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醒过来的时候,背後那仍然火辣辣的剧痛感不由自主地让我倒抽了一口气,差点没痛得从床上滚了下去。昨天晚上气冲冲地回到房间後,被我强行从床上挖起来的范书盈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甜梦,着手替我包紮了起来。
她在看见我背後的伤势时惊叫了一声,吓得我紧紧捂着她的嘴巴,把刚才在客栈院子里遇到的魔头暴力男事件都告诉她,结果她听完了以後,却只得出一个结论──「打是情,骂是爱啊,你可得好好珍惜呢!」然後便咕哝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爬回床上去,使我整天晚上都汗颜得要很,完全不懂她到底在说些什麽。
「你决定你真的能走?我看你都痛得快要像生小孩的女人了。」范书盈扶着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众人的身後,但每走一步仍然让我觉得如走向地狱一样。「还是先告诉酷哥那家伙吧,他既然是个杀手,治疗这些东西应该难不倒他的。伤口我只是替你草草的包了一下,要是发炎的话,那可就糟了,你那背後可是开了一个大口子,这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她皱着眉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连忙拒绝道:「不行不行!如果被酷哥知道了,他肯定又要生气!上一次我到供血房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气得要命了,我可没忘记他生气的时候有多恐怖,绝对不可以告诉他!我没事、我没事的!你看!」我立刻朝上跳了两步,显示我自己真的很好,但一动那痛楚又加深了不少,痛得我停下跳动来,免得把伤口又给弄得皮开肉绽。
「这是你自己该死好不好,谁叫你无缘无故出现在供血房,如果我是酷哥的话,老早就一刀把你杀掉免得日後还要替你担这个心!」一想起这事情,她又要开始气愤起来,只是我总觉得她说的话有那麽的一丁点儿耳熟。
「好嘛好嘛,我下次不会的了,不不不!应该是说,我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最美丽的书盈姐,你就别气了嘛?好不好?」
她乾哼了一声,「哼!算你聪明,有下一次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女人果然就是要哄的,我心里暗补了一句。「我们就在这站一下等一等吧,待会就要上马车了,这一天的行程可会有很多时间都坐在马车上赶路,只有一阵子可以下车去走走逛逛的,你的伤口要是真的痛得受不了,你可得开口跟我说喔!」她不放心地叮咛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我点头说着,手不自觉悄悄地抚上自己背後的刺痛源,一摸上便痛得眼冒泪光。倒霉倒霉,拜托别让我再碰见那个魔头了!
过了没多久,酷哥终於出现在我的眼前,他看似有那麽的一点儿疲累似的,但脸上的神色仍然是冷冷淡淡。他在对上我视线时,若有若无地往我背後扫了一眼,吓得我连忙两声假笑把他推上马车,心里暗呼着一口气,幸好没碰到一些不该碰到的人!
然而世事是没有如人想的这麽顺利,当一个人越不想看见另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人便会很诡异地出现在你的眼前,让你不得不朝天大吼一句:「老天爷,袮到底是不是在耍我啊!」啊......啊......
正当我要和刘大婶走上马车时,突然身後一把鬼魅般的声音,说:「又见面了,真是好巧。」一听见这声音,我马上咽了咽口水,身上每一根毛细管都像要张开口来喝水一样的毛骨悚然。酷哥看我这麽久都没进来,从马车门子里探出头来,我马上一把拉过门子上的布帘,把他的视线恰好挡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可能会碰不上他!这家伙打伤了我,现在怎麽又出现了!
「呵呵,真的是好巧喔......」我详装惊讶道,然後沉下脸来:「你怎麽又在这里,我可没招你惹你些什麽,又没有要你赔汤药费,你跟着我干嘛。」我可不想让他跟酷哥见面,总觉得要是两人碰上了面的话,那他们两个之间肯定会有些什麽不对劲,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在危急关头十分的准确。
「有什麽问题的吗?我只是出来走走而已,而且看来装下人也挺好玩的,就来试试啦,怎麽知道会『这麽』的凑巧碰上你?」他淡淡的一笑,只是这一笑却让我警戒起来,「而且......你的背伤可不是一般的伤呢,如果没有我的话,或许会活不了一个月?半个月?还是......三天?」
他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盖的玩味,他跟站在马车边沿上说话的我不知在什麽时候,在众还没上马车的人眼下成了最触目的焦点,想必是他一头用布带子束起的蓝色长发和粗糙的下人衣服配起来,实在是极度的不搭,就像一个装奴才偷偷跑出家外面玩的富家公子,让人无法无视掉他的存在。
永陆轩与老王爷们站在最前方的马车旁边,也不禁望向我这边来,前者更是一脸的不爽,看似要把我捉来一顿的好打,我只得无视掉他炽热的目光,免得自己被烫熟,想必他正为了我无视他的举动气得要死。
这时,车子里传来酷哥的声音:「花,怎麽乾在外面跟人说话都不进来了?碰到朋友了?」只看见魔头眼中闪过一点什麽,然後又回归平静,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没、没有!我这就来、这就来!」我赶紧往里面喊了一句,听见里面的人「喔」了一句後,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瞪着那始作俑者看。「你最好给我安份点,别在别人面前乱说话,我跟你可没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只是个打伤了我的大魔头而已!记得要把我的伤给治好,要是留下了後遗症,老娘肯定要你赔汤药费!哼!」我转身就走进马车里,不再看他,只听见背後传来几声窃笑和一句话:「是是是,又自称老娘了。」
哼!老娘就是老娘,怎样?!
