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入夜时分。
连晚饭都没有吃,自打回到住处,韩陵便一直独坐屋内出神,他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此次出京,是为了办理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幼童失踪案件。在这桩案件里,京城三天之内,便有数十名男童失踪,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不到三岁,弄得整个京城人心不安,凡有幼童的人家,人人自危,日夜把孩子看得紧紧的,生怕下一个便轮到自己家。
这段时间的调查,他已经查明,这次的案件,与一个名叫“素心玉”的组织有关,他们绑架孩子,并非为了贩卖人口,但究竟为了何种目的,却无法得知。中午抓到的那几个人,便是为素心玉效命的,虽然不是要紧的角色,但有胜于无,也能得到一些情报。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三年未见的意中人,苗月容。
更加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和他对面不相识。
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碧玉笛,不禁想起了那青衣妇人,她看到它时的那声情不自禁的低呼,还有否认认得它时的神情,他几乎可以断定,她没有说实话。还有那美丽却冷漠的伊人,为何对面不相认,以那么冷漠的神情对待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有什么无法言喻的苦衷么?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跳动的烛火,轻轻叹了口气,将玉笛送到了唇边。于是,那悠扬而略带哀伤的笛声,便幽幽回荡开来。笛声宛转,在夜空中飘散,随着心神渐渐沉寂入声韵之中,韩陵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正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忽然响起,悦耳之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奇异韵律,虽然声韵不大,却居然能穿透这清亮的笛声,直入韩陵心底,令他顿时一惊,笛声戛然而止。
那神秘的铃声,使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那异样的感觉。不由多想,他已将玉笛插入腰间,纵身出了门外,循着铃声的方向追溯而去。铃声忽远忽近,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令人难以捉摸。跟随着这声音,不知不觉之间,他已来到了空旷的街道上。
铃声突然消失了,失去了追踪的方向,他站住了。几乎是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异样。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轻易就被这铃声吸引了出来?在完全迷惑的情形下便贸然追了出来,向来行事谨慎的他,怎么会做出这样冒失的行为?
女子轻柔的笑声忽然响起,韩陵回头一看,却是苗月容出现在眼前。
此刻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冷静了许多,没有了白天初见时的激动,反而觉得有些隐隐的古怪。“姑娘,那铃声,是你发出来的?”
“是啊,若非如此,怎么能让你出来见我?”此刻的她,没有了白日里的冷漠与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带着微笑,温柔的说道。“你不是想见我吗?韩公子。”
“姑娘你……你到底是谁?”看着她美丽的脸,韩陵不禁困惑了。“我是谁,韩公子不是知道的最清楚么?”女子微笑道。
“你真的是苗月容姑娘?”听到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韩陵心中虽然欣喜,却升起了更多的疑问。“既然这样,为什么在酒楼里,你要说你不认识我?”
“苗月容……”重复着这三个字,女子垂下了眼睛,令他看不见她的神态。“韩公子,我之所以不承认,是因为……我的确不是苗月容。苗月容这个人,是从来不存在的。那只是个化名。”说着,她抬起头来,直视着韩陵,说道:“我真实的名字,叫做月非容。我本是苗疆五圣教的教主,圣女月非容。”
“五圣教……难道是……五毒门?!”
韩陵大吃一惊!
“是啊,五毒门,在外人口中,是把我们五圣教叫做五毒门。”听到韩陵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月非容并未生气,仍然微笑了一下。“你我一别经年,终于重逢,就不要再提这些煞风景的事了。韩公子,你找我,有事吗?”
