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过去的人们（二）
隔天就要启程回帝列金，期待跟紧张充斥在北御门心里，毕竟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离开这里了。
这天晚上，他又像个要去远足的小孩一样兴奋的睡不着了。
「你这样子明天会累的。」
望着北御门那睁大的双眼，侧着身体躺在他身边的藤川有些无奈地笑笑，替他拉上棉被的举动很是宠溺。
「因为我很久没有回去了嘛，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改变？长相啊，个性什麽的……」
北御门嘿嘿地笑着，转头看向撑着脸颊的藤川。
他知道时间大概过了七个多月，藤川的头发看起来长了些，顺着发尾往下看依旧是那引人遐想的锁骨。以往要是这样看着的话他肯定会觉得害羞到无法直视……但是现在，他却非常庆幸自己还能有害羞的机会。
「我想个性是不会变的。」
藤川轻声地笑笑，瞧北御门有些泛红的脸颊，他伸出了手，捻起了北御门那到了锁骨长度的发丝。
「你的头发也变长了。」
「对啊！」
说到这个，北御门开心地笑笑，毕竟留长是他想尝试看看的，只不过下一秒他又扁起了嘴，
「可是头发变白了。」他抬眸，有些试探地问，「会不会很怪？赫罗还说我是老人。」
「怎麽会？很漂亮哦。」
温柔地说着，藤川顺着那珍珠白的发丝往上蹭到了脸颊，「你的皮肤很白，所以什麽样的发色都好看。」
尤其是现在此刻脸颊红润的模样。
尽管那珍珠般的雪白很是美丽，但这却是代表了北御门曾经有过快速流逝生命的证据。这的确是让他心痛，那苍白的脸色他已经不想再见到了，钻心刺骨的痛着实让人难以支撑。
所以现下，北御门脸上健康的红润正是最棒的装扮，只要看着，就能让他露出笑容。
「真的？」北御门挑着眉，有些狐疑。
瞧他质疑自己，藤川愣了半秒後手指轻轻捏了把他的脸颊。
「真的。」
藤川也没有说谎，北御门的发色并不是变成毫无生气的惨白，是很饱满的颜色。原先他的脸蛋就偏向清秀中性，黝黑的中长发让他更显可爱，只是变成这样的雪白色以後，反而少了些俏皮，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的成熟跟性感。
不过说到底，只要是北御门，藤川怎样都喜欢。
「……」
看他不像是说谎，反倒是北御门有些害羞了，同时，也有些心疼。
藤川噙着笑容的表情是那样的温柔，他几乎不敢想像当藤川看着自己没有意识的模样时，这柔情的面容会变得怎样难受，又该怎麽接受。
老实说，在听见格兰说藤川等了自己快要一年的时候，他都快哭了。
感动的反面也是难过，因为藤川没有扔下自己而觉得揪心，却也因为自己浪费了藤川那麽多时间感到自责。
明明他还有其他目的的……
情绪突然降了下来，北御门歛下了眼，藏在棉被下的双手有些捏紧。
「……谢谢你。」他有些小声地说着，「没有丢下我。」
「……」藤川有些欲言又止，最後他笑笑地道，「我看起来像负心汉？」
他的话语里有着玩笑，安抚了些北御门难过的心思。
北御门有些蹙眉，却勾起嘴角，「我只知道大家都叫你王子，负心汉倒是没听过。」
因为藤川对女性很温柔，虽然之前在大学里见他的时候偶尔会听见语言上的戏弄，但他不曾做出逾矩的行为，所以在学校里没有传出什麽负面传言。
「嗯，不过，倒是有传言说你是千人斩喔。」
「……」
藤川闻言，愣了好几秒後才无奈地喷笑出声。
「真是乱来的传言。」他叹道，语气带了点可爱的烦恼，「真的阻止不了他们叫我王子。」
北御门还记得藤川讨厌别人说他是王子。
於是他笑了笑，多亏了藤川的话语，让他顿时忘了方才的难过，
「没关系，只要我知道你是最棒的骑士就好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藤川的头，彷佛在安慰小孩子一般，这举动让藤川挑起了俊眉，笑笑地任由北御门拂乱自己的头发。
北御门得瑟的模样实在太可爱，让藤川心情很好。
