自然而然生成了。
宁负天下不负卿。
曾经他是这样同我说,曾经我一直把这句话当成圣旨,多麽的希望他可以达成。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因为这一句毫不靠谱的承诺开心这麽久的自己是不是像个笨蛋?
这句话应该要改成,宁负卿不负天下。
扬着笑容,好像有什麽声音在嘲笑、讽刺我那个时候的天真。
『姑娘姑娘,救救我良人的孩子。』
对不住了翠竹,那孩子我还是没能替你留下。
那句话就像是一个枷锁,慢慢的锁起了我的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