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寫一封信給妳 — 寫一封信給妳 17

写一封信给你17

17

「幸福与骄傲?你不如直接说自己完蛋了就好了,」兔老板清点完那些我们归还的器材,哭笑不得地对我说:「你觉得这是偶尔一次的回馈,报答她平常对你的付出,但她可未必这样想。」

「那你觉得艺晴会怎麽想?」我忍不住问。

「对你来说,是下不为例的一次偶然,对她来说,你这叫做永久性的开放通商口岸,而且还免关税。」

「这麽夸张?」我有些不信。

「连服贸都不用签,你已经给了片面最惠国待遇,这根本就是卖国的行为。」他拍拍我肩膀,说:「恭喜,你距离犯罪真的不远了。」

要说我们活在一个看似充满规律,但其实又完全不合常理,根本就没有一定方向可依循的世界里,这应该也并不为过。本来都说好了,只是一次没有任何酬劳,也下不为例的伴奏演出,我们应该谁也不会再有机会,能再次走进那所学校当中的,然而英文歌唱比赛才过没几天,果然荣获第一名的喜悦都还没淡去呢,这天傍晚,照例是乐团演出前的练习时间,她一放学就匆匆忙忙地跑来,还口口声声说有好消息,结果一问才知道,根本和我丝毫无关,她说:「那天你们可红了,比赛结束之後,一堆人来跟我探听消息。」她说学校的热音社跟吉他社,有意想找丑猫他们去当乐器的指导老师,也希望邀请乐团,能在学期末前,一起参加校内的成果发表会,至於我个人的部分,没人找我去唱歌,也没人找我去教写歌,艺晴说:「是有几个丑女想要你的签名照啦,不过都被我拒绝掉了。」

「你连一点点的虚荣都不让我享受吗?」我大怒。

「好好写你的歌吧,别光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拍拍我肩膀,她当下从书包里拿出几张纸表来,我一看才晓得那原来都是社团的聘书,而本来自视甚高,也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紧接着不久後就要举办的音乐祭的那几个家伙,他们居然把自己的本分完全忘得精光,迫不及待地,一支笔传来传去,纷纷在聘书上面签名画押,把自己卖给了学生社团。

与其说是不想让我分心,倒不如说是她想排除任何可能的阻碍,好把我禁脔般地牢牢控制住吧?看着她低头吃面,我心里忍不住这麽想。

「你这样一天到晚往外跑,难道家人都不担心吗?已经高三了,是不是应该多用点心思在课业上?明年就要考大学了耶,都不用回家读书吗?」我唠叨着。

「家?你知道我有几个家吗?」她停下筷子,抬起头来,「我一共有四个家,一个在台北,一个在温哥华,另外两个家,分别在上海跟北京,不过後面那两个,我从来也没去过,你现在要我回哪个家?」

「人住在哪里,家不就在哪里?」我皱眉,心想这小孩家里还真是有钱得不像话。

「那是你这样认为,但对我来说可不见得。」她摇头,说:「我认为,只有能让心里觉得安定跟舒服的地方,要能真的睡得好的,那才叫做家。」

「难道四个地方都让你不舒服,睡得不安心吗?」

「真正让我觉得安心的地方,有,有一个,」她笑着说:「虽然我只在那里睡过一次,而且还没真正睡着,不过我相信它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如果再多睡几个晚上,我肯定它会是让我感觉最像家的地方。」

「你想都别想。」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当下白了一眼。

艺晴告诉我,这些年来随着父亲的事业版图不断扩大,家里其实在很多地方都有置产,尤其近年来工作重心移往大陆後,家里不但在北京跟上海都有房子,甚至他们还考虑再到澳洲另觅一个落脚之处,当作度假休闲,也可以作为刘爸爸将来退休养老的考虑之一。

「这样的爸爸很棒吧?你想要的话,我分一半给你?」她俏皮地问,但我赶紧摇头,自知福薄,深怕承受不起,万一折了我的寿,那可大大不妙。

「也对,要当那种人的小孩,这种福气也不是人人都有。」她忽然也跟着叹口气。

我感到有些疑惑,但又不晓得该怎麽问才好,艺晴却告诉我,其实自己也有些踌躇,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在台湾升学,毕竟她就读的是高职的家政科,所学内容十分庞杂,将来到了该选择大专院校科系时,她跟很多同学一样,心里都有不少犹豫。

「积极一点想,你想走什麽方向,就朝那方向去努力;消极一点来看,则是你考得上什麽科系,将来就去读什麽科系,这还不简单?」我说。

「下次把我成绩单给你看,别说统测了,我搞不好都能去拚个技优之类的,光靠一身本领,就有得是学校让我挑。」她先是得意了一下,表情跟着又黯淡下来,说问题的根本其实并不在成绩优劣,问题是她母亲最近开始盘算,想举家迁移,要嘛就到上海去,再不就回温哥华,总之就是不打算继续留在台北了。

「那麽想当外国人,当初又何必回来?」我有些嗤之以鼻,怎麽有钱人老觉得国外环境比较好,我们台湾真的很差劲吗?

「话也不是这样说,他们的生活重心,本来就都不在台湾,要不是因为我,只怕当初也不会肯回来。这几年,我妈在台北一直没什麽朋友,我爸又不在,她日子其实也很寂寞,只能跟一些亲戚偶尔联络联络,久了也会腻,当然就想离开。我跟她都吵了好几次了,最後勉强得到的结论,就是等我高中毕业,如果能考到一个好学校,那她就陪我继续留下,否则,我就得乖乖听她的话,看她想去哪里,我就得被装在行李箱里,拖着天涯海角到处去。」艺晴满脸无奈地说。

「我倒有个疑问,」这种有钱人家的烦恼,在我这样的穷人耳里听来,还真是天方夜谭般的玄妙,但从艺晴的话语中,我又觉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当下问她:「既然你从小在国外长大,从来没待过台北,那为什麽後来却选择这里?『中华民国』这四个字,应该只局限在护照的国籍栏而已吧,你北京、上海或者澳洲,哪里不好去,偏偏要回来干嘛?」

「因为你。」她说。

-待续-

一个人做了很多事,有时可以只有一个理由,「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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