一会儿，藤川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他牵住了他，有些得意地问道，
「那麽，你连我是属於谁的骑士都知道吗？」
「……」
眨了眨眼，北御门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乾脆地漾出笑颜。
「当然，是我的。」
显然是满意他的回答，藤川笑吟吟地在北御门的手背落下一吻。
「律。」
北御门带着笑容，眨了眨眼歪着头应了声，似乎在等着藤川继续说话。瞧他如此得意可爱的模样，藤川抓着他的手没放，而是反过来继续吻上掌心。
笑容恰好被手掌给遮了起来，藤川此时的眼神有些认真，锐利的同时也带了其他情愫。
「真想吃了你。」
「……」
北御门硬生生地愣了好几秒。
随後他的脸顿时炸红，好似熟透的番茄，迅速移开的眼神代表此时他有多害羞。
藤川的视线没有离开他身上，这让他更是手足无措，马上收回了手，北御门快速地躲进了棉被里，脑子里不停地联想着藤川的意思，画面浮现的太过生动，让他一张脸红到发烫。
看他这反应，藤川没多说什麽，只是打从心里笑了出来。
隔天，北御门起来的时候，藤川已经打理好了自己，里恩他们也在客厅待着了。
有些睡眼惺忪的他在藤川的协助下快速的梳洗完毕，久违地得到了同意能够使用魔法，虽然只是很简单的生活小魔法，但还是让北御门心情很好。
来到了客厅，北御门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面对自己的欧克。
「早安！欧克，里恩。」他问了声好，最後看到格兰，「还有格兰。」
「……」格兰对这不太满意，他眯着眼，「为什麽我是最後一个？」
「因为我现在才看到你。」北御门很诚实。
「……」
格兰现在学会不继续辩驳了，他发现在北御门醒来之後嘴巴变得很利，奇怪，之前不是很好欺负的吗？
「早安，见到你们真开心。」
欧克笑笑地对着两人挥了挥手。
因为他们要赶着回帝列金，所以欧克也没多闲聊，等到两人走近时，他也走到了藤川面前。
「我拿东西来给你了。」
边说，欧克边拿出了个小盒子。
藤川静静地没说话，那是一个黑色的盒子，看起来像是木头做的，上头的雕刻很精细，但看的出来有时光的痕迹，不晓得已经是多久之前的物品。
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盒子意外地没什麽重量，当藤川想打开的时候，欧克制止了他。
「别开。」挡下了他的动作，欧克继续道，「至少等离开了龙族领地再开。」
「……」
藤川眨了眨眼，听话的将手收回，不过神情很是疑惑。
此时，在一旁待着的里恩思考了会儿，决定让他们单独说话。他拽过格兰的手臂，对着北御门他们说道，
「我去准备开结界的出口，你们谈完了就出来吧。」
「诶、那样的话你去就好了啊干嘛连我也要……」
「闭嘴。」里恩不让格兰挣脱，「安静乖乖跟我走。」
「欸，等……」
不理会格兰的抱怨，里恩就这麽拉着格兰离开了屋子。
就像一阵风去得快，欧克看着阖上的大门，有些无奈地笑笑，「真是贴心的孩子。」
「……」
藤川也望了一会，接着又把注意力放在盒子身上。
「这里面是什麽？」
他果断地问道，北御门似乎也对这东西很好奇，一双大眼眨呀眨的，让藤川乾脆把东西递给他好好看。
「别打开哦。」
欧克叮咛道，见北御门乖巧地点点头以後，他这才继续解释，
「里面放的东西，叫做魔力核。」
「魔力核？」藤川疑惑地问道，「魔力结晶的一种？」
「对。」欧克点点头，「但它比魔力结晶还要更高阶……说这是最高级的魔力汇集体也不为过。」
「这是雷利斯……也就是你的爷爷，长年下来收集的魔力。」
「……」藤川是听得懂，但他还是有不解的地方，「那为什麽不能在这里打开？」
「因为里面包含了龙族的灵魂……不，应该说是灵魂的能量。」
欧克有些严肃，「而且正好，跟你擅用的魔法很搭，是冰晶龙的灵魂。」
瞧他们都静静地听着，欧克简洁有力地跟他们解释清楚。
雷利斯在年轻的时候曾经认识过一头冰晶龙，甚至成了很好的朋友，只不过最後出了无法挽回的意外，本该是永生的他就这麽死了。本来龙族就不是硬性规定不能在人界使用魔法，但是因为那头冰晶龙并不喜爱争斗的原因，没有打算反击的他就在好不容易赶到现场的雷利斯眼前倒下了。
