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夕煙 — 奈何‧破邪月輝(一)

世间上总是有一种纯真可以杀人。

执着自己的信念,不被红尘所染,任沧海倾覆,大地崩塌,坚定不移守着自己所相信的一切,就似幽夜里的明月,银光犀利地刺破无边的黑暗,穿过迷蒙的云雾,照亮着如梦浮世。

有很多个月夜,他也一直在等待风拨开云雾,当月辉照耀到大地的时候,可是,向他承诺会回来的人却没有再出现。

一夜夜的等待,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失望。

但他总是能告诉自己,还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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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兄弟总是叫他白痴、傻子,但他明明记得那不是他的名字,於是他便问娘究竟他叫什麽。娘噙着泪抱紧他,重覆在他耳边说他本来就是叫凤于飞,他一辈子也是叫凤于飞。

凤是神鸟,百鸟之王,在烈火中重生。娘伸手指着飞过他们头上的苍鹰,继续跟他说凤与凰成一双,凤为雄,凰为雌,比鹰儿大很多很多,毛色就像火焰一般,即使翱翔在高深的云间,人们也可以看见牠们。

凤于飞,凤凰于飞,这是象徵吉祥美好的意象。

他仰望着净蓝无垠的天空,问娘为什麽天上没有凤凰。

娘答那是因为天帝爷爷将凤鸟赐予给她,他就是曾於天际飞翔的凤鸟,等待着羽翼再展的一天。

看着娘得来不易的笑容,他只想永远的留住,可是在下一刻,娘的笑容已经散去,这是他常梦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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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快要尽下西山,夕烟感染到战後的凄凉,隐隐带着伤感,被北风吹落到地上的碎雪被夕光照成金黄,彷佛是碎尽了的奢华。

迎上刺眼的夕光,奈何眯起眼眸,看着在黄泉军重兵戒送下离开家园的妇孺,每人面上都被浓浓的伤悲占据着,紧皱的双眉像是永远不会有舒展的一天。

他们走得好慢,好慢,频频回头,总是想贪婪地看着身後的苍云城一眼。夕阳拖长了他们的影子,拖着沈重的步伐,每走一步,都是心碎。

走不惯湿滑的道路,一个年迈的老妇在雪地里重重摔了一跤,本来有些发愣的奈何连忙冲上前将她扶起。

「婆婆,痛不痛?有没有受伤?」他笨拙地开口,焦躁关怀之色溢於言表。

因为他的触碰,老妇憔悴的老脸因怨恨而扭曲着,双眼立即迸射出歹毒的寒光。

「你给我滚开,恶鬼!你这头恶鬼!」

她瘦骨嶙峋的手奋力推开奈何,犹站不稳的她在雪地上跌跌撞撞的,差点再摔一跤,当奈何再伸手想扶稳她的时候,她嫌憎的避开他,拒绝奈何的帮忙。

被人骂作恶鬼的奈何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心里倒觉得委屈,不知怎样宣泄。瞥一瞥老妇身侧的妇孺,见他们都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他忽然觉得心里被刀割了一下,几个小兵适时到来将他们隔开,催促着这些妇孺离开。

奈何想上前,一个小兵却将他拦住,为难地说:「这儿交给我们便可,奈何大人,请你先回去休息。」

「喔……」奈何闷闷的应了声,不安的绞着十指,别扭的神态在他这样高壮的男儿身上出现,尤其显得突兀。

他没有应小兵的请求立即回营,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他睁大眼睛,但茫茫人海,所有苍云城妇孺的背影也是一样的孤独、悲伤,他想在当中寻找刚才的老妇,已是再找不着。

「小白痴,又不是你被赶出去,伤心什麽?」策马而来的龙泉大老远就看到这一幕,觉得一切理所当然的他就不知奈何这小子在伤心啥。

「呀,龙泉哥哥!火照哥哥!」

龙泉啐了一口,「什麽哥哥,你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好不好?小爷我才十八,火照只有十六,我们应该倒过来叫你哥哥才是。」最要命的是并肩比一比,奈何比他们至少高出一个头。

奈何其实不是完全听懂他的话,搔着发说:「是这样的吗?那麽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们弟弟?」

龙泉还是不满意,「我才不当你弟弟!你也不要指望我要叫你哥哥!」他挥动一下马鞭子催促马儿离开,马蹄踢起的碎雪沾满了奈何一身。

奈何无言拨去身上的碎雪,心想这个龙泉真的好难服侍,既不能叫他哥哥,也不能叫他弟弟,那麽他应该要叫他什麽?

火照还是冷着一张脸,心里却纳闷龙泉怎麽不等他就跑开。

御风要送去飞雁城的东西在他身上,龙泉两手空空,是想跟他在飞雁城的师兄师弟打打招呼、叙叙旧吗?正想追上毛躁的龙泉,奈何却拦在他马前。

「有事?」

「火照……」奈何皱紧了朗眉,在思索着究竟应该叫火照哥哥还是弟弟,火照还是面不改容等待他的後话,不知道两人究竟站在原地多久,奈何终於接话,「你们今晚会不会回来吃饭?」

「我们去飞雁城为赵将军办点事,一去一回恐得花上五、六天,所以今晚不会回来的。」

奈何突然雀跃起来,「飞雁城?我小时候住过那儿!」

「嗯,这个我知道。」火照点头。

基本上,龙泉知道的事情,整个黄泉军都会知道,奈何在飞雁城住过多少年,在什麽时候搬走,他恐怕比奈何知道得更清楚。

彷佛诉说着梦想的小孩子,奈何还是一脸陶醉的说:「在搬到爹家前我跟娘都住城主哥哥的家,城主哥哥还请我吃糖。」

火照飞快将他的话组织一遍,心里记得奈何的母亲曾是飞雁城主府第上的一个花匠,奈何从小便跟他的母亲寄住到人家府上,最後他开口提醒奈何:「那个城主的年纪可以当你父亲的,还是叫他叔叔吧。」

其实他们的老大赵御风,外加两个副将龙泉、莫邪也在飞雁城住过,飞雁城那个城主还是他们三人的师傅,如果给龙泉知道奈何将他跟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相提并论,他一定会吐血身亡。

奈何一双剑眉不住向眉心靠拢,噢,又不能叫哥哥?

「不过,你想怎麽叫我就怎麽叫吧。」

听火照这样说,奈何头一歪,小心翼翼向他求证,「可以叫你哥哥?」

「随你。」火照的脸颊忽然出现薄薄的绯色。

奈何乐翻了,看着火照快马疾驰的背影,又叫又跳的跟他猛挥手,害得黄泉军的士兵也为他的失态而蒙羞。

夕阳落尽,唯有余晖照天,当看到苍云城民的背影在昏黑的天空下是如此的萧瑟,奈何忽然安静下来,耍无法再雀跃起来。

其实,他是想大家都快乐,想守护着每一个人的笑容。

可是大伙儿都说他太贪心,他只能选择让某些人快乐,所以他便选择火照他们,他们是他的家人,现在也只有他们疼他爱他,他最想守护的人。

为了他们,他愿意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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