待我坐稳了後,马车上的布帘子便被人挑起,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下看着魔头从外面走了进来,自顾自坐在马车上左上方偌大的一个角落上。他眼睛扫过坐在我身边的酷哥身上一眼,酷哥一接收到来人的注目礼时,冷冷地回了对方一个眼神,双方就这样你瞪我、我瞪你的,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互相盯着看盯了好一阵子,仍然没有任何想要改变的意思。
车上每一个人都不敢开口说话,连范书盈也罕有地闭上了嘴巴,只是不停挤眉弄眼的想要让我开口解释一下,生怕一说话便要被两人的目光给冷死,或是被半空中不应出现的电光火石给炸成烤猪。
我苦恼地暗自翻了翻白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该让他们两个见面的,不说话也就算了,现在一见面就在互瞪,看来魔头跟杀手应该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害得车子上的温度无形中跌了好几度。
在我还在心里暗暗揶揄着蓝发魔头那家伙的时候,布帘子再一次被人挑起,走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令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的──永陆云,後者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服跨腿走进马车里来,目无表情地扫了所有人一眼。这时候,车子一下子炸开了锅,抽气的抽气,挪位子的挪位子,睁眼睛的睁眼睛,心跳的继续心跳(屁话),然而唯一没被影响的两个人,当然也是互瞪的继续互瞪,不时瞄了瞄走进来的人。
这一次,反倒是范书盈是开口打破了沉默,很没仪态的纤指比向永陆云就一声大喊:「永、永陆云!你怎麽会在这里!怎麽来我们车子上了!」只听见车子里的抽气声又加重了不少,坐在一旁的刘大婶只差在没心脏病发便死翘翘了过去,颤抖着薄唇似在跟范书盈说:「你......你这个丫、丫头......」
当所有人都以为永陆云会生气地把范书盈好一顿罚的时候,他却只是理了理衣裳,坐在魔头的对面,无表情地说:「原本的车子上太吵了,受不了。」我第一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明白了明白了,只要有永陆轩那家伙在,车子里是绝对不可能安静下来的,因为那家伙是特爱吵架的一个人,特别是被某人(我)给挑衅了过後,肯定要气炸了般大喊大叫。
但范书盈可没被咚样的解释便打发掉,看似不耐烦地扬了扬水,说:「那又怎麽样?这是下人们的车子,可不是你这种大少爷来的地方,出去出去!」刘大婶又是一记抽气,老手已颤抖地握成拳,看似正忍耐着别去给范书盈一记暴栗。我额上流下来一滴冷汗,心里暗想:「书盈姐啊书盈姐,你肯定是在嫌命太长了,对方可是一个眼神便可以冷死人,传说中最阴沉阴暗的永陆王府大少爷,是未来的王爷啊......」
「而且,你应该是个阴沉型的人吧?真不懂为什麽还长得那麽正。」范书盈此话一出,众人马上毫不犹豫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免得一个不小心便笑出声音来,然後落得身体被人狠狠撕开的下场。
永陆云果然如我所料,原本还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下一秒便立刻散发出无比阴沉的气息,向范书盈抛去死屍一样毛骨悚然的眼神,说:「我该把你说的话当成是给我的赞美?还是说,这是你告诉我你很想死的契机?」他不合乎形象地「哦」了两声,接着说:「不,你这种女人,绝对不会只想死这麽简单,应该说是......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或许飞到小巷当乞丐会比较合适。」
这下子,可到范书盈青白着脸了,这也是很正常的,没有一个女人被人误会成为钱而刻意装模作样吸引男人时会不生气。
我呆然地看着那满身散发着阴沉气息,却无减身上威胁感的永陆云,众人这时候肯定都在同时想着:「原来......原来咱们家大少爷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成了毒舌阴沉型的男人了......」
「你、你这个闷骚男!竟然说本小姐当乞丐会很适合?!」范书盈胀红着脸喊道,难道「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句话她就不介意吗?「你、你有种给我再说一次!」她吼了一句,气得连话都快要说不清楚。
永陆云目无表情地再说了一句:「你这种女人当乞丐会很适合你。」然後抛下一个很明显是在说「你这种没内涵空有一副脸蛋的空心女人」的眼神,接着便偏过脸去不再看她,自顾自望向窗外的风景发呆。范书盈气得脸上一片青白青白的,握起拳头来就要往他挥去,喊着:「老娘今天就要把你这混蛋给宰了!」