毕竟龙族在当时给人的印象并没有像现在一样崇高且令人害怕，对他们的了解也是少之又少，不少人都认为吃了他们的血肉就能跟着得到永生，或是得到了至高的力量。
那只是个笑话，但那头冰晶龙还是因为这样死了。
雷利斯没让他的屍体落入那些人手里，而在他死前，冰晶龙将自己的魔力汇集成一体，送给了他认为是个好人的雷利斯。
那头冰晶龙是喜欢人类的。
所以他才把力量交给一定会守护好人的雷利斯，担心会有那麽一天，仇恨人类的龙族们会推翻这世界。
雷利斯将那灵魂的力量收了起来放进魔力核里，从来没有使用过，并且在之後致力於消灭那荒唐传言的工作，阻止无知的人们继续惹恼龙族。
也是不想要那样的悲剧又一次发生，那明明是喜爱着人类的龙族。
「雷利斯在离开前把这转交给我保管了。」
欧克淡淡地道，正确来说，是雷利斯害怕自己被流放了以後他会受到法因的胁迫，而把长年所累积下来的魔力核交给了自己。
尽管他能使用的是整个大陆丰饶的魔力，雷利斯仍旧挂心於他。
明明在当初如果是雷利斯自己使用了那份力量，也许有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不过追根究柢，问题还是出在自己的身上，欧克是明白的。
「爷爷交给你保管的？」藤川看着欧克，「给我的话没关系吗？」
「没关系。」
欧克摇了摇头，「我没理由接受，本该就让你继承。」
「……」
藤川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不能在龙族打开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龙族有着察觉同类的能力，要是让他们知道领地中有人类盗取了龙的能力，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尤其冰晶龙是龙族中数量最稀少的种类。」
「原来如此。」
「龙族也有濒临绝种的种类啊？」北御门探出颗脑袋道。
「对。」欧克笑笑地回答他，「里恩就是冰晶龙哦。」
北御门眨眨眼，恍然大悟，「难怪他头发是水蓝色的！」
「喂——北御门，出口准备好罗。」
格兰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引起了三个人的注意。
「就这样吧，藤川，那份魔力我不晓得你承不承受的了，因为里头有包含龙的灵魂，所以也许会让你得到永生，你要想清楚。」
「如果想使用的话只要让魔力核流进你的血液里就行了。」
「永生……」听见这字，北御门蹙起了眉。
「我不需要永生。」藤川也跟着皱眉，如果北御门不在，那漫长的生命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
也许是知晓他们的想法，欧克迟疑了会儿，这才开口。
「北御门的体质很特别，会长寿的。」欧克笑笑，
「什麽魔法都能使用的人除了你们口中的神以外没有别人了，也许你跟他一样会永生。」
「……」北御门一愣，「你的意思是……」
欧克吐了口气，打断了北御门的话，他淡淡地笑着，「你们该是时候离开了。」
藤川略微不满，「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我、我也是！」
「……」欧克迟疑了会儿，最後指着桌上放的联络水晶，「有那个东西在，我们会有机会的。」
「……」
犹豫了一下，两人没有继续说，只是点了点头。
北御门把盒子递回给藤川，自己也凑到了欧克身边。
「那我们要回去了，谢谢你救了我，欧克。」他笑笑地说着，「还有，你的花园很漂亮，就像仙境。」
「……」
欧克看着北御门的笑颜，只是稍微歛下了眼，浅浅勾起的嘴角却满是笑意。
「你喜欢的话再好不过了。」
北御门嘿嘿地笑了两声，三个人一同走出了屋子。
看着一起出来的三个人，里恩问道，「讲完了？」
「嗯。」欧克应了声，「谢谢你，里恩。」
「……」
里恩挑起了眉，若有似无的笑了笑，「没什麽。」
