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生病,让范莫昇躺在家中两天,礼拜一顺利回来上学。
只是平静的日子还维持不到几天,范莫昇又惹出一件麻烦事。身为总务股长的他,平常都把班费塞在一个小布袋里,再放进书包,上下学皆随身携带,没想到就在某天,他专放班费的小布袋突然不翼而飞,里头的金额高达五千多元。
看着范莫昇脸色发白的不断翻书包,班上同学没有一个人上前关心。这件事班导还不知道,同学之间却早就开始有了声音。
「不会是被他拿去乱玩花掉了吧?」
「为什麽要把钱给他管啦?现在要怎麽办?」
「当然是叫范莫昇赔钱啊!」
「搞不好是他自己把钱私吞掉了,再假装不见。」
当那些猜忌和怀疑的指控一天比一天多,范莫昇也一天比一天焦虑,却始终不见他主动向谁寻求协助,同学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悦,骂他的话也越来越尖酸刻薄。
事发第三天,下午的自习课,同学们全挤在走廊外,争相看一楼某棵树下的花圃。
范莫昇蹲在一座还没种花,只有一片土壤的花圃上,不断东挖挖西挖挖,大家完全不晓得他在做什麽,不禁热烈讨论,困惑声及笑声也不绝於耳。
当我也和其他人一头雾水地盯着范莫昇的举动,没多久听见身旁有人小小声地说:「欸,你们看,范莫昇真的去挖了耶。」
「你真的把东西藏在那吗?」另一人问。
「对呀,昨天放学时藏的,不过位置在哪我忘了,好像是左边,又好像是右边。」
「你很坏耶!」两个女生同时在笑。
我忍不住望过去,发现是两个男生两个女生在说话。继续听一会儿,我最後叫住其中一个男生。
在教室里,我直接问对方是怎麽回事。
他们四人先是一阵扭捏,犹豫的面面相觑,最後老实招供,他们前几天把范莫昇的布袋偷拿走,然後埋在楼下的花圃里。而上一堂下课,他们丢纸条到范莫昇的抽屉,向他透露布袋的下落。
我愕然,「你们为什麽要这样?」
「谁叫范莫昇每次都一副瞧不起人,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的样子,让人看了就不爽,所以我们才想要稍微整他一下。」把布袋藏起来的男同学说。
「对呀,反正班费的下落也都告诉他了,我们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希望他以後别再那麽嚣张!」
「汪玟亮,你开学那一天,不是被范莫昇诬陷是小偷吗?他甚至还动手打你耶,难道你都不会生气?不觉得他真的很可恶吗?」
他们四人忿忿不平的样子,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回到走廊上,我看到范莫昇还在那个地方拿铲子挖土,此时头顶上的天色渐渐被层层乌云笼罩,感觉再过不久就会下雨。
『外婆只希望,莫昇在学校一个人的时候,你可以让他不那麽寂寞。』
我默默凝视他的背影。
那道身影,让我慢慢想起上次在温砚洋家借的一本书。
书的名字,叫做「孤鸟」。
那是讲述校园霸凌的故事,当时一看到「在班上受到大家的排挤、孤立和欺负的人,就是所谓的『孤鸟』。」这段文字,我就决定将它借回去,当天晚上一口气读完。
如今在我眼前的范莫昇,就是那只孤鸟。只是没人知道的是,他是自己想成为那只孤鸟,他不需要别人进入他的生命,只要珍视的人都在身边,他便不曾想过再拥有更多,也不希罕那些拥有。
这样的他,和选择逃避的我,并不一样……
两分钟後,我来到一楼,往花圃走去。
范莫昇看见我和他一样拿着铲子,蹲在另一边开始埋头铲土时,阴冷的问:「你想干麽?」
「你不是在找班费?我已经知道是班上有人恶作剧藏起来的,多个人帮忙挖,会比较快找到吧?」
「不需要你帮忙,以为这麽做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吗?」
「谁要你的感激了?我只是不希望之後又要再缴一次班费,那里头也有我的钱耶。如果你现在付得出那五千多块,那我就没话说,你也用不着浪费力气继续在这挖洞了。」
他没有回嘴。
挖了一会儿,没看见东西,我将土填回去,再挖另一个洞。
当一滴雨落在我的手上,范莫昇又开口说:「等之後换你被整,没人理你,那就是你自己活该,不干我的事!」
停顿一秒,我回道:「那又没差,反正我在大家眼里老早就是个怪胎了,就算没人理,顶多再撑几个月,明年毕业就没事了。而且要是我真的被整,你没有来凑一脚,我就谢天谢地了。」
范莫昇闻言,轻轻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也许是因为想排解胸口那股没由来的苦闷,也或许是因为外婆的请求,才让我无法继续对他现在的背影视而不见。
我跟他,可能都是孤鸟,做的也尽是一些既孤单又愚蠢的事,但只有这个时候,我不希望看见他是一个人,就算我并不是他所渴望的人。
听见彼此的铲土声,我不禁想知道,此时在范莫昇的心里,是否已渐渐没那麽寂寞?会不会有那麽一点点,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那麽孤独?
这一刻,我忽然很希望,那个答案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