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在我张得大大的嘴巴前定格住。
一道影子挡住原本洒在我身边的阳光,一个男生站在身边,用蕴含浅浅笑意的眼睛睇视我。
突然出现一个叫住我名字的陌生人,我呆了一下,有些戒备地打量对方,问:「你是谁?」
他露出一口乾净牙齿,「我是代替陈秀玥婆婆来接你的,她原本要亲自过来,但是早上身体突然不舒服,所以特别拜托我来接你回去。」他自我介绍:「我叫温砚洋,砚台的砚,海洋的洋,你好。」
对方的温和有礼,使我不禁语塞。
这个男生年纪应该和我没差多少,不过谈吐和气质都相当文质彬彬,没有一丝矫揉做作,说话时的口吻,完全不像一个「少年」。
「你还没吃午饭?」他注意到我的汉堡。
「没有,我吃过了,只是肚子突然又饿了。」
「好,那你先吃,吃完後,我就带你去坐捷运,不会很远,五站就到了。」他接着瞧瞧被我放在脚边的背包,「你的行李就只有这个?」
「嗯。」
「好。」他一口气扛起那厚重的背包,被我阻止:「我来背就可以了!」
「没关系,你一个人大老远背着它过来,应该很累吧?我们先进大厅里吹冷气,再到隔壁的捷运站,这里太热了,走吧。」
又是一件出乎我意料的事。
我迅速吃完汉堡,最後和他离开高铁大厅,前往捷运站。
我们待的捷运车厢里只一两张单人座,於是我们分别站在门口两边。
他一直背着我的包包,即便是站着不动,也不曾放下来过,那些重到就快把我肩膀骨给压断的包袱,在他身上却完全不见影响。
与温砚洋在车厢里相处的这几分钟内,我得知他是外婆的邻居,而且就跟外婆住在同一栋大楼。
十年前,我的外公去世,几个小孩也在很早前就搬出家里,各分东西,如今就只剩外婆一个人住在高雄的家。
「红豆麻糬。」温砚洋唇角扬起一道弧度,「秀玥婆婆她很会做麻糬喔,各种口味的都会做,尤其是红豆麻糬特别受欢迎。不光是我爸妈,其他邻居吃过後也都赞不绝口,甚至还有人请她多做几盒,想要跟她买呢。每次到婆婆家玩的时候,她都会请我吃,还让我带一堆回去。」
温砚洋在说话时,我的眼睛几乎离不开他的脸。
因为我一直想到之前学校的那些好友当中,玲萱最爱看漫画跟偶像剧,她曾在看完一部少女漫画之後,激动的嚷嚷着说想要遇到和漫画一样的男主角,结果遭到我们这群死党毫不留情的讥笑,要她晚上睡觉时到梦里去找。
当我见到温砚洋,顿时间就明白玲萱所谓的「像漫画一般的男生」,在现实中究竟是什麽模样?他的五官端正,有一双映着沉稳的乌黑眼睛;微微一笑的时候,头会稍往左边偏;说话时声音温润乾净,不高也不低,让人听了很舒服。
总的来说,他就是很有「气质」的一个男生,要是玲萱现在看见他,想必会当场尖叫,欣喜若狂。
我就这麽专注凝睇对方一段时间,忍不住问:「你可以让我拍张照片吗?」
温砚洋眨眨眼睛,对我这要求似乎觉得意外,但他没问理由,很乾脆的就答应了:「可以啊。」
我拿出手机,一点进相机功能,就将镜头瞄准对方。
萤幕里的温砚洋,像是披了一件阳光在肩上,身上的白色上衣都在发亮。移动的车厢里,光影不断从他脸上闪过,那双眸里的光也忽明忽灭。
我默默注视萤幕里的那个身影,最後慢慢放下手机。
温砚洋一见,问:「拍了吗?」
摇摇头,我收起手机,低应:「抱歉,当我没说过。」
温砚洋好奇的盯住我,头往左边偏的同时,我看见他嘴角的笑意深了一些。
眼看还有一站就到,温砚洋这时忽然小小「啊」了声,将手探进裤子口袋,对我说:「你可以把手伸出来一下吗?」
闻言,我伸出右手,他将口袋里的东西放在我手上。
那是用塑胶膜套包起来的长方型紫色卡片,卡片中央,挂着一条金黄色的巴黎铁塔吊饰。
「这个送给你,就当作是见面礼,也是生日礼物。」温砚洋说:「祝你生日快乐喔。」
我一愕,不禁抬头望他。
「我是听秀玥婆婆说的,她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刚好早上我表姊出国旅行回来,买了这个纪念品给我,我收在身上。不过我现在觉得这东西比较适合你,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收下吧。」
面对这副小巧精致的吊饰,我怔怔然,一时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要不是他提起,连我都忘记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从早上到现在,我都没有收到半个生日祝贺。爸爸没说,妈妈没说,连昔日在我身边的那些好友,也没有捎来任何信息。
过去他们不曾遗漏过,所以我相信他们绝没有忘记这一天,只是今年他们不约而同选择沉默,连最简单的四个字都不愿给,这一次,没有人想祝我生日快乐。
但就算我没有忘记这一天,在我心里,其实也不奢望他们会这麽做,要是在什麽都没发现的情况下过完今日,也许还反而好,因此我更讶异,没想到今年第一个对我送上生日祝福的人,竟会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我不自觉发了半晌呆,此刻我眼前的笑容,依旧是那样亲切温暖。
这是我在这里度过的第一次生日,也是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夏天。
那年,我十五岁,温砚洋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