里恩开好了结界出口是一个漆黑的洞口，看不清楚尽头是什麽，北御门走上前去，很是好奇的左看右看，然後顶着一张狐疑的面容。
「这个走进去没问题吗？」
「没问题。」里恩耸耸肩，「担心的话，我让格兰走给你看。」
「……」被点名的格兰意外地不太在意，「我无所谓，因为我要跟着你们去人界玩玩。」
「真的要跟啊？」北御门蹙眉。
「真的真的。」格兰得意地笑笑，「这次我不会再饿昏头了。」
里恩睨了他一眼，「如果去蹭饭还能晕倒，就别说你是龙族。」
「……」格兰闭上了嘴，翻了个白眼就这麽走进那黑洞里。
北御门看他消失在洞口的身影，一边看向里恩，「你这次就让他一个人去人界了吗？」
里恩笑了笑，没对这个问题做回答，他招了招手，「走吧，我开始担心那家伙会迷路了。」
「……」
简单地跟欧克道别後，藤川牵着北御门一同进了黑洞里，最後才是里恩。
出去前，里恩看了眼欧克，而欧克对着他挥挥手。
「我会去跟厄摩斯打招呼的。」
所有人都离开了以後，欧克独自来到了厄摩斯的家中，手中不晓得何时出现了他所心爱的布偶。
彷佛是知道他会过来一样，厄摩斯笑吟吟地在门口迎接他，还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欧克。」他打开了门，一边道，「为了你，我可是把长老们都支开了呢。」
「这麽大费周章？其实我不介意的。」欧克笑笑，「好久不见。」
「之前天气的剧变可不是小事啊。」
厄摩斯挑着眉看着他，满是皱纹的且有些眯起的眼睛似乎有着其他意思，「多亏了你，长老们很生气呢。」
「……」眨了眨眼，欧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真是抱歉了。」
「你还是一如往常地让人意外。」
厄摩斯略带无奈地叹道，「那些孩子这麽特别到你亲自出现吗？听说你还在这里用了个花园住啊。」
「是啊，我的花园很漂亮的哦？北御门很喜欢呢。」
是得意，欧克歛下眼，看着怀里的布偶笑了笑，
「我见到了老朋友，完成了她原本没办法达成的心愿，很开心呢。」
「她的心愿……吗？」
厄摩斯看了眼欧克怀中的布偶，只是些微一叹。
他接着说，「那麽，那两个孩子怎麽个特别法？让你们这麽帮助他们。」
「这麽说来，里恩跟格兰似乎暂时要跟那两个人在人界玩玩呢。」
「……」
厄摩斯愣了一会儿，随後沉沉地叹了口气，抹了把脸。
「这下子里恩的工作又要堆积了，真是的……」
看他一脸苦恼的模样，欧克毫不客气地笑了几声，「哈哈哈，有什麽关系嘛。」
「……」
瞧他笑得开心，厄摩斯挑起白眉，一手捻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
「那麽你呢？」
他开口，语气有些认真，对上欧克那同样认真的眼眸，
「还要躲在龙族吗？人类口中的神，欧克拉斯哟。」
「……」
欧克有些欲言又止，最後他走到了窗边，深吸了口气。
「这里挺好的，我不打算离开。」
「那，拯救那孩子是因为神的怜悯？」
「不是的，厄摩斯。」
欧克淡淡地道，他的眼神望向湛蓝的天，似乎毫无目标，话语也有些缥缈，犹如微风般轻盈。
他们是过去的人们，被写在历史上的人们，不应出现在世界干扰着人们的生活。
不管是他，还是到现在为止仍不放弃寻获永生的法因。
「人界已经没有神了，我早已没资格被那样称呼。」
他笑了，噙着的是满满的宠溺，尽管那俊眉有少许的蹙起。
「在那孩子面前的我，仅仅是为了弥补罢了。」
为了弥补让那孩子一个人孤独的成长，为了弥补那孩子一出生就划破空间将他送走的遗憾。
就算藉由自己的力量，欧克捏造出了一个幻觉去照顾那个孩子，一直到他能够有独自生活的能力。
但，欧克仍旧为此感到痛心。
只不过为了保护他，为了守护她心爱的孩子，为了完成她最後的愿望。
——在北御门的面前，自己不过是做了身为一个父亲一直想做的事情而已。
「说来惭愧，也许我那一代的帐，要由他们解决了。」
「……」
厄摩斯没再说话，而欧克也静静望着天空。
没想到过了这麽久，他依然受到雷利斯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