幸好在最後关头,刘大婶终於从石化中回复过来,以其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控制住范书盈,这才没造成一场生化大危机。
最後在这郁闷的旅程中,刘大婶可是花了整整一个时辰,以「念你」级般的唠叨大法,这才把范书盈由怒气冲冲,变成淡然空洞,最後成了一副没有思想的躯壳连爬带滚的哀求着刘大婶别说了,这才让所有人的耳朵都松了一口气。我心里暗想着,啧啧啧......刘大婶这唠叨的功夫要是到了现代,要不被那些强国捉去当生化武器都难了。
这威力都大得能令当杀手当得冷静无比的酷哥皱起眉头,魔头紧紧的握起拳头青筋暴现,阴沉的永陆云目无表情的脸上连连抽搐,这可不是一般人类做得到的事情。
范书盈扔了两颗卫生球给某个又回复目无表情的人後,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说:「阮小花,这位纡尊降贵来跟我们这些『乞丐』共处一室的闷骚男突然出现也就算了,但是!」她话中带刺,用手指比了比坐在一边刹有其事地盯着我看的魔头,「这边这位蓝色头发的,你总该解释一下吧?」众人接着点点头,连酷哥也睁着带着一丝好奇的眼睛等待着我回答。
我一下子陷入了难关,总不能在所有人面前就说他就是打伤我的魔头?这样的话,第一,范书盈肯定要把我背後伤得都快断骨头的事情爆出来,接着酷哥便真的要重拾旧业(现在也是),当一个真正的杀手了。
第二,刘大婶绝对不会就手旁观,若是只有我们几个人也就算了,现在我们车子里可多了一个未来的王爷永陆云耶,刘大婶是绝对、绝对是个忠心的人,即使拼了她的老命,都肯定要把这魔头赶出去,赶了出去的话,那我就死定了。
范书盈看我久久不回答,怀疑地问道:「该不会......这也是你的未婚夫吧?」我很明显看到除了那三个不是人的男人外,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比铜铃还要大,若晴姐更是一脸想要合起手指吹口哨的模样。
我连忙摇头,急急解释道:「当然不是!他、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啊!你们可别误会!」我瞄了瞄酷哥一眼,後者的脸仍然是冷冰冰的,看不出有什麽特别的感情,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我记得他生气的时候,也是什麽都不说的,让人怎麽猜也猜不到他在想些什麽......
「哦?」范书盈这下子兴趣可来了,若无其事地在我的脸上打转道:「我可不知道你有这麽的一个朋友啊,你的『朋友』可都真是『特别』呢,一个是未婚夫,一个头发还蓝色的呢!」她的眼神很明显是在说:别以为老娘看不出来你在想些什麽,想骗我?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刘大婶皱着眉说:「小花,你该不会是在外面招惹谁了吧?如果是的话,那可得好好的跟这位......蓝头发的公子道个歉啊!」她形容魔头时有些迟疑,想必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的头发是蓝色的,蓝得像海水一样。
汗颜、汗颜,明明就是他招惹我好不好!我在心里大喊一句,瞪着那始作俑者看,然而後者却扬了扬嘴角,仿佛一切都只是我招惹他而得出来的後果,看得我咬牙切齿,猛喊可恨!
一直沉默的永陆云突然抛出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然後乾哼一声又继续发呆,车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又冻结了起来,只除了某个又气得牙痒痒的女人。范书盈纤指一指,高声大叫着:「你这闷骚男,你是什麽意思!是想要说老娘跟别人一样有很多不寻常的朋友吗?!」我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任由他们又开始吵来吵去。
「可恶的女人永远都是可恶的,即使乞丐洗了澡,原本还是乞丐,空有一副脸蛋皮子下,还是一个没学识没气质的平庸女人。」呃,我的心突然觉得好痛,连范书盈那麽漂亮都成了平庸的女人,那、那我算什麽......
范书盈气得抬头纹都出来了,「你敢说我是平庸的女人?!你这闷骚男,到底知不知道老娘是谁啊!」咦?看来有秘密可听罗,我赶紧伸长耳朵。
「不知道。」
「你......啊!!!!我要杀了你!!!!」接着,某个「平庸的女人」便张牙舞爪地朝讨厌的人脸上伸出爪子,还没碰到对方的脸,便已被刘大婶捉过衣领,又开始新一轮的唠叨战。
这时候,我趁机偷偷看了一眼酷哥,他感觉到我像是在看他似的,也扭头看了我一眼,在我脸上停留了三秒後又转了回去,身上发出更为冰冷的气息,把坐在他身边的我都快要冰封掉。
我甚至有点怀疑,这古代什麽时候发明冷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