看了她一眼,韩陵的脸突然一红。迟疑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道:“当然是,你我的……终身大事。”
听到这句话,月非容一愣,她没有想到韩陵会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到婚事,顿时俏脸生晕,一瞬间,流露出了真正的小儿女情态。
她感到害羞,韩陵也同样窘迫,一时之间不敢正眼看她。只是毕竟身为男子,虽然感到尴尬,他还是说了下去。
“当年你我黄鹤楼一别,约好了一年后故地重逢,却想不到,黄鹤楼,黄鹤楼,一语成谶,你竟真的黄鹤一去不复返了。我不死心,每到约定之日,都会去那里等你,可是……”
他苦笑了一下,自嘲般的说道:“除了白云空悠悠,我什么也没等到。你知道的,我出身那样的家室,按理说,婚事根本由不得我自主,只是家父温厚豁达,容许我不问门第,不问出身,只看人品,自己选择妻室,但你却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到,家父再大度,也不会允许我无限期的拖延下去。今年开春是最后一年,如果,再见不到你,我便要听从父母之命,娶妻成婚了。”
“原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月非容抬起头来,脸上的红晕,已然渐渐散去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嫁给你吗?可是,我是五圣教的圣女,在中原武林眼中,便是邪魔外道,是妖邪之女。而你,不仅仅是中原剑侠,更是忠武侯府的小侯爷,你我二人,天壤之别,如何能够走到一起?侯爷纵然再是豁达,也不会容许你,娶一个苗疆妖女的。”
“不,不是的!”听她如此说,韩陵急忙道:“你不了解我爹,他不是那种世俗之人,在他眼中,只有真正的人性善恶之分,没有门派的正邪之见,你绝对不用担心!”
“不担心……怎么可能呢?若不是担心,又怎么会以苗月容之名……隐瞒了真实,从一开始便充满了欺骗。韩公子,对你来说,这场感情,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轻叹了一声,月非容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说道:“既然你喜欢我,那么,就跟我走吧。我不可能为了你离开圣教,却也不想失去你。所以,只有你跟我走,你我二人才能比翼双飞,天长地久。”
听了她的话,韩陵不由一愣。只觉怀中一暖,女子的娇躯已扑到了他怀里。一只柔软的素手插进他的发中,压下他的头,尚未回过神来,女性独特的气息已扑面而来,两片柔嫩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唇。这突如其来的吻实在是意想不到,直令他目瞪口呆!
月非容也从未吻过男子,嘴唇相触之间,仿佛一股电流通过全身,竟是说不出的快意与震颤,令她心中狂跳,一瞬间,几乎忘记了这样做的真意。然而,她立刻清醒过来,情知要想得到眼前的他,只有趁此时机,一劳永逸!
她一张口,一口寒凉之极的冷气,已然吐出!
“月容,你!”
冷入骨髓的寒气,突然由口中侵入,韩陵全身一僵,只觉得眼前一黑,登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电光火石之间,他已明白,自己遭到了心上人的暗算。他晃了一晃,勉强站住了,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她,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为什么……”
“别害怕,我不是害你,放心的睡过去吧,等你醒过来,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韩陵,你不是喜欢我吗,既然这样,那就放弃抵抗,把你的过去全部抛弃,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啊……”
伸出双臂,拥抱住摇摇欲坠的他,月非容的声音,如同催眠般在他耳边轻吟。睁着不甘的双眸,韩陵定定的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仇恨,有的只是被最心爱的人暗算的,无尽悲伤与困惑。
终于,他再也无法抗衡那神秘的力量,合上了双眼,彻底失去了知觉。
回想起他失去知觉前最后的眼神,再看着眼前昏睡不醒的他,月非容微微叹了口气。
“不要怪我……”轻握着他的手,月非容低语。“若非如此,你不会真正属于我。我是真的喜欢你,苗月容对你来说,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有的,是我。”
月非容的本命蛊进入了韩陵的身体之后,他的烧便退了下去,健康状况一天天地改善起来。于是,她便带着他继续赶路了。只是一路之上,他还是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就算是醒了,神智也仍然是呆滞的。不过,这是中了心蛊之后的必然过程,月非容并不担心。只要他没有了性命之忧,一切都好说了。
中原剑侠韩陵,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中原失踪了,从此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