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寫一封信給妳 — 寫一封信給妳 32

写一封信给你32

32

「你知道,人的一生当中,平均会听过大概多少首歌,又会被几首歌曲所感动吗?」躺在我的怀里,艺晴问。

「不知道。」我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一笑,在我身上赖够了,这才愿意坐起身来,微侧着,她说:「那你不觉得好奇吗,到底一首歌,可以给人多大程度的感动,为什麽那种感动的力量,足以支撑一个人的生命?甚至成为一个人活下去的勇气?」

「这世界上有这样的歌吗?是教会里的圣歌才做得到吧?」

「我可不知道于映喆还写过圣歌。」她笑着。

来到我家,她依旧背着那个随身的大包包,从里面取出一本相簿,递到我面前,打开其中一页,照片上有两个女孩,一大一小,大的那个约莫是十三、四岁,小的则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这是一对姊妹,你猜猜看,哪一个是我?」

那当下我有些错愕,为什麽是姊妹?艺晴有姊妹吗?看着我愕然,她坐了下来,「其实,我本来还有一个大我五岁姊姊,如果她还在的话,今年就已经二十三岁了。」

「什麽意思?」我忍不住坐了起来。

「你还记得吧,我说过,我是为了一首『蓝色翅膀』,才从那些选择当中,挑选了一个其实我同样也非常陌生的城市。不去上海或北京,我就只是为了你,为了那首歌,才决定要回台北。」艺晴说:「但那首歌,起初并不是我最爱的歌,真正喜欢它的,是我姊姊。在她过世前,只有那首歌响起时,她才会出现明显的反应,有时候是眨眨眼睛,有时候甚至还可以稍微动一下手指,尽管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因为她能挪动的幅度非常小,但我就是知道,她是在告诉我,说她喜欢那首歌。」

我听得模模糊糊,不知如何插话,艺晴又说:「一开始,我对这首歌,并没有特别喜欢,但是因为常常在我姊的房间里,放这首歌给她听,有时我会感到好奇,想知道歌词的内容,但却一次也没认真去了解过,一直到她过世了,我们在整理遗物的时候,我才看到夹在她枕头下的歌词本。」

「然後呢?」

「然後我就在想,到底为什麽,她会这麽喜欢这首歌?这问题既然已经永远无解了,那写这首歌的那个人,他又是为了什麽,会写出这样的曲子呢?这我倒是很想知道。」从包包里又掏出第二样东西,赫然就是歌词,那是我参加过的男子团体,刚出道时所发行的第一张专辑。

「本来只是抱着缅怀姊姊的心情,我才偶尔听听,反覆听着同一首歌,总能感觉到我姊好像还在,很奇怪喔,她最後的那几年,完全不能走,不能动,连表情也没有,但是当她过世後,当我再听这首歌时,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我姊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小时候,她最喜欢伸出手来,用手指戳我的额头,每次听这首歌,我都觉得额头痛痛的,就好像她又再做这个动作。

因为这样,所以我变得更喜欢这首歌,也因为更喜欢这首歌,我开始在网路上,到处搜寻关於你的消息,我想知道那个写歌的人是谁,想知道他为什麽会写这曲子。其实,你们那个男子团体,真的是烂透了,其他那几个,除了长相好看之外,唱歌简直有够难听,整个团也就光靠你一个人的才华在支撑。温哥华虽然离台湾很远,但那里华人非常多,我找到很多关於你的资料,心里就想,是不是有机会,自己可以回到台湾来看你。」

「你真的做到了。」我点头,而她也点头:「姊姊过世後,我爸妈一直想搬家,想换个远一点的地方,或许是怕触景伤情,也可能是希望给我一个比较不同的环境,免得老是活在姊姊过世的阴影下。他们其实很怕听到你那首歌。」说着,她一笑。

「到底是什麽病?」我觉得自己是该这麽问了。

「小脑萎缩症。」像在谈论一个与自身毫无关系的话题,艺晴的语气平淡,但每一句都让我惊心动魄,她说:「这是一种遗传性的罕见疾病,从轻微的肢体不协调之类的小症状开始,到最後则是全身瘫痪,连吞咽都没办法,只好躺在床上等死的超级大烂病,它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方式,因此也没有痊癒的机会。说它是罕见疾病,其实全世界有几十万人都罹患,总之呢,就是看谁倒楣而已,谁的基因有问题,谁就出事,这麽简单。」

「而你……」我几乎不敢把话说出口。

「姊姊发病的时候,我爸妈就带我去验过DNA,只是从来没告诉我真相,我也以为自己很幸运,可以逃过一劫。真的,我本来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那个人,不但没生那种怪病,还很健康地活到十八岁,而且我回到了台湾,回到了台北,终於见到了你,也终於能够跟你在一起,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人感到开心、感到幸运的事吗?我满脑子想的,全都是我们的未来,很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继续下去,那些我姊在短暂一生里,所没有机会体验到的,我都可以跟你一起去经历,本来我就是这麽认为的,只是,结果显然不是这样。」有些苦笑,她说:「现在你知道了,为什麽我喜欢那首歌,为什麽我喜欢你。」

「知道了。」我点头。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我知道那是压抑着内心所有的悲伤与苦痛之後,才能勉强挤出来的一点点微笑。把相簿跟歌词本都收进包包里,再把包包挂上肩膀,她说:「那我就可以安心地回家去了,我妈只肯给我两个小时。」说着,她就要往门口走去,那当下,我也站起身来,再次把钥匙跟钱包抓在手上。

「你也要出门?外头在下雨呢。」她问。

「两个小时,应该办得完结婚登记吧?」我笑着:「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我说:「这本来就是我今天要找你一起去做的事情。」

-待续-

爱情与DNA一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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